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林似淞还是没睡着。
他把手机扣在床上，闭着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
但手机一直在震。
一下，两下，三下……
像是有人在执着地敲门。
他翻了个身，把枕头压在头上。
别响了。
求你了。
别再提醒我外面还有世界了。
但手机还在震。
林似淞咬了咬牙，拿起手机。
屏幕上全是木梓弥的消息。
【木梓弥：林似淞】
【木梓弥：我知道你在看手机】
【木梓弥：别自己憋着】
【木梓弥：回我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字】
【木梓弥：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木梓弥：我已经到了!】
林似淞愣住了。
过来？
现在？
都十二点了，她要过来干什么？
他刚想回复，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木梓弥：我到你家楼下了】
林似淞猛地坐起来。
什么？！
他冲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正抬头看着他家的方向。
是木梓弥。
她穿着羽绒服，戴着围巾，手里拿着手机。
看到窗帘动了，她立刻举起手机，发来消息。
【木梓弥：看到你了。下来吧。】
林似淞盯着这条消息，手指颤抖。
不行。
他不能下去。
他现在这个样子……
红肿的眼睛，狼狈的表情，脆弱得像要碎掉的心……
他不想让她看到。
【林似淞：你回去吧。我没事。】
他打了这句话，发送。
几秒钟后，木梓弥回复了。
【木梓弥：你觉得我会信吗？】
【木梓弥：下来，或者我上去。你家是几楼？】
林似淞看着这两条消息，喉咙发紧。
【林似淞：别……会吵醒我爸妈……】
【木梓弥：那你下来。】
【木梓弥：林似淞，我不会走的。】
【木梓弥：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林似淞盯着屏幕，眼眶又红了。
他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
以她的性格，真的会在楼下站一整夜。
他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睛。
算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
他换了件外套，悄悄走出房间。
客厅里很安静，父母都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下楼。
走到楼下的时候，木梓弥还站在那里。
看到他出来，她的表情松了一口气。
"你来了。"
林似淞低着头，不敢看她。
"……嗯。"
"抬起头。"
"……"
"林似淞，看着我。"
林似淞咬了咬嘴唇，缓缓抬起头。
路灯下，木梓弥看清了他的脸。
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种强撑着的、快要碎掉的表情。
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你……"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你哭了很久吧。"
林似淞移开视线："没有……"
"别骗我。"木梓弥走近一步，"你的眼睛都肿了。"
林似淞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承认自己哭了很久？
承认自己害怕得要死？
承认自己脆弱得像个废物？
不行。
唯独这些他不能说，不会有人喜欢废物的。
但木梓弥没有再问。
她只是看着他，然后轻声说："这里风太大了。去公园吧，那边有长椅。"
林似淞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向附近的小公园。
深夜的公园很安静，只有路灯还亮着。
木梓弥找了张长椅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林似淞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沉默了几秒。
"你看到班级群了吧。"木梓弥先开口。
"……嗯。"
"所以你一直在担心这个？"
"……嗯。"
木梓弥侧过头看着他："林似淞，你看着我。"
林似淞勉强转过头。
"你没有错。"木梓弥的语气很坚定，"永远不要怀疑这一点。"
林似淞的喉咙发紧："可是……"
"没有可是。"木梓弥打断他，"你救了一个孩子。一个快要淹死的孩子。这是对的事，是应该做的事。"
"但我被拍了……"
"那又怎么样？"木梓弥说，"被拍就被拍了。你做的是对的事，不需要为此感到羞耻。"
"可他们在怀疑我……"
"只是狄娅骆提了一句而已，她毕竟也不清楚我们的身份。"木梓弥说，"而且后面小皮不是澄清了吗？大家都觉得只是长得像，没人真的怀疑你。"
林似淞低下头："可万一……万一以后有人继续查……"
"那我们就处理。"木梓弥说，"你不是一个人。吉良宇可以回溯，雷贯军可以帮忙，我可以用能力复制你的时停去制造不在场证明，让你不被发现。"
"我们是一个团队，林似淞。"
"你不再是孤独的。"
林似淞的眼眶又红了。
"可我还是害怕……"他的声音违逆着他的意识，毫无保留地展现真实的自己"我害怕被发现……害怕被定义怪物……害怕……"
"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对吧。"木梓弥替他说出。
林似淞愣住了。
"我懂。"木梓弥轻声说，"你好不容易才有了朋友，有了可以信任的人，有了不用压抑的生活。你害怕一旦暴露，这些都会消失。"
林似淞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对……"他的声音哽咽，"我害怕……"
"我们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
"林似淞。"木梓弥的语气很坚定，"听我说。"
"我不会离开你。"
"吉良宇不会离开你。"
"雷贯军不会离开你。"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离开你。"
林似淞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木梓弥也看着他，眼神坚定而温柔。
"你不会是怪物。"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只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如果你被抓住，我们也会陪着你的!无论是探视亦或是一起逃离!"
