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周二。
凌晨三点,我又一次从梦里惊醒。
这已经是今晚第五次了。
我坐起来,手撑着额头,大口喘气。
梦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狄娅骆坐在考场里,盯着数学卷子,脸色苍白。
她的笔悬在纸上方,手在发抖。
"这道题......我明明问过吉良宇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做不出来?"
然后是成绩公布那天。
她拿着成绩单,眼睛红红的。
"如果那时候我再多问一句就好了......"
"如果他再多讲一遍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只是梦而已。
预知梦。
那些"让我后悔的未来"。
我看了看手机。
凌晨三点十分。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我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但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些画面。
还有更早之前的梦——
她因为基础不扎实,在月考上栽了跟头。
她在办公室被老师叫去谈话,低着头,很难过。
我陪她她在图书馆待到很晚,但她却总是对着习题本发呆。
每一个梦里,她都在痛苦,而我……则是一直在后悔。
而每一个梦里,我都在想——
如果那时候我多帮她一点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我讲得更清楚一点就好了。
我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
我知道不该想这些。
我知道我答应过她,不会再频繁用能力。
但......
这次不一样。
这次不是为了"让她开心"。
不是为了"找到完美的约会方案"。
这次是为了......让她真正掌握那些知识。
让她不要在未来痛苦。
这是必要的。
对吗?
我闭上眼睛。
但又是一个梦——
期末考试,她数学只考了70多分。
她哭着对我说:"那道函数题......我明明觉得自己懂了的......"
我猛地睁开眼。
凌晨四点。
算了。
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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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五十,我到教室的时候,狄娅骆还没来。
我坐在座位上,拿出她上周问我的那张数学卷子。
她说她最近总是卡在导数应用这块,怎么都突破不了。
我看着那道题,脑子里又浮现出凌晨的梦——
她在考场上,就是因为这类题没搞懂......
不行。
我必须帮她彻底搞懂。
不能只是"差不多懂了"。
必须是"完全懂了"。
七点十分,狄娅骆走进教室。
她看起来有点疲惫,眼睛下面有浅浅的黑眼圈。
"早啊。"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
"早。你昨晚没睡好?"
"嗯......复习到有点晚。"她叹了口气,"那道导数题我又看了一遍,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确定。"
我的心一紧。
"哪里不确定?"
"就是......求导之后那一步,我不太确定什么时候该分类讨论,什么时候不用。"
她拿出卷子,指着那道题。
我看着她困扰的表情,昨晚那些梦又浮现出来。
"我再给你讲一遍。"我说。
"好。"
我开始讲。
"你看,这个函数求导之后,会得到这个式子......"
她点头。
"然后你要判断导数的正负,对吧?"
"嗯。"
"那关键就在这里——如果参数在分子,你就要......"
我讲到一半,突然注意到她皱了一下眉。
很轻微,只有一瞬间。
但我看到了。
她......还是有点不太懂。
不对。
我刚才那个讲法,某个地方她没跟上。
我停下来。
"怎么了?"她问。
"没事,我......"
我闭上眼睛。
就一次。
就看看刚才她是哪里没听懂。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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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
"然后你要判断导数的正负,对吧?"
"嗯。"
"那关键就在这里——"
我换了个说法:"我们先看分子。如果分子里有参数,那参数的正负会直接影响整个式子的符号......"
这次她的眉头没皱。
"哦!"她眼睛亮了一下,"所以要先确定参数的范围?"
"对。"
我松了口气。
这个讲法更好。
"然后呢?"她问。
"然后你把参数的范围分成几个区间,在每个区间里单独讨论......"
她又皱眉了。
这次是在"区间"这个地方。
她......对"怎么分区间"不太确定。
我停下。
又来了。
我知道她哪里卡住了。
我必须调整。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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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
"然后你把参数的范围分成几个区间——"
我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数轴:"你看,比如这道题,参数a的范围是实数,我们可以先考虑a=0的情况......"
"哦!"她点头,"先把特殊值挑出来。"
"对,这样会更清晰。"
我继续讲:"然后再看a>0和a<0两种情况......"
她在听,但......
她的笔没有动。
这说明她虽然在听,但还没到"能自己写出来"的程度。
不行。
我讲得还不够具体。
她需要更详细的步骤。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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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
我这次在每一步都写得更详细。
"第一步,把a=0代入,看看导数是什么......"
她在本子上跟着写。
"第二步,讨论a>0的情况,这时候分子是正的......"
她继续写。
"第三步......"
