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墨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担心罗莎的安全。
按理来说，伊瑟琳她与自己私底下有着这一层道不清的关系，她自己也触犯了教会的教条，而只要罗莎没有做出危害国家安全的事，伊瑟琳对罗莎背叛教会的行为也应该睁一只闭一只眼才对。
可她还是很担心。
墨琬没有回家。
她来到了教堂前的广场附近，她也没有走进教堂，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站着。
她看着教堂门前人来人往，她看着人们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也无法通过观察教堂信徒的态度而瞬间参悟心中的疑惑。
只是教堂来往的人让她更加明确了一点。
来往教堂的，只有人类。
而这一点，也足以让墨琬触目惊心，也足以让墨琬如芒在背。
墨琬其实也没有把罗莎的话当做耳边风。
——“圣女大人真的很有本事，她能把一个魔族王女教得忘了她本来的身份。”
魔族人没有资格这么说她，她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抛弃王女的身份。
可偏偏这句话从罗莎嘴里说了出来，从一个局外人口中说了出来，让墨琬心里很不是滋味。
伊瑟琳不希望她离开。
不只是有一种可能而已。
墨琬脑海里再度浮现出先前被自己抛弃的可能，她一直很抗拒自己在这个可能上发散思维。
可一旦在乎的人性命攸关，墨琬就不得不去考虑这种可能。
罗莎的出现，对伊瑟琳来说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罗莎与蕾黛尔勾结在一起，她随时都有可能劝说自己离开伊瑟琳。
自己很了解罗莎，自己...成功说服了罗莎放弃劝说自己离开伊瑟琳。
可伊瑟琳真的会这么认为吗？
墨琬担心伊瑟琳会用别的方法让罗莎消失不见，到时候，伊瑟琳又会编造全新的谎言来让她相信罗莎的消失是合理的。
墨琬不论做什么，都会事先询问过伊瑟琳，她本来打算回家等伊瑟琳回来，她会请求伊瑟琳对罗莎网开一面，她会请求伊瑟琳同意自己将她们的关系向罗莎坦白。
但如果不问她呢？自己自作主张呢？
伊瑟琳会生气吗？
墨琬不禁在想。
万一罗莎...真的支持我们，祝福我们呢？
墨琬越想越蠢蠢欲动。
她很喜欢伊瑟琳，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伊瑟琳，伊瑟琳对罗莎的戒备，其实都来源于罗莎的不稳定性，只要罗莎也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伊瑟琳...就该放下对罗莎的戒备了吧？
墨琬深吸一口气。
她往回跑着。
她回到了旅店，把罗莎叫了出来。
两人找了一个无人过路的街道，她们躲在小巷里。
“墨琬，你想好要跟我说什么了？”
罗莎还以为墨琬回去要考虑一两天呢，结果墨琬过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回来找她了。
“嗯，接下来，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大呼大叫，你也不要觉得我是个疯子，好吗？”
“好。”
罗莎把所有的可能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一定一定会稳住情绪。
墨琬咬着牙关。
她的拇指挤压着右手的戒指。
早上与罗莎的谈话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她认为罗莎会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
“我...”
罗莎屏住呼吸，她认真地注视着墨琬。
究竟是什么事，墨琬才如此难以启齿呢？
“我...喜欢她。”
“？？？”
她？谁？
“她？”
“就是...圣女大人，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你来劝我离开她了吧？”
罗莎双手抱头。
她绝对没想到这种可能。
她甚至都没想过墨琬会喜欢女生，毕竟墨琬看起来也不算硬朗，而且作为魔族的王女肯定要传宗接代，找一个女生，她们该怎么生孩子？
不不不...关键不在这点。
关键在于，墨琬找的...还是人类，人类就算了，还是人类的圣女！
疯了，墨琬一定是疯了！
“罗莎...”
墨琬希望罗莎能理解她，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骄傲地回到家里，跟伊瑟琳说她得到了罗莎的支持，罗莎并不会破坏她们之间的感情。
罗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答应了墨琬不要大呼大叫，不要觉得墨琬是个疯子。
“墨琬，你没开玩笑吗？”
“嗯，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所以，我才不好告诉你我住在哪里，如果你来找我，很容易碰见她。”
罗莎内心的疑惑在墨琬坦白后，全部得到了解释。
“那她知道你的感情吗？”
“知道。”
“那她...怎么回应你的？”
“她...我们，嗯...算是...在一起了吧...只是不好让别人知道而已，毕竟她是圣女...”
