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莱特城的集市,是声音和气味的战场。
烤焦肉排的油烟、廉价香料的刺鼻、汗水的酸馊,混在一起,糊在人脸上。
阳光被破帆布撕成碎片,砸在涌动的人潮上。
“出门不带药水的冒险家,不是去自杀,就是在开玩笑。”著名冒险家兰德·库鲁泽先生提醒着各位冒险家。
塞拉斯的药水用完了。所以他得弄到一瓶强效净化药水。
毒爪山猫留下的伤口边缘,黑紫色的毒素正贪婪地向上攀爬。
冷汗浸透了她银灰色的短发,贴在苍白冰冷的额角。
药铺老板,一个面团般白胖的中年男人,正用他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她,像在评估一件破损的货物。
“哎呀呀,这位冒险者大人,”老板搓着肥厚的手掌,声音里带着夸张的同情,嘴角却微微向下撇着
“您这伤……啧啧,可真是麻烦啊。毒爪山猫的玩意儿,歹毒着呢!您瞧瞧这伤口边缘的颜色,拖下去,这条胳膊就废了.......”
他拖长了调子,观察着塞拉斯的表情,“非得用我这圣光沐浴,正儿八经炼金工会认证的货色,才能把根子里的邪毒拔干净。”
塞拉斯喉咙发干,手指死死捏着腰间那个干瘪得可怜的皮钱袋。里面叮当作响,是她全部家当——三十几个磨损的金币,一把黯淡的银币,还有一堆几乎不值钱的铜朗普特。她当然知道老板在狮子大开口,圣光沐浴是给有钱的贵族或者高阶冒险者保命用的。她只需要效果稍次但价格合理得多的强效净化药水就能暂时压制伤势,争取时间。
“强效净化药水,多少钱?”
老板脸上的同情瞬间淡了“那个啊?八十金币。工会统一定价,童叟无欺。”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标签,那里摆放着的就是强效净化药水。
塞拉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连一半都凑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钱袋,但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门框才没倒下,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老板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了,语气变得冷淡:“那您还是赶紧去筹钱吧,或者……去那边碰碰运气?”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集市最深处、光线最昏暗、人流也最混杂的那个角落
“不过我可提醒您,那边的东西……呵呵,吃死人的也不是没有。您这伤,可拖不起。”
塞拉斯咬紧牙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耻辱和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
她没再看老板一眼,拖着那条越来越不听使唤的左臂,踉跄着挤开人群,朝着那片被老板称为碰运气的、散发着劣质草药和廉价金属混合怪味的区域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钱袋里的金币,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大的讽刺——它们只够在这里买一个渺茫的、甚至可能是致命的机会
或者……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她手里治愈药剂用光了,但是还有麻药。
这片区域拥挤肮脏,摊位上的东西五花八门,颜色诡异得像中毒的蘑菇干、散发着霉味的不知名根茎、锈迹斑斑的所谓附魔箭头....
摊主们唾沫横飞地吹嘘着,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在行人腰间的钱袋上扫来扫去。
塞拉斯绷紧最后一丝神经,目光锐利地扫过摊位,试图从中分辨出哪怕一丝真实。左臂的灼痛和麻木感越来越强,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周围不善的眼神们逐渐地盯上了她,鬣狗们只待她撑不住。
就在她眼前发花,几乎要靠着旁边一个堆满破烂的摊位瘫倒时
“喂!那位银头发的大姐!看您走路都打晃了,伤得不轻吧?试试咱家的黄金药水?立竿见影,假一赔十!”
一个清脆、带着点生涩,却又异常响亮的声音,像根针一样穿透了周围的嘈杂,精准地扎进塞拉斯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塞拉斯猛地甩了甩头,强打精神循声望去。
面前一个少女正踮着脚,努力朝她挥手。
少女有一头金粉色长发,脸蛋脏乱地与环境一致,她脚边趴着条看起来有点蔫的黄色土狗。是她怀里面几个玻璃瓶,瓶子里盛着自带柔光的金色液体
艾莉西亚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刚才缩在角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只警惕的小兽。
那个银灰色短发的女人,从炼金之星出来时捏钱袋样子左臂明显的伤痕、还有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踉跄的脚步,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就是老天爷送来的、最完美的目标客户,眼看那女人摇摇欲坠,艾莉西亚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脸上努力堆起一个混合着真诚和机灵的笑容,声音刻意拔高,确保对方在嘈杂中能听清,同时用手指用力敲了敲自己面前发光的玻璃瓶
“美丽的大姐姐别硬撑了,看看这个!祖传秘方黄金药水,专治各种外伤中毒、内伤虚弱!效果嘛……您试试就知道!绝对比刚才那家黑心铺子坑人的玩意儿强百倍!就剩最后这几罐了,错过可就没啦!”
