上班,下班,拒绝大小姐的晚餐邀请,奥丁这两天基本都是这么过的。
这日子安逸得有些不真实,他每天早起给家里那两位做早饭,然后去教堂打卡,紧接着护送大小姐上学放学。菲莉娅沉迷于刷极速版短视频赚那几块钱的蝇头小利,林则把洋馆打理得井井有条,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温馨的默契。
一切都很和平。
下午五点半,轿车稳稳地停在大教堂的后院。
“大小姐,陈先生,明天见。”奥丁熟练地解开安全带,准备打卡下班。正在这时,夏和雪冰冷而不可置喙的声音响起。
“等等。”
她并没有像前两天那样点头示意他离开,而是透过后视镜,那双翠绿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奥丁。
“今晚留下吃饭。这是命令。”
奥丁的动作僵住了,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差点忘了这个女孩的冷酷一面。
“……明,明白。”
他颤颤巍巍地挤出这两个字,只能默默掏出手机通知家里那两位了。
……
晚餐地点并不在平常餐厅,而在教堂内部的一间隐秘会客室。
房间没有窗户,厚重的红色天鹅绒帷幕遮蔽四壁,只有长桌中央的烛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极了某种诡异的仪式。
“那个……陈先生,为什么是蜡烛?”
“嗯,是大小姐的独特品味。”
“噢……”
奥丁偷偷瞄了一眼夏和雪,她的眉头稍稍皱起,脸颊泛起了难以察觉的红晕。随后,她故意咳了一声,让两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这几天,太安静了。”
“安静不好吗?说明他们知难而退了。”奥丁试图活跃气氛,然而正对面的夏和雪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夏和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些家伙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除非把肉撕碎,否则绝不会松口。”
她向站在身侧的陈管家示意。陈管家微微欠身,将一份文件推到奥丁面前。
“这是最近三天,家族内部几次秘密会议的记录。虽然没有明说,但风向都在往二少爷那边倒。”
“既然知道是他,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奥丁问出了疑惑,“直接冲进他的老巢把他干掉不就行了?”
“要是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虽然也许你真的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夏和雪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的静海市,名义上还是我父亲掌管,但他重病不起。大哥远在海外,而夏彦手里掌握着家族大部分的武力。我虽然有着三小姐的名分,但手里只有这座教堂。”
她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
“在没有拿到夏彦破坏家族秩序、残害手足的实质性证据之前,我如果主动挑起内战,那就是叛乱。到时候,家族元老就会倒向夏彦,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夏和雪顿了顿,视线直指向奥丁的灵魂之火。
“所以,他在等我犯错,或者……等我死于意外。只要我一死,他就可以随便找个替罪羊势力嫁祸过去,然后打着为妹妹复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清洗异己,接管一切。”
奥丁听得有些头大,但思路却逐渐清晰起来。虽然豪门恩怨比地狱职场还要复杂,但听起来并非无迹可寻。
“也就是说,之前那些袭击,包括今天混进学校的那几个傀儡,都是夏彦的手笔?”奥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难怪那些傀儡失败后会自行融化,原来是为了毁尸灭迹,不让我们抓到他的把柄。”
“没错,”夏和雪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只要没有实质性证据,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他干的,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这就是家族的规矩。”
“唉,意思是我们现在还得当侦探,”奥丁无奈地撇了撇嘴,“只要抓到一个活口,或者找到他买凶杀人的铁证,就能联合其他掌权人向他施压。”
“是这样没错,”夏和雪看着奥丁,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他不会放弃袭击的,而且手段会越来越狠,甚至不再掩饰。”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奥丁看着桌上的菜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本来以为只是单纯的保镖任务,没想到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害怕了?”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夏和雪突然笑了起来,“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赖账的。哪怕我死了,我的基金也会自动把尾款打到你账上。怎么样?这下有胃口了吧?”
然而,在说“死”这个字时,她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睫毛也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
不,那不是从容。那是她在用少女特有的逞强,来掩饰心底快要溢出来的恐惧。这个身处风暴中心的女孩,其实一直在害怕。
她为什么会将仅仅一面之缘的骷髅架子聘做保镖?为什么会将这样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仅仅是因为害怕吗?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压在了奥丁那并不存在的胸腔上。
“唉,大小姐,您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奥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在嚼碎那些沉重的话题。
“我可不会让您一命呜呼的。这儿的伙食这么好,我还想多蹭几顿饭呢。”
听到这句话,夏和雪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毫无形象大快朵颐的骷髅,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了下来。她转过头,试图藏起眼底泛起的一层薄薄的水雾,但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真是个奇怪的骷髅。”
她轻哼了一声,声音里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稳。而一旁一直默默无言的陈管家,那镜片下的眼神也流露着几分微妙的笑意。
晚饭过后,奥丁拒绝了专车送回的提议,打车回到了天使路21号。推开门,迎接他的是坐在沙发上的菲莉娅和正在叠衣服的林。
“啊,欢迎回来。”林笑着接过他的外套,让奥丁一下子联想到新婚生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哟,大忙人回来了?”菲莉娅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怎么没带点夜宵回来?”
呵,如果林是贤妻良母,那这位就是调皮的女儿。
“想得美,我这是做客,又不是去应酬,”吐槽着菲莉娅,奥丁瘫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不过那边伙食确实不错,下次有机会再说。”
“对了,奥丁先生。”林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天下午,有邻居来过哦。”
“邻居?”
“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奶奶,说是住在隔壁街的,”菲莉娅插嘴道,“她看这里好久没人住了,突然亮了灯,就过来问问情况。虽然有点啰嗦,但感觉是个热心肠。”
“老奶奶?”
这几天他没见过所谓老奶奶吧?
奥丁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看去。街道上一片死寂,只有昏黄的路灯拉长了树影。
“……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奥丁摇了摇头,也许人间真的有这种热心肠吧。
与此同时,距离洋馆不到两百米的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那个“热心肠的老奶奶”缓缓直起腰,撕下了脸上那层逼真的伪装人皮,露出了下面那张属于年轻男性的冷漠脸庞。他按着耳边的通讯器,声音低沉:
“报告总管。已确认目标据点内部情况。目标已回到据点,屋内还有两名女性,防御结界薄弱,随时可以渗透。”
通讯器那头,传来了那个沙哑女声简短的回复:
“继续监视。等待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