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内的通道似乎看不到尽头。
至少对于现在的徐文来说是这个样子。
无论他怎么向前走,都走不到尽头。
在她耳边环绕着的永远是那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和突如其来的爆破声,没有别的。
就像之前某位大夫说的那样,她似乎从来没有从那一天走出来。
雪夜线列号869。
大多数人都很难想象徐文这么长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
……
“……情况就是这样。”
徐文低着头不去看面前的男子,似乎是在隐瞒什么事情一样。
男子端坐在诊所的前台,乌黑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徐文完全看不清楚对面的表情。
“这么多天的调查没把你给累垮吗……”
男子摆弄着眼前的圆珠笔,似乎完全没有思考对方提出的问题。
“我是说……”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事情的主要责任不在你……”男子摆着手,白大褂随意地披在身上,“你来我这治病应该是知道点门路的吧,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好事?我这几天——”
面对男子这敷衍的态度,徐文猛地一拍桌子,脸颊瞬间充血。
“停,列车长,你要干什么啊?”
男子撑着右脸颊,一脸无奈地看着徐文,顺带一提,他还把列车长三个字咬的特别重……
“我……”
徐文被对方的态度这么一冲,无力地瘫坐回椅子上。
“回去吧……”
男子起身,环顾四周的同时伸了个懒腰。
“如果十年后,你还是困在这个症状里的话,再回来也不迟,不过等到时候不一定是我给你看病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文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点的线索。
“字面意思,我这人喜欢卖关子。”男子拉卡门帘,走入内室,“那么,慢走不送,列车长。”
……
一个星期前
(又是这个梦吗……)
徐文捂着头从床上坐起,苦笑了一声。
“十年时间快到了吧,找个时间回那诊所看看吧。”
徐文打开床头灯,注视着老挂钟刚刚才转到4时针。
(凌晨4点吗)
老人下床,这栋老宅子在徐文老伴去世之后只有她一个人居住,有一说一,这栋宅子对于她这个老人来说还是有些大了。
“今天是那个日子吧……”
徐文看了一眼日历,确认之后,叹了口气。
今天是那些遇难者的祭日,也是徐文最不想回忆起的日子。
过去的几年里,她每年都回去扫墓,都会去参加全体集会,就算那些遇难者家属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
(我不想遗忘……)
如果连她这个当事人都遗忘了这一切,那么,那些死去之人,那些现在还在大江之中的尸骸,又该如何……
(或许那位医生说的没错,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和自我拉扯罢了)
徐文穿好外出服,离开了自己居住的宅子。
她准备这个点去扫墓。
一是为了避开那些亲属,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是她现在确实无事可做。
雪夜市的墓园选建在郊区,好巧不巧也就在雪夜线经过的站点。
徐文坐着早间大巴,随着颠簸来到了郊区的墓园。
“老徐……”
人烟稀少的墓园门口,守墓人从小屋中探出头来,带着一丝同情的眼光看着徐文。
“我来了,有花吗……”
守墓人眯起眼睛,似乎刚刚睡醒的样子,同时从屋里拿出了一束白花,似乎是早早准备好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徐文接过花束,将钱放在窗户边上,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走入了墓园。
(现在这个点应该没有人吧)
徐文迈着步子,走入墓园。
雪夜线坠江事件发生之后,由于特殊原因,遗体没有打捞,于是由一位遇难者家属提议,众人除了各自的墓碑之外,也建了一座纪念碑。
“到了……?”
徐文来了这么多年,自然对这里的情况在熟悉不过了,至于她为什么会吃惊。
是因为遇难者纪念碑前站着一个少女。
(这孩子,是遇难者家属吗……)
徐文吞了一口口水,从后方偷瞄着这个手里拿着大檐帽的少女。
(等等,大檐帽?)
徐文,缓步上前。
“小姑娘,你也是来悼念的?”
黑发少女一身列车员打扮,水蓝色的眼睛让徐文有些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姑且是这样吧……”
少女没有看徐文,只是注视着面前的石碑。
徐文叹了口气,没有过问对方穿着列车员服装的原因。
当然,她也认为自己没资格过问就是了……
徐文将手中的花束放下,正要转身离开,一旁的少女突然开口。
“你说,如果列车上有一半的人因你而死,你也有能力赎罪,但是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该如何选择……”
徐文愣住了,少女也在此时将脸转向她。
(……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你说呢……”
少女再一次问道,这一问也打断了徐文的思绪。
“……如果能让自己不再愧疚的话,那为什么不呢……”
徐文苦笑着回应对方的问题,少女默默点头,再一次转过身去。
(对啊……如果可以的话)
徐文见少女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转身离开了纪念碑处。
……
“该走了……我可没答应你在这里一直待着。”少女驻足在纪念碑前,站立在一旁树下的黑发少女见四下无人之后开口。
“也是呢,谢谢你啦。”
少女强扯出一个笑容,同时戴上大檐帽。
“我早就想问了,我和你第一次见得时候,也没见你戴这个帽子啊……”
“别问了,回去吧。”
少女浅笑着,牵过黑发少女送过来的手,在两个呼吸之后,消失在了墓园之中。
(如果可以帮助她,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回到家后,徐文整理着过去任职时的一系列用品。
(怪了)
徐文挠着头,在分类好的东西面前东张西望。
这一堆物品中既有她的工作报告,也有她以前的工作服,确切来说是部分工作服。
(我之前戴着的帽子,被我放在哪里了)
徐文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按道理来说,这个东西是不可能丢掉的,因为她去年去参加集会的时候,还戴着这个帽子。
(如果丢了的话……)
徐文苦笑着,大概也做不出同款的帽子吧……
(等一下,帽子……)
徐文脑子突然间想到了墓地中那个穿着列车服的少女,姑且是因为少女手中也拿着大檐帽吧。
也恰恰是在想到少女之后,徐文的脑子就像炸开了一样,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没事,不要害怕】
十年前的少女如是安抚着徐文。
虽然记忆早就模糊,但是徐文回忆到这里时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那个孩子……
徐文吞下了一口口水。
为什么和十年前我看到的那个人长得……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