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伊布跟两人寒暄完，侍从们才慢悠悠地找地方拴马下鞍。
在人均飞檐走壁的埃尔加王国，骑马这种既不便捷也不舒适的出行方式，纯粹就是为了昭示身份而进行的“昂贵折腾”。
侍从们下马后，毫不客气地围向泽尔达：“先生请配合骑士团的检查，这是盖伊布大人的命令。”
“切……布伦奈佩斯大人，我们可是直接跟珀利斯陛下签约的调查员，您这么做，是否有点不妥？”泽尔达的眼神里充满怒意，却也不敢贸然顶撞。
“就是例行公事。”盖伊布又转头对侍从们补了句，“对泽尔达先生客气点，别动粗。”
看着泽尔达不得不掏出各种证件，雷松了口气。
他刚想跟盖伊布道谢，几个侍从却围了上来，一板一眼地说：“布鲁雷阁下，请让小姐松手，您也得接受检查。”
但面对索尼娅像铁钳一样的手指，雷也同样毫无办法。
“不是，你们不认识我吗？我倒是想让她松手，可我说话不算数啊……”
“您就知足吧！”侍从不耐烦地抱怨，“在禁战区擅自打斗，没把你抓起来就够给面子了，快点！”
另一边，皮尔斯母子已经被推搡着按在地上搜身。远处那两个被泽尔达摔得爬不起来的混混，因为小声顶撞，还被狠狠踹了几脚。
雷在心里暗骂骑士团对待乡民的粗暴，嘴上却还在周旋：“我真不是为难你们，这是为你们好……”
他倒不怕搜身，反正除了一件破盔甲外啥都没有。可万一这些侍从不长眼对索尼娅动粗……那整个德尔卡诺镇怕是都要跟着陪葬！
见雷迟迟不动，侍从们没了耐心，围上来就要动手拉人。
“全都给我住手！”雷终于拉下脸，虽然右手被拽着，他还是侧身摆出战斗姿势，声音狠厉地吼道，“谁也别想碰她！你们清楚我的实力，乱来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瞧你急的！”一直在看戏的盖伊布突然大笑起来。
他微微低头，痞里痞气地对雷说：“谁说要碰她了？我们都看见了，打架的是你，她全程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吃面包……你们也别管这姑娘了，就这样给布鲁雷搜身。”
之后，侍从们马上七手八脚地翻查雷的衣服，甚至把盔甲都拆下来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但全程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索尼娅。
雷提心吊胆地配合着，生怕索尼娅突然给侍从们来一发“眼睛光线”。
好在她除了好奇地盯着这一切外，并没有别的反应。
搜查很快结束，泽尔达证照齐全，雷也没有携带违禁品，而那三个混混也被验明正身——他们正是这起绑架案的罪魁祸首。
“绑架？皮尔斯，你怎么还做这种缺德事啊！”皮尔斯的母亲趴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
“对不起，妈。”皮尔斯声音发闷，“那个‘客户’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我想带你去王都的大圣殿治病，可他们的要价简直离谱……真是讽刺啊，侍奉柳叶女王英灵的地方，居然也要靠民众的病痛来发财。”
雷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心里不免有些震动。
以前他一门心思讨伐魔族，对这个世界的民间疾苦着实了解不多。
“行了！少在这卖惨！”盖伊布挥了挥马鞭，“犯罪就是犯罪，给我抓回治所！”
处理完这三个混混，盖伊布转头就对雷轻佻地说：“首席勇者，上次一别也有三年了吧？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我居然见都没见过……”
看着盖伊布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雷真想抢过马鞭给他抽两下。
“什么叫大小姐？”索尼娅一脸疑惑地询问，不想节外生枝的雷随意应付了一句：“他夸你呢，不用在意……”
说起来，索尼娅身上的黑色连衣裙尽管风格怪异，但无论款式和材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货色。
毕竟这衣服可是魔王“私人定制”的，世上独此一份！
雷其实很想问这位蝉联了十几年“首席勇者”头衔的前辈，三年前的决赛中为什么要突然弃权。
但现在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雷只想赶紧带索尼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变了，布鲁雷。”盖伊布依然意犹未尽地继续着他的话题。
“没有吧，我觉得自己跟以前没两样。”
“哼，没两样？你说这话，自己信吗？”盖伊布翻了个白眼，用马鞭指向索尼娅，“传闻里，你十几年如一日苦修命魂，为了多杀点魔族，甚至可以放任魔物屠掉整座城镇……”
雷心里一紧，盖伊布无疑是在含沙射影海萨镇的惨剧，这是雷心中为数不多的痛点。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阴沉了下来：“盖伊布大人，您特意来这儿……就是为了跟我说闲话？反正明年的挑战赛我也不打算参加了，您到时候尽可以去收回你们家族的首席勇者头衔。我们走，索尼娅。”
说罢雷就轻轻拽了拽索尼娅，可她像一尊雕塑似的纹丝不动。
“哈哈！这头衔在你手里确实百无一用，在我手里就不一样了。”盖伊布笑得毫无掩饰，“我可太乐意收回头衔了，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客气’这个东西。”
“不就是个破头衔嘛，要是能交易，我现在免费送你都成。”雷一边扭着头小声“补刀”，一边暗暗使劲拉着索尼娅，可她还是像扎进地里的铁柱一样，岿然不动。
