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食之夜……
丑时已过,雨势渐急。
在血月的沐浴下,即便是如24小时便利店的通明灯光也被莫明的红芒笼罩,雨水穿梭,灯光闪烁,倒像是成排摇曳的彼岸妖花。
而门口张贴的明星俏脸在雨水的浸润下,自然是变得狰狞扭曲,似是不愿投胎转生的恶魂。
若是半夜来客,想必也会被这番景象吓得不轻吧。
但,无妨,店内疲劳的夜班营销员不会在意奇异天文现象与气象的联合影响。正如被老板压榨殆尽剩余价值的困倦打工社畜不会担忧已走过数千遍的大道会有什么变化。他们只是活着,工作着,一如既往……
恰似彼时,打工人朦胧着眼报出了最廉价的套餐,机械地掏出手机,死尸似的举在身前。
“馒头两个。”
销售员抬起注视手机的头颅,拾起一旁的扫码枪。
“5块,我扫你。”
一如既往,即便在闲游的外人看来,这诡异的一幕如同孟婆灌汤一般僵硬。
若是按“原剧情”进行,那二人应当“就此分别,了却烦恼,投入轮回。”
可,今日不同的,并非只有气象……
“Homines, ubi est?”
莫名其妙的女孩声音,自社畜的身下传来。
透过撑出一条缝的眼皮,他勉强确认出那是一位异国的哥特少女,应该是cosplay吧……
他没有回应,虽说外国人在这座城市确实少见,但并非没有,而他恰巧既不精通外语,也无意解读,对此,他只是向左让开了一个身位,随后向前走去……
“吱,咔”
尖锐的声响刺破空气,凳子似瞬移般出现在他身旁,不一会。
“Me spectatis?”
他的耳边再度响起那道声音,而声源,就在正左侧!
可……那边是墙壁,怎么可能有人……
“砰!”
如梦初醒,他颤抖地扭头望去……
是一片裙摆,再往上,便是眼中闪着红芒的少女,而少女的身后,赫然是一双巨大的蝙蝠翅膀。
“唔……啊”
未等他已然被工作锈蚀的脑袋对瞬移的少女做出反应,紧接着,便是毛骨悚然的骨骼断裂声……
咔……咔
少女似瓷器的精致面庞由中央缓缓裂成三瓣……
“rau……”
低吼……似野兽的低吼正从那怪异的器官中放出,不……不……那叫声已无法用人类已知的生物来类比……那……那只能是怪物的咆哮……
工作……社会……家庭……一系列的社会概念正由他的脑海中剥离。
恐惧……
只有原初的恐惧……
以及此世代早已绝迹的……对那平平无奇的月食(猩红之月)的畏惧……
哪怕此刻由肾上腺髓质不断迸出激素令他克服了工作的劳累,头脑更是以远超先前几何倍数的速率运转。
但他能做的……仅是装死,这是大脑得出的最优解,也是唯一解……
一如过往人类弱小时,面对巨兽那般……
刻在基因中对“怪物”的恐惧已然击穿了男人大脑中以文明铸成的“人之高贵”,唤醒了人类灵魂深处作为弱小哺乳动物的脆弱与无能
“啊……”
“扑通。”
于是……他倒下了,一如影片中假死的表演。
“诶?”
伴着一阵少女的惊呼,微风拂过,怪物的身影凭空消失。
“嗯?啊!”
而后,是店员的疑惑,很不幸,只听闻声音的他没有受到影响。
而高尚的职业素养与朴素的人情更是令他快速作出反应——
从身后的展板掏出常年积灰的AED,疾步冲刺,放平身躯,开始检验生息,以及基础的心肺复苏。
一切看似都很顺利,哪怕至心肺复苏开始,都无人打搅,甚至于仅是花架子的他连一点错误都未犯
打开设备,除颤器就位,拨通120,更是一气呵成。
然而,随着电话拨通,出现的却不是往日流畅的声音,反倒夹杂着阵阵电流声。
“滋滋……您好……滋滋……这……滋滋……120……滋滋……紧急情况?”
显然,店员小哥并没有在意,正如他没有注意到外界的雨滴已赤如血丝,狂风的呼啸甚至伴着野兽的嚎叫……
毕竟人命关天,此刻最重要的,无疑是确保患者的安危……
他只是如所有的正常人,满头大汗,近乎语无伦次……
“这……有人突犯心脏病!啊……我现在在进行抢救!目前已在进行室外除颤!这里是xx街道356号十邦便利店!请火速安排救护车!”
“好的……滋滋……请……挂机……滋滋……联系……滋滋……滋滋。”
而后……便再无音讯……只余杂音……
“喂喂!喂喂!有人吗!请回应!我……我该如何行动!”
不顾臂膀的酸痛,小哥仅能歇斯底里地呼喊着……
无人应答……仅是AED的机械提示音,以及……外界血丝洒落大地,借着阵阵打击乐声勾勒出名为【初拥】的阵法。
室内,已不知过去多久,也许仅是五分钟,或是早已过去半小时……
面色憔悴的男子麻木地按压着,没有专业的指令……没有充满希望的警笛。
但他无法放弃……这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把握在他的手上……
他只能呆滞地数着……
“1001,1002,1003,1004……1010……1030”
不过……转机,也正是由这坚持中到来,不过……所谓的转机……也许并非是希望……亦或是……惊吓。
年幼的仓惶声响猛地由门外传来
“让……让……让一下!我……我来救!把……把他搬过来!”
如若抓住救命稻草,小哥由跪坐姿弹射起身,朝着声源方向嘶吼。
“是……是护士吗!快……快!有什么我能做的!”
然而猛地抬头,却只见门外一座腥红王座,血月高悬其上,却并不如怪谈中的妖艳,诡谲,反倒如圣器般神圣,威严,倒像是神明赏赐这鲜血王庭的宝具……
而声源,则是看似端坐王座上,实则焦急地挥舞手指的哥特少女。
似要下台奔走,却又仿佛被什么拘束,不能移动半步。
“搬?搬过去?”
手上一怔,甚至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不敢相信……他无法肯定,眼前这般仅会出现在玄幻小说中的场景……居然就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还要……还要将”人类”亲手送上去?
“哈,哈……什么沟槽的剧情?这种时候还能幻想出这些……不能分心了……”
自言自语似的,小哥垂下了头颅,重返那已经持续30分钟的跪姿,任由如瀑的汗液洒在自己腿上。
“喂!喂!这!快搬过来呀,我动不了!”
接下来,便是观察呼吸,确认有无意识与自主呼吸,以及心脏起搏。
结果……如先前一致,没办法,他并非专业的医疗人员,他只能再次重复。
“我……我真的知道方法!这都是我害的!拜托…!我、我没想……!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愿意受到任何惩罚!求你了!我……我不想就……就这么担上……”
女声中带了些哭腔,多出了些寻常少女的无助,但男子充耳不闻。
心肺复苏就位……
1001,1002,1003,1004……1030。
人工呼吸两次,开放气道,吹气……
不知多久……月食结束了。
伴着在半小时内准时赶到的救护车的鸣笛,女孩的悲鸣到此为止,而由她带来的荒诞离奇之夜……也就这么结束了。
至于后续,至少媒体上的报道并没有有关腥红幼月的任何内容,无非就是公司职员因为压力过大引发心肌骤停,便利店店员见义勇为,评了一个年度好人的称谓。
这便是有关腥红幼月的都市传说的最后篇章,往后三年,再无音讯。至少,这座城市的人们是这么以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