她眼神紧紧锁住塞拉斯,带着推销热情,也有担心被拒绝的紧张。
塞拉斯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盯住那几瓶发光的金色液体,又缓缓移到艾莉西亚那张灰尘仆仆的年幼的小脸上
主动搭讪,角落摊位,自吹自擂的祖传秘方……集市骗子的经典套路。
但那液体纯净的金色光泽,像有魔力般吸引着她疲惫的眼睛
她没说话,只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带着审视和最后一丝被那光芒勾起的微弱希望,走到了艾莉西亚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伤者的戾气和冒险者的压迫感,笼罩下来。
艾莉西亚被塞拉斯高大的身影和凶戾的气息罩住,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她脚边打盹的布鲁斯似乎也感到了压力,眼神不善地瞪回去。
“黄金药水?专治毒伤恶疮?包好?”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陶罐里那纯净的金色液体,那是这片污浊中唯一的亮色,也是她做最后一步之前的最后一束希望。
“对!包好!”艾莉西亚用力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靠些,但尾音还是忍不住有点飘
她指了指塞拉斯那条明显不对劲的左臂。
“您这伤一看就是被带毒的东西挠了,用我这个,保管药到毒除!以前是不被允许公开的秘方,直到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她拍着胸脯,努力模仿着以前电视里看过的老中医的笃定接着推销。
塞拉斯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剧痛。
“小妹妹,你这脸蛋……看着可不像有祖传秘方的样子。”
艾莉西亚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识想抬手抹把脸,又硬生生忍住。
“人不可貌相嘛!”她梗着脖子,努力瞪大眼睛和塞拉斯的眼睛对视着,让自己显得更真诚
“秘方是祖传的,脸是我自己的,您试试不就知道了,不好不要钱!”
“试?”塞拉斯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艾丽西亚的样子在她眼睛里面更心虚
“怎么试?喝下去?万一你这祖传秘方有问题呢?”
艾莉西亚一僵。喝?这……这好像有点太超过了!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尿无毒无害,但让人当场喝下去……这画面太美不敢想,而且万一对方尝出味道不对……
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不、不用喝!”她急中生智,声音都拔高了一截,“外用!外敷就行!效果一样好!您看您这伤口在外面,敷上去,立马见效!”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拿起旁边放着的一个小木勺,从瓶子里小心翼翼地舀出一点点黄豆大小的金色液体。
那液体在勺子上,依旧散发着柔和纯净的光芒。
“喏!”艾莉西亚把木片往前一递,手尽量不抖,“您就抹一点点在伤口旁边!就一点点!保管您马上感觉不一样!要是没效果,我、我……”
她卡壳了,总不能说我赔你钱吧,她也没钱
“我.....随您处置!”
塞拉斯盯着那木片上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液体,又看看艾莉西亚那张因为紧张而微微涨红、沾着灰尘的脸蛋。
骗子?还是……
左臂的剧痛和麻木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视野边缘的黑影疯狂吞噬着光明。
她没时间犹豫了。
只能赌。
斯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艾莉西亚递过来的木勺子
塞拉斯看也不看艾莉西亚,右手极其粗暴地将自己左臂伤口附近那早已被血污浸透、又被汗水黏住的破烂衣袖猛地撕开一大片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浑浊的空气里。
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令人心悸的黑紫色,伤口周围的皮肤肿胀发亮,透着不祥的青紫。
艾莉西亚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腾,赶紧别过脸去。这伤比想象中可怕多了,她的药水……真能行吗,她心里也开始疯狂打鼓。
塞拉斯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她右手捏着那小小的木勺,屏住呼吸,将勺子上那黄豆大小的金色液体,轻轻涂抹在了伤口边缘
就在那点金色液体接触到皮肤的瞬间
“嘶——!”
塞拉斯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痛苦!
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的舒爽感,
那一点金色的液体,在接触到黑紫色肿胀皮肤的刹那,肉眼可见地,黑紫颜色以惊人的速度变淡消退,皮肤下那丝丝缕缕钻心的麻痒和灼热感彻底消失。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块涂抹了金色液体的皮肤,虽然还带着伤口的痕迹,但黑紫色毒素完全消失,只是带着些许肿胀
塞拉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无法置信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臂上那块被修复的区域,又猛地看向玻璃瓶那还散发着纯净金光的液体。
这药水不得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绝对是很好的治愈药水
最后,她的目光,像两道燃烧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了面前这个金色头发、脸蛋沾灰、穿着破旧麻布裙的少女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