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玉不是傻，只是惨。
最初的震惊后，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棉被是眼前说话的铃铛给予她的。
这温暖的被子救了命，不让她在寒秋里失温死去，这枚铃铛——或者通过铃铛传音的人，便是救她一命的恩人。
一股不真实感包裹心头，原来自己这种人，也有人心疼自己，可怜自己么？
少女眼眶微微泛红，光足踩在冰冷地板上，吃力地向铃铛作揖行礼。
“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江桐望着打哆嗦的顾仙玉，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顾仙玉会懵逼，会惊慌失措，甚至惊讶得大喊大叫......
可她瞬间就搞清楚状况，不仅搞清楚，还极为尊重地下床行礼，哪怕穿着被鞭子抽开线的衣裳，寒风吹在伤口上，比刀割还难受。
江桐对这个少女多了几分怜惜，他赶忙传音：
“别在地上待着，先回床上盖好被子，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发热会出大问题。”
彻骨冷意自脚底板钻入体内，顾仙玉心中却是一暖。
眼前之人，不图她一分一毫，当真只想着她好。
少女红着眼眶再作了个揖，这才将铃铛捧在手心，徐徐躺入被窝。
被窝里光线昏暗，衣物的破损处，隐约可见少女白嫩肌肤上的红痕，触目惊心，有些地方被鞭打得渗血。
特别是腿部，羊脂玉般的大腿半隐半现，却也被打得最狠，血痕累累，有些伤口还汩汩淌着血色。
抬头望望天，透过某些破洞，隐约可见胸口隐晦的雪白小衣，兔兔没有挨打，十分乖巧地待在小衣内。
江桐的视野止步于此，没有进一步查探。
这便是神念的好处了，可以探查眼睛无法捕捉的细节，哪怕周围环境没那么明亮。
江桐觉得有些怪异，此刻他作为铃铛，被少女捧在手心，在被窝里与她贴得很近，能清晰感知到虚弱的呼吸。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仔仔细细扫过铃铛，脸庞近在咫尺，令他觉得自己很渺小。
离近这么看，眉目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
“你叫什么名字？”江桐问。
“顾仙玉。”少女犹豫两秒，低头小声念，“成仙的仙，金玉的玉。”
没来由地，江桐觉得她介绍名字时有点自卑。
“道友......你是器灵吗？”顾仙玉鼓起勇气问。
“不是。”
“那，那你是何物？”
“......一缕残魂。”
江桐边说边盯着她的眉眼看，他发现神念状态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直勾勾盯着他人看，若他人修为低于自己，是完全不知晓被别人注视的。
“一缕残魂？”顾仙玉讶异，仔细捧着铃铛看了又看，“残魂怎么会在铃铛里面呢？”
“人死，身消，魂散，我早已身死魂散，这缕残魂不过是运气好，偶然来到法宝内苟延下来。”
最好的谎话，七分真三分假。
春秋钟姑且算是他的秘密，连师尊都未曾告诉，怎么会告诉眼前的小姑娘？
照搬一下戒指老爷爷剧本，他现在的状态跟戒指老爷爷差不多，化用正合适，至于人死魂消......前世被大运一脚踢死，也算发生过一回。
“很多年了么？”
“很多年了。”
“可你的语气分明听起来很年轻。”少女的柔嫩指尖轻轻摩挲铃铛，悄声道，“如此说来，称你前辈更合适......前辈，你很孤独吧？”
话未说完，她忽然咳嗽起来。
江桐不置可否，只是望着少女身上的鞭痕：“稍等我一下。”
顾仙玉轻轻应了声好，安静等待。
数秒后，金光闪现，顾仙玉抬眸，一颗丹药通体碧色，骨碌碌在床上滚动。
“吃吧。”江桐柔声道。
“前辈！这......？”
少女眼眸微微睁大，吞咽了口津液。
鞭刑后，她曾去宗门炼丹堂求疗伤丹。
疗伤丹常见的从一品到二品，价格不高，大部分弟子都会采购一些，即便如此，她连一品都买不起。
杂役弟子月禄十块下品灵石，执法堂说着小惩大诫，将她第一个月十枚灵石尽数克扣，发都不发与她。
寒冷，重伤......她本已绝望等死，可先来一床温暖的棉被，眼下更来一枚二品疗伤丹！
顾仙玉想再说些什么，可苦苦追求的活命机会便在眼前，竟不自觉地颤抖着伸手，将那枚丹药捧了过来。
抬至嘴边，动作生生顿住，她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铃铛。
“吃呀。”
江桐催促，少女舔舔干裂的唇，丹药入口，混杂着铁腥味化开。
清凉之意游遍全身，五脏六腑重新焕发生机。
就连皮肤上累累的伤痕，也在一点点淡化，重新露出白嫩细腻的肌肤。
这，这便是二阶丹药的威力么？
江桐笑而不语。
这小姑娘本性不坏，长得又好看，重要的是仿佛似曾相识，这枚亲手炼制的二阶丹药赠予她，就当是结个善缘。
要说丹药也不仅仅疗伤那么简单，江桐修为不行，捣鼓旁门左道有一手。
他异想天开地把疗伤丹与补脉丹的原料混杂一起，烧制出这么个新玩意，想着在经脉寸断时吃一颗，不仅能治疗，还能把经脉修补上。
给耗子吃过，耗子没事，吱吱叫得更大声了。
给猴吃过，猴吃完手舞足蹈，还送了他几个桃子。
现在看来，给人吃也......不对，这丹药经过验证，本身已没负面作用，怎能说少女是他的试验品？
“我，我的经脉......”
顾仙玉不可思议，怔怔抬手，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两条经脉方才被丹药的药力冲开了。
这下何止红了眼眶，激动之余，情难自禁，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顾仙玉拭去泪水，跪伏在地，对铃铛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铿锵：
“晚辈顾仙玉，感谢前辈再造之恩！”
“方才有眼不识泰山，与前辈交流有些许冒犯，恳请前辈原谅！”
“若是......若是以后有机会......”
她咬咬唇，粉唇张了又合，终究没吐出口。
这等资质的她，哪能厚颜喊出报恩二字，何况前辈只是一缕魂魄，她能为他做什么呢？
“快起来罢，我不过随手为之，不必行此大礼。”
江桐见她如此郑重，一时有些不适应，继续道：“你我之间交流，像刚才那般便好，如此倒是没必要了。”
这话听在顾仙玉耳里，惊觉一瞬。
是啊，前辈性格随和，或许在她看来是大恩，对前辈不过举手投足的小事。
自己太过激动，行此番大礼，却对前辈产生了压力，反而是做过了。
顾仙玉擦拭泪水，起身再度作揖一拜，将恩情深深铭记在心。
“多谢前辈，我刚刚失态了。”
“小事。”
江桐看着彻底痊愈、脱胎换骨的少女，忽然涌起几分养成系的成就感。
呵呵，就当这是个游戏又如何？
“接下来，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前辈要问什么？
顾仙玉小心地托起铃铛：“前辈尽管问便是，我知晓的无所不答。”
“此地是在何处，以及......”
江桐目光在少女裸露的肌肤上扫视一圈。
“是何人把你伤成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