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周五放学。
林似淞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的，但雷贯军突然拉住了他。
"哎，林似淞，陪我练会儿单杠呗。"
"我不太会......"
"没事，你在旁边坐着就行。"雷贯军说，"我一个人练太无聊了。"
林似淞想了想，反正木梓弥今天要参加班委会，也见不到面，就答应了。
两人来到操场边的单杠区。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零星几个体育生还在训练。
雷贯军脱掉校服外套，开始做引体向上。
林似淞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他一下一下地往上拉。
"十一、十二、十三......"雷贯军数着数。
做到第二十个的时候，他跳下来，喘着气坐在林似淞旁边。
"你体力真好。"林似淞递给他水。
"还行吧。"雷贯军喝了一大口，"对了，我昨晚刷到个视频，想问问你。"
"什么视频？"
"就是那种......"雷贯军顿了一下，"男的穿女装的，叫什么来着，男娘？"
林似淞心里一紧。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雷贯军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想问问你怎么看。"
"......为什么问我？"
雷贯军挠了挠头："因为你......怎么说呢，你看起来比较懂这些？我是说呃……毕竟你也是芙兰卡嘛……可能懂一些?"
林似淞的手指攥紧了裤子。
"我也不懂。"他说，"你想问什么？"
"就是......"雷贯军皱着眉，像是在组织语言，"我不太理解。男的为什么要穿女装？"
"也许......他们只是喜欢那种衣服的感觉？"林似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观，"不一定和性取向有关吧。"
"可是男的穿女装......"雷贯军说，"那不就说明他想变成女的吗？"
"不是想变成女的。"林似淞说，"可能只是......觉得那样好看？"
雷贯军更困惑了："好看？男的觉得女装好看......那还不是说明他......我是说，正常男的不会这么想吧？"
正常男的不会这么想。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林似淞的脑子里。
正常男的。
那他呢？
他不正常吗？
"不一定吧。"林似淞的声音有点紧，"喜欢穿女装......不代表什么。"
"一个男生喜欢穿女装，跟他的取向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他问。
雷贯军愣了一下："比如喜欢女装但喜欢女生？"
他想了想："那......那他为什么要穿女装？如果他喜欢女生，不应该穿得像个男生，去吸引女生吗？穿成女生的样子，女生会喜欢吗？"
林似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啊。
为什么？
他为什么喜欢穿女装？
他明明喜欢木梓弥......
但他为什么会想穿女装？
"可能......"他勉强说，"可能只是个人爱好？"
"个人爱好......"雷贯军皱着眉，"但这个爱好......我是说，我看评论区，很多人都说这种人穿成这样，就是为了吸引男人注意。我就觉得......如果我是女的，看到男的穿得比我还漂亮，我肯定会觉得他......不是冲我来的。"
林似淞的呼吸停了一秒。
（不是冲我来的）
木梓弥......会这么想吗？
她看到芙兰卡的时候......
她会不会觉得......
他其实不是喜欢她？
"我也不知道我这么想对不对。"雷贯军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感觉怪怪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种情况。"
林似淞心跳加快："什么情况？"
"就是有些人......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雷贯军说，"比如......表面上说喜欢女生，但其实......你懂的。"
林似淞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不是说他们骗人啊。"雷贯军连忙补充，"可能他们自己也分不清。就是......身体说喜欢女装，但嘴上说喜欢女生......这两个不冲突吗？"
林似淞的呼吸停了。
（身体说喜欢女装，但嘴上说喜欢女生）
（这两个不冲突吗？）
冲突吗？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哎，你怎么了？"雷贯军看着他，"脸色不太好。"
林似淞猛地回过神："没......没事。"
"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了？"雷贯军有点担心，"其实我也不太懂，就是随便聊聊......如果说错了什么，你别介意啊。"
"没有......你没说错。"林似淞站起来，"我......我先回去了。"
"这么早？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我有点累。"
他转身往校门口走，步子越来越快。
雷贯军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
怎么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
是我说错话了吗？
---
林似淞一路走回家。
他的脑子里全是雷贯军的话。
（正常男的不会这么想吧？）
（穿成女生的样子，女生会喜欢吗？）
（身体说喜欢女装，但嘴上说喜欢女生）
（这两个不冲突吗？）
回到家，他妈还没下班。
林似淞锁上房门，躺在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混乱。
他想起自己变身成芙兰卡的时候。
那种自由。
那种美丽。
那种......舒适。
他喜欢那种感觉。
从第一次变身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喜欢。
但他也喜欢木梓弥。
那么......
他到底喜欢的是什么？
是木梓弥这个人？
还是......
他握紧了被子。
如果他喜欢女装......
如果他喜欢当"女生"......
那他对木梓弥的感情......
是作为"男生"喜欢她？
还是作为"女生"喜欢她？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他喜欢木梓弥......
但是......
（那为什么喜欢女装？）
（正常男的不会这么想吧？）
林似淞把被子拉到脸上。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开始怀疑......
他对木梓弥的感情......
是不是真的。
如果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如果他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凭什么说自己喜欢她？
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似淞拿起来看。
【木梓弥：开完会了，你在干嘛？】
他盯着这条消息，犹豫了很久。
他想告诉她。
想问她"我到底是什么"。
想问她"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我"。
但他不敢。
如果他问了......
如果她也开始怀疑......
如果她发现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她还会喜欢他吗？
林似淞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
最后，他打了几个字。
【林似淞：在写作业】
【林似淞：有点累，今天早点睡】
【木梓弥：好，那你早点休息】
【木梓弥：晚安】
林似淞关掉手机屏幕。
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躺在黑暗里，闭上眼睛。
算了。
不说了。
至少......现在不说。
等他想清楚了再说。
等他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再说。
但他不知道的是------
他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因为有些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