这魔王怎么又掉线了……雷忍无可忍，只好凑到耳边对她说：“索尼娅醒醒！咱先走吧！”
但索尼娅还是没领会雷的用意，只是冰冷地吐出一句：“不，该滚的是他们。”
雷看着漠然伫立的索尼娅，只觉得心力交瘁。
“你们忘了更重要的事情啊！”泽尔达再也按捺不住，银白色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哦，是把您忘了……实在抱歉。”盖伊布毫无诚意地道歉，“经查验，您确实是合法调查员，感谢您的配合。”
“是啊是啊，都是误会，咱们各回各家吧。”雷赶紧接话想蒙混过关。
“别打岔！”泽尔达目光锁向盖伊布，“布伦奈佩斯大人……我向您指证，这个女人是魔女！”
泽尔达转头死死盯着索尼娅，但她依旧置若罔闻。
“这不明摆的事情么？”盖伊布继续自说自话，“能把这个打怪狂人从地城里拐回镇上，肯定有点过人的魔力……哈哈哈！”
看着哈哈大笑的盖伊布和七窍生烟的泽尔达，雷已经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盖伊布收起笑意，不紧不慢地说：“泽尔达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您的判断终究是一家之言……要指证谁是魔族，还是用那个更稳妥些。”
泽尔达的脸颊抽了一下，不情愿地说：“切，它不过是把能量样本传去希卡梅洛魔研院，换个暗精灵来判断而已……那些家伙可未必有我靠谱。”
“多个人看，总归更可信些。”盖伊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眼角扫向雷，“就这么办吧。”
这下轮到雷慌了神。他手刃过无数魔物，但对鉴别魔族的方法确实知之甚少。
泽尔达张开手掌，“嗖”地变出一颗深紫色菱形水晶，悬浮在掌心之上。
“没办法，虽然我不喜欢，但这也是布伦奈佩斯大人的主意。”泽尔达满脸得意，“如果鉴别对象是魔族，暗水晶会亮起明显的红光……来吧！”
话音刚落，泽尔达根本不等旁人反应，操控水晶射出一道紫色光线，直扑索尼娅而去！
但闪光过后，水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哈哈……果然吧！”雷尬笑着圆场，额角还挂着冷汗，“我就说嘛，索尼娅只是个普通的外国人而已……”
可泽尔达和盖伊布都闭眼低头，一声不吭。这突如其来的冷场，让雷更手足无措。
“你额头怎么了？”索尼娅突然开口，盯着雷的额头问道。
雷虽然看不见自己的额头，但也马上恍然大悟——刚才的小动作，根本是自作聪明。
“布鲁雷，你是真的变了。”盖伊布看着雷额头上那个大大的紫色纹章，拼命憋笑。
“这就叫做贼心虚。”泽尔达得意地说道，“为了防备这种情况，暗水晶的鉴别魔法，会在触及的地方留下印记，这纹章就是不打自招的证据！”
没错，刚才水晶发光时，雷用快到肉眼看不清的速度一闪而过，用额头挡住了光线……
被抓包的窘迫让雷无地自容，顿时汗流浃背。
可他更清楚，要是让光线射中索尼娅……才是真的“不打自招”！
“我叫他别再捣乱，你再测一次……哈哈哈哈！布鲁雷你看起来真的很搞笑！”盖伊布就像个老顽童一般，情绪和周围的气氛完全格格不入。
“不行！”雷扯着嗓子吼道，“谁知道那魔法有没有副作用！你们不也看到了，索尼娅根本就没做过坏事吧！”
“魔人和魔女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拥有混沌能量的同时，还保留着完整的理智……”泽尔达居高临下地盯着雷说，“你自己都被她骗了。”
雷一时语塞，他既不能说出索尼娅的真身，也找不到拒绝检查的理由。明明街道无比空旷，他却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索尼娅终于再次开口：“你们到底在干嘛？”
“他们……想对你使用奇怪的魔法调查你的秘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索尼娅听到这话，眼睛却突然亮了，平静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好奇：“调查我的秘密？要是这样……挺有意思，我想试试。”
她说着就往前迈步，还用雷拗不过的力气，把他往后推！
“别发疯啊索尼娅！回来！”雷绝望地吼着，哪怕明知拉不动，也半身蹲下用力拽着她。
“这东西能量微弱，不会把我怎么样。”索尼娅头也没回，一直走到泽尔达跟前才停下，“快点查查，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
“不是这样的！”雷情绪都快失控了，“要是出什么意外……我们就不能当彼此的手下了！”
但索尼娅只是微微转头，她背对着夕阳，用标志性的冷眼看着雷说：“布鲁雷……谢谢你。”
“不是，现在谢我干什么！别吓我！”
在雷眼里，这简直就是标准的大结局桥段啊！
他当然不会知道，“谢谢”是今天皮尔斯母亲刚教给索尼娅的新“咒语”。
“首席勇者请自重。”泽尔达掌心的水晶再次亮起紫光，做好了再次探测的准备。
“不行……”雷想起身阻止，可肩膀突然被盖伊布按住，那掌心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热量。
“你确实变得更有人情味了。”盖伊布收起调笑，表情严肃地说，“但偶尔也得学会放手……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们一个两个立这么多Flag干嘛！”雷有心无力地呼喊着。
西斜的阳光下，索尼娅的影子正好将雷的脸庞遮住，她已经稳稳地站在暗水晶面前，等着那道紫色光线再次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