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伟杰最近一直处于一种焦头烂额的状态，不因为其他，单纯是因为被工作磨平了棱角。
出租屋的微光与未凉的棱角
23岁的马伟杰对着电脑屏幕长长叹了口气，指尖在鼠标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下了“发送”按钮——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修改那份雪夜线的走访报告了。前辈说“语气太冲，不像体制内的人”，他就把“疑点明显”改成“有待商榷”；领导说“缺乏依据，不要主观臆断”，他就把“推测与十年前事故有关”删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干巴巴的“走访情况属实，未发现异常”。
入职半年，他早就不是那个拿着警校毕业证、想着“还原真相、惩恶扬善”的热血小子了。现在的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卷宗、录入信息、应付各种形式主义的报表，连旧火车站的现场都只去过三次，每次还被前辈催着“拍完照就回来，别瞎转悠”。办公桌上的咖啡凉透了，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墨渍，就像他被工作搅得一团糟的生活。
“小马，这份十年前的遇难者名单再核对一遍，明天要交给上级。”前辈的声音从隔壁工位传来，一摞厚厚的文件夹被推了过来，“注意下格式，上次你弄的表格字体不统一，被张队批评了。”
马伟杰捏了捏眉心，把那句“这份名单我已经核对三遍了”咽了回去。他想起刚入职时，因为不服气前辈敷衍了事的办案态度，当场据理力争，结果被领导拉到办公室谈了半小时“职场生存法则”。
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顺从，学会了把身上的棱角一点点磨平——就像现在，明明觉得雪夜线的案子疑点重重，明明在走访时听到老居民说“出事前总看到穿列车服的小姑娘在车站附近徘徊”，却连在报告里提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午休时，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同事们要么趴在桌上补觉，要么刷着手机。马伟杰掏出手机，翻出杨宁的联系方式，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又犹豫了。
上次麻烦杨宁帮忙处理水猴子的事，已经欠了人情，这次再因为“道听途说”的线索打扰人家，会不会太不靠谱？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目光落在窗外——雪夜市的午后阳光正好，可他心里却一片灰蒙蒙的。
下午三点，张队突然把马伟杰叫进办公室。
“小马，雪夜线的案子，上级很重视，”张队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了敲桌面，“明天你再去旧火车站走访一次，重点问问附近的老居民，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马伟杰心里一动，刚想说出自己之前听到的“列车服少女”的说法，张队却又开口了：“记住，只问事实，别瞎猜，更别传播封建迷信。现在是敏感时期，别给单位惹麻烦。”
（你要是真的杜绝封建迷信，干嘛给案子命名为，幽灵列车啊，赶时髦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马伟杰心里的小火苗。他点点头，低声应道：“好的，张队。”
走出办公室，他靠在墙上，心里满是无奈。他知道，所谓的“走访”，不过是走个过场，领导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份“没问题”的报告。
下班后，天已经黑透了。马伟杰没有直接回家，绕路去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他想买点小鱼干，小黑最近好像有点挑食。推开便利店的门，冷柜里的冰可乐冒着白气。
收银台的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马警官，又来买小鱼干啊？”
“嗯，给我挑两包。”马伟杰笑了笑，目光落在货架上的泡面区——昨天加班到深夜，他就是靠一碗泡面填的肚子。
“对了马警官，”小姑娘一边扫码一边说，“我奶奶说，昨天晚上她又看到旧火车站那边有灯光晃过，好像是列车开动的样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马伟杰的心猛地一跳：“灯光？什么样的灯光？”
“就是火车车头的灯光呗，一闪一闪的，不过也就持续了几分钟就没了。”小姑娘把小鱼干递给她，“不过我觉得她就是年纪大了看错了，那车站都快拆了，哪来的火车啊。”
（什么和什么啊……）
马伟杰“嗯”了一声，付了钱，心里却翻起了波澜。
回到家，钥匙刚插进锁孔，门里就传来一阵轻快的“喵”声。推开门，小黑立刻冲了过来，围着他的脚边转圈圈，尾巴甩得飞快，还用头蹭他的裤腿。它的毛乌黑发亮，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胸口那撮白毛像沾了点雪，格外显眼。
“饿了吧？”
马伟杰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的头，它的毛摸起来顺滑得像绸缎。他把小鱼干倒进食盆，小黑立刻凑上去，吃得津津有味，小尾巴还在不停地晃动，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马伟杰坐在沙发上，看着小黑吃东西的样子，心里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这只黑猫是他三个月前捡到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接手雪夜线的案子，每天被琐碎的工作搞得焦头烂额，回到家面对的都是空荡荡的出租屋。直到遇到小黑，这个公寓才变得有了烟火气。