"你会害怕，会脆弱,会担心被发现。"
"这很正常。"
"但即便如此，你也会去救人，会在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
"这才是真正的你。比芙兰卡更纯粹的你!"
林似淞盯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我……”
"我知道。"木梓弥将手搭在林似淞的肩膀上，"所以我来了。"
林似淞的呼吸停了一秒。
"你不是一个人在害怕。"木梓弥说，"我也害怕。害怕你会出事，害怕你会被发现，害怕你会……"
她顿了一下。
"害怕你会做傻事。"
林似淞愣住了。
"你知道我看到你不回消息的时候有多担心吗？"木梓弥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怕你会想不开，怕你会觉得一切都完了……"
"对不起……"林似淞哑着声音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木梓弥说，"所以我来了。"
"不管你说什么，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想陪着你。"
林似淞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突然意识到——
从一开始，他最害怕的就不是被全世界发现。
而是被她发现他的脆弱。
被她发现他其实更没用……
被她发现他只是一个害怕会哭、容易崩溃的懦夫。
可现在……
她看到了。
她全都看到了。
但她还是来了。
还是说"我陪着你"。
"木梓弥……"林似淞哽咽着，"我……"
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木梓弥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犹豫了一秒。
如果是平时，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现在...
她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林似淞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心跳，还有她微微颤抖的手。
她也在紧张。
"没事的。"木梓弥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哭出来吧。"
"我在这里。"
林似淞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趴在她肩上，放声哭了出来。
所有的恐惧、委屈、不安，全都化作眼泪涌了出来。
木梓弥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能感觉到他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
她的眼眶也红了。
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能哭。
现在不能哭。
他需要的是支持，不是另一个崩溃的人。
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也害怕。
害怕他会出事，害怕他们会被发现，害怕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会因为一个视频而瓦解。
更害怕...