我看着她写,突然注意到——
她在第二步写的时候,有一个小停顿。
那个停顿说明......她对"为什么分子是正的"还有一点点不确定。
我必须解释清楚。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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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次】
"第二步,讨论a>0的情况——"
我指着式子:"你看,a如果是正数,那这一项就是正的,对吧?"
"嗯。"
"所以整个分子就是......"
她这次没停顿了。
很好。
"第三步......"
但等到第四步的时候,她又卡住了。
她盯着我写的式子,眼神有点迷茫。
她......对"然后怎么判断增减性"不太清楚。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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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次】
我的头开始疼了。
但我还在讲。
"......所以在这个区间上,导数大于零,函数单调递增。"
她点头。
"那在这个区间上呢?"我指着另一个区间。
"导数小于零,所以......"她顿了一下,"单调递减?"
她的语气是疑问句。
她不确定。
她虽然说对了,但她不确定。
这不行。
如果她不确定,考试的时候她还是会慌。
我必须让她确定。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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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次】
视线有点模糊了。
我扶着桌子,继续讲。
"你看,导数小于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函数在下降?"
"对,更准确地说,是单调递减。"
"哦。"
这次她的语气是肯定句了。
很好。
"那我们再看下一种情况......"
但我发现,她虽然听懂了这道题,但如果换一道类似的题......
她能做出来吗?
我必须确认。
"你看这道题——"我翻到另一道练习题,"思路是一样的,你试试?"
她拿起笔,开始做。
我盯着她。
她写到第二步的时候,停住了。
她......又不确定了。
虽然是同类型的题,但她还是不确定。
说明我刚才讲得还不够清楚。
说明她还没真正掌握。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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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次】
我数不清了。
头疼得像要裂开。
我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又一次回溯。
"你看,这类题的关键就是......先提取参数,再分类讨论,然后......"
我把每一步都拆解得更细。
把每一个可能卡住的地方都解释清楚。
她在听。
她在认真听。
她的笔在本子上记着。
但......
但我还是不确定。
我不确定她是真的懂了,还是只是"觉得自己懂了"。
如果是后者,那她考试的时候还是会出错。
她还是会后悔。
就像我昨晚梦到的那样——
"如果那时候我再多问一句就好了......"
我不能让这个梦成真。
我必须确保她真的懂。
完全懂。
不能有一点点模糊。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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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次】
我的手在发抖。
"然后......然后你在这里......"
我的声音也在发抖。
狄娅骆抬起头,看着我。
"吉良宇,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
"你的脸色很差。"
"没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她皱起眉:"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这道题不急......"
"不。"我打断她,"必须今天搞懂。"
"为什么?"
"因为......"
我看着她,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梦。
"因为如果今天不搞懂,你后面会......会......"
"会怎样?"
我说不出来。
我能怎么说?
说"我昨晚梦到你考试失利了"?
说"我必须确保你不会后悔"?
说"我回溯了二十多次,就是为了找到最完美的讲法"?
我不能说。
"没什么。"我低下头,"我们继续。"
"可是你......"
"继续!"
我的语气有点重。
她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我刚才为什么要对她凶?
"对不起,"我立刻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没事。"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吉良宇,你......是不是又在用能力?"
我的身体僵住了。
"没有。"
"你骗我。"
"我真的没有......"
"你又在骗我。"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今天早上恍神了很多次。我一直在数。二十五次。"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
"为什么?"她问,"就为了给我讲一道题?"
"不是一道题。"我说,"是......是让你真正掌握这类题。我昨晚梦到了......梦到你因为这个失利......我不能让那个梦成真......"
"所以你就回溯了二十五次?"
"我必须确保你真的懂......"
"我懂了!"她突然提高声音,"从第三遍开始我就懂了!"
我愣住。
"你讲的第一个方法,我就已经听懂了。"她看着我,眼睛红了,"但你一直在重来,一直在换不同的讲法,一直在观察我有没有皱眉、有没有停顿......"
"你把每一个细节都想控制。"
"你想让我'完全懂',而不是'差不多懂'。"
"可是吉良宇,"她哭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差不多懂'就够了?也许我需要自己去犯错、去后悔、去成长?"
我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
"你这样......你会把自己累死的。"她抓住我的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低头看向她抓着的手。
我的手在发抖。
抖得很厉害。
"而且......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声音在颤抖,"如果你一直用能力帮我,那我到底能不能学到真正属于我的知识?还是我以后只会变成一个依靠你的废人?!"
"我......"
我想辩解。
但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突然一黑。
"吉良宇?!"
狄娅骆的声音变得很远。
我的身体失去平衡,往旁边倒。
她扶住我,但我已经看不见她了。
视线彻底暗下去。
最后我听到的,是她哭着喊——
"来人啊!吉良宇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