“你知道她是圣女？”
“只要我们相爱，她是什么身份也都不重要吧。”
相爱？人族的圣女和魔族的王女相爱？罗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罗莎，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墨琬看着罗莎，她心里有些难过。
她想象中的场景应该是，罗莎听到后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说她眼光真不错，圣女是个不错的人什么的。
“你知道你是谁吗？”
罗莎反复强调着这个问题，她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墨琬从来没见过罗莎如此严肃。
墨琬很抗拒这个问题。
她紧闭着嘴，拒绝回答。
“墨琬，莫维尔，你还能想起你的名字吗？”
墨琬胸口燃起一股怒意，她剧烈地喘着气。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跟罗莎生气，可她就是忍不住。
“你可以抛弃你的身份，你可以忘记自己，但，维萨不会，人类不会，圣女更不会。”
墨琬牙齿咬得咯咯响。
她是来听罗莎说教的吗？
她想听到的，是这种刺耳的话吗？
她难道不知道吗？她在罗莎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吗？
看到墨琬被气得浑身颤抖的模样，罗莎隐隐察觉，墨琬已经病入膏肓了。
“墨琬...我理解你的心情，爱情确实容易让人昏了头脑。”
“够了！”
墨琬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掌心。
“墨琬，我没有反对你的意思，我是担心，圣女和你在一起别有用心。我担心你的一片真心被辜负。”
“不用你担心这些，被骗我也心甘情愿。”
墨琬真的气上头了。
罗莎越是反对她，她就越是想证明她是对的。
“墨琬...”
罗莎一样难过。
她看着固执的墨琬，如果墨琬只是向往维萨的太平盛世，她会支持墨琬在圣城永远居住。
可如今，真相却是一场荒唐的恋爱。
她甚至可以相信墨琬爱上任何一个其他人类，她的爱都能得到完美的回应。
唯独圣女，除了圣女不可以。
她在维萨长大，对圣女的定义是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我该说的都跟你说了，如果你就是这种态度，我也不想跟你继续谈下去了。”
“你...”
你疯了。
罗莎想这么说。
但话语又梗在喉咙，她只能满含着泪水，看着挚友为爱痴狂。
“我回去了。”
罗莎呆在原地。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身为局外人的她无疑是清醒的，可墨琬显然半点坏话都听不进去。
“我走了。”
墨琬又看了一眼罗莎，明明她不想再听罗莎说一句话，她还是重复了一遍，提醒罗莎她要走了。
可罗莎还是沉默着。
她无法违心地说出支持墨琬的话语，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挚友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墨琬垂下眼眸，背对着罗莎，走出了这条小巷。
墨琬错了，罗莎并不支持她。
伊瑟琳是对的，伊瑟琳的担忧是对的，她们之间的恋爱，实在是太过特殊了，特殊到不会有正常人理解。
但墨琬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她躲在远离旅店的转角处，观察着小巷的出口。
直到罗莎抹着眼泪缓步走了出来。
墨琬靠着墙壁，她抬头望着天空，炽烈的暖阳，照得她眼睛刺痛。
罗莎的泪水，稍微唤醒了墨琬的理智。
她想回家和伊瑟琳抱怨的，她想回家跟伊瑟琳说，瑟琳姐姐是对的，她想跟伊瑟琳道歉。
只是...
想起刚刚在冲动之下说出的言语越是疯狂，此刻她稍微理智的内心就越是愧疚。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要疏远罗莎了。
她和罗莎，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她忽然生出一种想法，这或许，正是伊瑟琳想要看到的，所以昨天伊瑟琳没有阻止她找罗莎。
说不定伊瑟琳已经开始布局，等待着她与罗莎和谈失败归来的收尾了。
墨琬的手抓出了鲜血，痛楚让她保持着理智。
哪怕这个猜想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墨琬也不敢去赌，因为这关乎罗莎的性命。
她站直了身子，迈开脚步。
“罗莎！”
只见远处那个蓝发女孩回过头，她匆忙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你快走吧，和我的表姐蕾黛尔，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墨琬不再提及那个两人会产生矛盾的话题，她当下只是先为对方的安危着想。
“什么？”
墨琬意识到，一旦她对罗莎产生了恨意。
就该是伊瑟琳对罗莎的清算时刻了，只要墨琬不再把罗莎当朋友，那么，与魔族勾结在一起的罗莎，将会被直接定罪。
罗莎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伊瑟琳考虑她的感受。
墨琬催促着罗莎回到旅店收拾包裹，还有不明所以的蕾黛尔，在墨琬的督促下，匆匆收拾行李离开了旅店。
三人一直到圣城的大门。
罗莎还一脸茫然。
“墨琬，你、你就这么急着要赶我走吗？”
“谢谢你，罗莎，我知道我是谁。可是，我别无选择。”墨琬余光瞥过罗莎的眼睛，罗莎眼里还盈着泪水。
她直视着自己的表姐。
“蕾黛尔，别忘了我的话，回去该如何向我的父亲交代。”
“是。”
“罗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墨琬，发生了什么？”
墨琬靠近两人，以细小的声音说道。
“再不走通缉令下来你就走不了了，快走吧。”
她推了推罗莎的肩膀。
目送着两人离开了圣城。
墨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差点就彻底失了智，差点就回家跟伊瑟琳诉苦了。
只要罗莎走得远远的，只要罗莎不再干涉她和伊瑟琳的感情。
只要她留在伊瑟琳身边就好了吧，只要让伊瑟琳明白，罗莎再没有让她从伊瑟琳身边离开的风险，伊瑟琳就不会再追究罗莎对教会的背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