她会失去他。
木梓弥深吸一口气，在林似淞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擦掉眼泪。
不能让他看到……绝对……不行。
良久。
林似淞的哭声渐渐平息。
木梓弥松开手，递给他一包纸巾。
"擦擦吧。"
林似淞接过纸巾，擦了擦脸。
"对不起……"他的声音还有点哑，"让你看到这么丢人的样子……"
"这不丢人。"木梓弥说，"能在我面前哭，说明你信任我。"
林似淞愣了一下。
"而且……"木梓弥笑了笑，"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完全卸下伪装，不用我费劲心思地去观察。"
"以前你总是装得很自然，装得什么很“普通”"
"但今天，你终于主动让我看到真正的你了。"
林似淞低下头："真正的我……就是这么没用吗……"
"不。"木梓弥说，"真正的你，是会害怕但还是去救人的人。"
"是会哭但不会放弃的人。"
"是会脆弱但依然坚持做自己的人。"
林似淞抬起头，看着她。
"这才是真正的你。"木梓弥认真地说，"也是我最喜欢的你。"
林似淞的心跳漏了一拍。
"最喜欢"。
她说"最喜欢"。
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敢问。
只是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木梓弥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互相支持。"
"朋友"。
林似淞咀嚼着这个词，心里有点失落。
但他很快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那个……"他抬起头，"班级群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木梓弥说，"我刚才又看了一遍，大家已经不讨论了。而且小皮的解释很合理——那种身体素质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所以大家都觉得视频里的人只是长得像你而已。"
"但狄娅骆……"
"狄娅骆也只是随口一说。"木梓弥说，"她没有证据，也不会继续追查。再说了，她现在忙着和吉良宇谈恋爱呢，哪有时间管这些。"
林似淞松了口气："那就好……"
"所以别担心了。"木梓弥说，"这件事会过去的。"
林似淞点了点头。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对了。"木梓弥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吧。"林似淞说，"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吐水了。"
"那就好。"木梓弥笑了，"你救了一条命呢。"
林似淞低下头："但也差点暴露了……"
"那又怎么样？"木梓弥说，"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
"你做的是对的，林似淞。"
"永远不要为了做对的事而感到后悔。"
林似淞抬起头，看着她。
路灯下，她的侧脸很柔和。
很温暖……
"木梓弥……"他轻声说。
"嗯？"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发现了……"
"我们会一起面对。"木梓弥打断他，"我说过了，你不是一个人。"
林似淞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
他想说点什么。
想告诉她他有多感激。
想告诉她她对他有多重要。
想告诉她……
他最害怕失去的，就是她。
但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只能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
木梓弥笑了笑："又说谢谢。"
"因为……真的很感谢。"林似淞说，"你这么晚还跑来……"
"这有什么。"木梓弥说，"换成是你，你也会来的吧。"
林似淞愣了一下。
对。
如果是她出事了……
如果是她害怕了……
他也会立刻赶过去。
不管多晚，不管多远。
"我会的。"他认真地说。
木梓弥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所以啊，别再说谢谢了。"
"我们是……"
她顿了一下。
"我们是什么？"林似淞问。
木梓弥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
她想说"我们是最重要的人"。
想说"我们是彼此最在乎的人"。
但最后，她只是笑了笑。
"我们是战友。"
林似淞的心沉了一下。
"对……"他勉强笑了笑，"战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木梓弥讲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雷贯军在老家被亲戚追着问有没有女朋友，比如吉良宇和狄娅骆在网上腻歪得不行。
林似淞听着，渐渐放松下来。
"夜深了。"木梓弥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林似淞也站起来，有点不舍。
"那个……"他犹豫了一下，"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木梓弥笑了："当然。我哪都不去。"
"如果你想见我，随时发消息。"
林似淞点了点头："好。"
木梓弥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林似淞。"
"嗯？"
"记住。"她认真地说，"你不是孤独的。"
"永远不是。"
林似淞看着她，喉咙发紧。
"……嗯。"
木梓弥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林似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一样的漆黑，甚至因为两点钟的逼近而显得冷酷
一天最冷的时候到了，接下来，就是气温回升的时候了
而他……
他不再孤独了。
因为她在。
因为他们都在。
林似淞转身往家走，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
虽然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
但至少现在……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这就够了。回到家，林似淞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他拿出手机。
【林似淞：到家了吗？】
几分钟后，木梓弥回复了。
【木梓弥：嗯，刚到。你也去睡吧。】
【林似淞：好。】
【林似淞：谢谢你今天来找我。】
【木梓弥：又说谢谢？】
【林似淞：最后一次。】
【木梓弥：好吧。不客气。】
【木梓弥：晚安，林似淞。】
林似淞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上扬。
【林似淞：晚安。】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脑子里全是今晚的画面。
她在楼下等他。她说"我不会离开"。
她抱着他说"哭出来吧"。
还有那句——
"这才是真正的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你。"
林似淞把被子拉到下巴，心跳得很快。
木梓弥……似乎真的对他有意思……
所以……
所以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能。
林似淞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发誓。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
不管会遇到什么困难。
他都要守护这份关系。
守护这个……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