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在吵架的时候，脑子都会不经思索地说出一些更过分的话语。
墨琬与罗莎之间亦是如此。
不...
她和罗莎算不上吵架。
失去理智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
墨琬事后才清楚地明白，罗莎的话虽然听着刺耳，却满含着一个朋友对她的在乎。
她可以怀疑罗莎的说法是错误的，但她不能怀疑罗莎对她不真诚。
上午罗莎同意她留在伊瑟琳身边，是因为罗莎不知道她和伊瑟琳的恋爱关系，罗莎以为她只是厌倦了魔族帝国的纷争，被维萨的太平盛世所吸引，然后被圣女教化成了一个心灵维萨人。
中午罗莎反对她。
是因为罗莎知道她在走向一条错误的道路，在走向一条人族圣女与魔族王女相恋的不归之路。
墨琬失魂落魄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她又何尝不知道与圣女相恋是惊世骇俗的呢？
可她别无选择。
是...她先前已经被恋爱迷昏了头脑，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前已经喜欢上了伊瑟琳。
但在蕾黛尔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伊瑟琳与她在一起别有用心。
然而。
她除了继续和伊瑟琳在一起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她要离开伊瑟琳吗？
且不说自己舍不舍得，如果她提出要离开伊瑟琳，这对伊瑟琳来说一定是一个莫大的刺激。
墨琬不知道伊瑟琳对她的占有欲为何会如此之深。
若要说自己是伊瑟琳妹妹的替代品，可是伊瑟琳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自己极强的占有欲了。
比起自己像是伊瑟琳的妹妹，显然还是别有用心这一点更符合现状。
墨琬很心痛。
她发现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罗莎的逆耳忠言犹在耳畔，几乎让她刻骨铭心。
墨琬不敢回家了，她停下了脚步。
她找了一家书店，向书店老板借了几张纸，她在书店里假装看书，然后写了一页的故事大纲。
大纲讲的是一个假装人类的魔族被圣女救了下来，从此以后，这个魔族爱上了温柔善良的圣女，她抛弃自己的魔族身份，希望自己能够融入人类的社会，希望能得到圣女的一丝垂怜。
她认为自己的大纲已经足够含蓄。
在写完大概之后，她战战兢兢将自己的故事大纲递给书店老板。
“先生，您好，这...这是我刚刚灵感突发，想要创作的一部...十分具有现实意义，能够引人深思的文学作品的大纲，请您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支持我继续创作，我相信这个故事一定能够成为爆款畅销书的。”
书店老板瞥了一眼墨琬。
看到墨琬穿得端庄贤淑的模样，犹如贵族闺秀，下意识就认为对方是个写作大家。
“好。”
书店老板拿过墨琬写的大纲。
一眼扫过，眉头瞬间紧蹙。
“你写的是什么？”
“不可以吗？我看过好多作品，都没有以魔族为主角的，我想，以这个视角出发，或许能给读者带来一些新鲜的感觉。”
“你觉得这个故事的问题在于以魔族为主角吗？”
“难道...不是吗？”
墨琬明知顾问。
“你后续想怎么发展呢？”
“我想让圣女发觉这个魔族的真心，然后被她打动。”
“咳...”
书店老板咬着牙，似乎在努力憋着笑。
又似乎是在为信仰被践踏而气愤。
“大小姐，这种故事写出来是要被封禁的，任何作品，都不能把圣女刻画成这样。圣女发现魔族的第一做法，应该是消灭对方，哪怕对方身负重伤，而不是救下她。”
“这样吗？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以前也没人尝试过这个题材，我觉得很有可能成为爆款。”
“不是没人尝试过，是不敢有人尝试，大小姐，我知道你很想成名，但靠这种捷径只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教会的通缉榜单上，成为另一种名人。”
“为什么，我只是写了一本书而已。”
只见书店老板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墨琬。
“你可以写修女，可以写魔族，可以写公主，可以写王子，可以写贵族与平民。但就是不能写圣女，不能写教皇，也不能写国王，懂吗？”
“......”
墨琬低下头。
圣女...
是啊，圣女虽然一直都叫克罗尔为公主殿下。
可实际上，圣女的权力只是国王与教皇之下，是要比王子和公主还大的。
掌握着民间信仰的存在，是天使的代言词，圣女对王国的走向肯定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她的权力又能小到哪里去呢？
墨琬忽视了这一点，她信了圣女之时圣女而已。
“这份原件，我就帮你销毁了吧，免得传出去你被追责。”
“不，把它还给我，我自己会销毁。”
“好吧。”
书店老板把那张纸还给墨琬。
但转头他就跑去教会举报了，在书店老板的带领下，伊瑟琳找到了在街边东走西顾的墨琬，伊瑟琳给了书店老板奖金，然后在家里等着墨琬回家。
最后。
墨琬一直到天色黑下来才迟迟踏进家门。
她看着坐在餐厅里的伊瑟琳，银白的长发映入眼帘，原本圣洁温柔的脸庞在墨琬眼里多了一分冰冷。
不...应该说，从始至终，伊瑟琳的脸庞给人的感觉都是如此，圣女向来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伊瑟琳是人们口中最完美的圣女。
只是在她喜欢上伊瑟琳后，她给伊瑟琳加的滤镜越来越深。
“回来了。”
“嗯。”
伊瑟琳回过头，把放在餐桌上的花瓶端了起来。
“中午没见你在家，我就先把这朵花保鲜起来了，没能让你见到它最真实的模样。”
墨琬的心不在这朵花上，她自顾自地说着。
“瑟琳姐姐，我已经让罗莎离开了，还有，我的表姐蕾黛尔，我让她回魔族告诉我的父亲，别再推脱元老们的婚配，让我父亲赶紧生下魔王的接班人，把魔王的位置传给我的弟弟或者妹妹，这样一来，我就...不再是魔族王女了。”
“你没跟罗莎说其他事了吗？”
“没了。”
“那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我...就是，朋友又走了，多多少少，有点舍不得，心情不好，就在外面转了转。”
墨琬悄悄地把那张纸捏成一团，藏在身后。
她其实没有选择。
她只能回到伊瑟琳身边。
如果她提前离开了伊瑟琳，那么，伊瑟琳将不会干预维萨的战争计划，如果她不在伊瑟琳身边，伊瑟琳就不会做这么多试图挽留她的事。
只要她还在，伊瑟琳就永远为了她的感受而不断延后维萨原本要向魔族发起的战争，因为伊瑟琳是个温柔的人，她不会用暴力的手段挽留一个人。
在与伊瑟琳日日夜夜相处的过程中，墨琬无比清楚这一点，伊瑟琳永远都不会对她用强制的手段。
所以，只要她待在伊瑟琳身边，对伊瑟琳诉说着她对魔族的担忧，她就能利用伊瑟琳对她的温柔，一直为魔族拖延时间。
直到魔族自己消化内部矛盾，重新站起来。
墨琬不断地在心中给自己留在伊瑟琳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不想承认她的错误，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被爱情蒙蔽了理智的疯子。
毕竟她亲眼见证了伊瑟琳阻止了一场战争，这件事，无疑是对魔族有利的，她为魔族做了好事，她没有疯。
总不能伊瑟琳毁灭界门的事实是假的吧？那可是她亲眼所见。
怎么不能呢？
反复在心中复刻出那天晚上伊瑟琳的一举一动，原本完美的奇迹竟渐渐在墨琬心中出现了裂痕。
墨琬想起伊瑟琳完美的伪装魔法，可以将她与克罗尔的身体披上魔法外衣，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
她抬眸注视着伊瑟琳，眼里又多了一份惶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