（虽然刚刚捡回来的时候，这孩子还会三天两头失踪就是了……）
小黑吃完小鱼干，跳上沙发，蜷在马伟杰的腿上，发出轻轻的呼噜声。那呼噜声细弱却均匀，像一台小型鼓风机，带着温热的气息，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马伟杰一边抚摸着它的毛发，一边想起白天在单位的委屈——前辈甩过来的锅、领导模糊不清的要求、被反复修改的报告。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说一句我★你★★的……）
晚上八点，马伟杰想起还有一份报表没做完，他把小黑放在沙发上，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我之前好像还拜托杨大夫帮我调查来着，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马伟杰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抚摸着小黑的后背。相似的报告他写了无数遍，有一说一，虽然量不小，这对他来说四小时内完成可以说是和喝水一样简单。
（简单在哪了……）
小黑蹲在书桌旁，静静地看着他，不吵也不闹，偶尔用爪子扒拉一下他掉在地上的笔。
（写完就去睡觉吧……）
马伟杰伸了个懒腰，刚要全心全意水报告，一旁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爆鸣，弄得马伟杰鼠标一抖，赶紧拿起手机。
“你若三冬来，换我一城雪白～”
洗脑的音乐响彻出租屋，让人不免感觉整个屋子都热了起来，有可能手机都要原地爆炸了。
这是马伟杰给杨宁设置的，专属铃声。
确认联络人之后，马伟杰没有一丝犹豫，飞快接通电话。
“喂？杨大夫。啊，是小月啊，什么事，什么安全了，我可以过去了，喂喂……？”
青年拿着电话的手久久不能放下。
【我，月，老马，排查完成，你可以过去了，打钱】
如你所见，对方用这种正常人根本听不懂的方式传达了有限的信息。
沉默了许久，马伟杰长长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
周四晚12点？
（谁家神仙这个点还在工作啊，劳模吗？）
马伟杰扶了扶额头，有些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感觉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思索了好一会，青年再一次将视线转向一旁毫无动静的小黑。
“小黑，周六我要再去一次旧火车站。”马伟杰轻声说，“明天你负责看家吧O_o。”
……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整个火车站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废弃的雪夜线列车静静停在轨道上，车身斑驳的油漆在雾气中显得格外苍凉。
“马警官，你又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马伟杰回头一看，是车站的管理员许旭，他正拿着扫帚打扫卫生。
“许哥，早啊，不对，你不是晚上值班吗？”马伟杰笑着打招呼。
“别提了，前天不知道为什么工作时突然晕倒了，昨天就请假了。”许旭放下扫帚，擦了擦汗，“这不，我今天来补个班，你还是来调查雪夜线的案子。”
“我就是想再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马伟杰说，“许哥，你在这工作这么久，最近有没有遇见过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许旭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最近吗，你还真别说，就在我晕倒那天，我好像梦到一个穿白大褂拿着长刀的医生，和一个穿着jk的白毛，你说这奇不奇怪。”
（我TM现在闭着眼都能猜到你为什么晕倒了……）
马伟杰强忍着嘴角的抽搐，心里把杨宁和月的“光荣事迹”翻来覆去吐槽了八百遍——合着许旭晕倒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这俩活宝搞出来的动静。
他清了清嗓子，假装没听懂许旭话里的“玄机”，顺着话题往下问：“穿白大褂拿刀的医生？JK白毛？许哥你是不是最近动漫看多了，还有别的吗？比如……车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或者看到过什么特别的人？”
许旭似乎思考了有一会，嘴巴微张，但是好像又注意到了什么一样，顿住了，目光向马伟杰身后看去。
（咋了，我身后有脏东西吗……）
马伟杰吞了一口口水，刚要回头的时候。
“大概率不会有啥吧，对吧许叔，这里一直都很正常～”
一个脑袋从马伟杰身后探了出来，伴随着银铃般的声音。
少女纯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飘动着，发香裹挟着寒意直接扑到马伟杰脸上，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将视线再一次转向一旁正对着少女微微点头的许旭。
“许哥，这位是。”
“哦……这位。”
“不麻烦许叔介绍了，”少女整理着淡灰色的围巾，同时拉紧身上那件黑灰色的大衣，“我是旧火车站的值班辅助人员？算是吧，虽然工作时间不确定。”
“不是不确定，是根本没个准数。那个，就和穆阳说的一样，基本上没啥异常，我还是感觉他们是自作多情了吧……”
许旭倚靠着值班室的墙壁，按着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惫，刚刚到来的穆阳默默给他递上一杯豆浆，然后自顾自坐在一旁月台的长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