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重要的时间有两天，一天是你出生的那天，另一天，是你明白自己为何活着的那天。”——马克·吐温
可这句话，大抵只适用于大多数人。
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时间或许只有一天。我想，我永远不会有明白自己为何而活的那天，我的整个人生，本就毫无意义可言。
合上手中这本书的扉页，我将这本陈旧的书随意地扔在图书馆前台的柜子上。
又或者，连这仅有的一天都算不上……
我的出生本身，也许就是一个错误也说不定。
深秋的冷雨斜斜掠过窗棂，将飘零的梧桐叶卷在雨幕里，发出簌簌轻响。
今天恰逢中秋节，学校里的师生都放假回家过节去了，此时的校图书馆内除了我再空无一人，安静得只能听见落地钟微弱的滴答声。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周遭的一切动静都无法撼动我分毫。
我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会是为了看书。
“Quadra Kill！”
激昂的系统提示音在空荡的图书馆里炸开。
“哎！思妍，快帮我留人！留人！”
随着我操控的诸葛亮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拿下四杀，终于有时间喘口气，我赶忙对着语音麦大声喊道。
我仿佛已经看见人生中的第一个五杀在向我招手——虽说我接触这个游戏还不到半年。
“CD，CD……再等两秒，包在我身上！”
耳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来自我的舍友兼死党苏思妍。
虽说和她相识不过高中短短一年，却莫名有种认识了半辈子的错觉——大抵是我们身上那股浓烈的“摆烂”气息，深深吸引了彼此。
同为学渣界的常驻成员，我们不仅稳坐班级倒数前二的交椅，还把“游戏人生”的高中生涯贯彻得淋漓尽致，堪称校园里最不务正业的黄金搭档。
正因为太了解她的为人，我从她那故作稳重的语气里，丝毫感受不到安心。
“Shut down!”
随着思妍操控的安其拉一个二技能“混沌火种”命中敌方最后一员，对方的英雄头像也随之灰暗。
“苏思妍！”我的叫声在寂静的馆内回荡，惊得走廊的感应灯一阵狂闪。好在周末的图书馆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雨下得愈发急促。
听筒里传来思妍没心没肺的笑声：“哈哈哈，失误，失误……我以为那下打不死的。”
“我不管，你赔我五杀！”
“阿绫对不起嘛！我真以为那火球伤害不够！明天请你喝奶茶赔罪好不好啦～”
嘶——
思妍这矫揉造作的语气，让我捏着手机的手青筋都快爆起来。
“正常说话！”
“遵命！”
……
思妍此刻正在家里，话筒里不时能听见小孩打闹的声音。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我问。
“唉，家里来了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嚷嚷着要去院子里点灯笼，烦死我了。”
“呵呵，这不挺好？难得中秋节，你居然还在打游戏？”
“哈？好意思说我？你不也在玩？”
听筒里传来的喧闹笑语，衬得图书馆愈发安静。我知道她是特意留下来陪我打游戏的，却故意没戳破这份心照不宣的温柔。
周末大部分住宿生都会回家，剩下那少部分不回的，不是出去逛街游玩，就是窝在宿舍里打游戏——思妍显然是后者。
只有我是个例外。周末我从来不回家，而是留在学校的图书馆兼职管理员。
这是学校给特困生安排的勤工俭学岗位，不过我并没有贫困证明，只是单纯来赚点生活费。学校对此也不甚在意，反倒巴不得我这样的“差生”来干这份活——毕竟他们可不愿让成绩优异的学生，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这种琐事上。
于是每个周末，我都独自守在这雨声淅沥的图书馆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至于这个游戏，还是刚上高一那会儿苏思妍教我的。在此之前，我几乎没接触过任何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天赋使然，不到两个月，我在游戏上展现出的造诣就远远超过了她。于是思妍整天嚷嚷着让我带她上分，就连我在图书馆打工时，她的组队邀请和语音通知都能把手机震得嗡嗡响。
仅仅五分钟，战局就被我们牢牢掌控。手握巨大优势，我们顺势直逼敌方高地。
指尖在屏幕上飞速点划，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过后，我再度斩获三杀！激昂的音效预示着五杀近在咫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我急得冲队友大喊：“千万别抢我人头！”
可话音刚落，思妍操控的角色一个大招猛地砸下，硬生生将最后两个人头收走了。
……晚上回去，苏思妍你给我等着！
虽然嘴上这么放狠话，但慢半拍的大脑立刻反应过来：今晚宿舍里空无一人，根本没人可“等”。
……
“请问？同学？”
似乎有个女生在柜台前叫我，但这种紧张时刻，我怎么可能分心去理？
“什么事！”正值气头上，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连头都没抬。
“请问，《雪国》这本书在什么位置，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的语气十分不悦，对这种周末还来图书馆学习的学生，实在没什么好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妨碍我“摸鱼”了。
“呃，你不是图书管理员吗？”
呵，这话倒是没说错，但我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个磨洋工的吧？这女生还真没眼力见。
“图书管理员就得把所有书的位置都了如指掌？我看起来像是很懂的样子吗？”
“确实，躺在柜台后面翘着脚玩游戏的管理员，真不多见。”
听出对方话里的嘲讽与挑衅，我终于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
正如从声音判断的那样，是个年轻漂亮的女性，年纪看着……好像比我还大些？
“你是高三的？”
“不是。”
“什么嘛，那还跟我摆什么架子？”
只见对方忽然笑了一声：“原来我看着这么年轻吗？谢谢你呀。”
有毛病！
我嘟囔了一句，重新低头盯回游戏屏幕。
……
“喂，那检索机总该有吧？”
“书架前面，自己找。”
“作为图书管理员，工作期间玩手机，小心我举报你哦。”
我头也不抬，放狠话威胁：“哈？劝你别多管闲事，不然剩下这两年高中，有你好果子吃。”
她从脖子上取下什么东西，随后指尖轻轻叩了叩柜台。
我极不耐烦地抬头，就见她朝我推来一张教职工证——照片上，一名女子笑得清甜，和眼前这人此刻的神情如出一辙。
“哦？”她歪着头看我，嘴角扬得更高，“你说……接下来两年，该是谁让谁‘有好果子吃’？”
我指尖一僵，手机“啪”地滑到腿上，搭在柜台上的膝盖也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咳……咳咳！”
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真是失策，居然没看出这么年轻的老师。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完了，她肯定要去教务处告状，我这清闲日子算是到头了！
“江绫。”
“江绫同学，现在想起来《雪国》在哪个书架了吗？”
“三楼文学区A架，从左数第五排。”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话音刚落，对方反倒露出意外的表情：“你也看过这本书？”
“没看过。”
“那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说明我作为图书管理员，很尽职呀。”我挤出一个笑，还朝她眨了眨眼，仿佛刚才翘着脚玩游戏的不是自己。
“好吧，那我会跟校领导替你美言几句的。”
记仇！这女人绝对是记仇了！
“呵呵，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