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四日，周五，下午三点。
我坐在书桌前，翻开那本陪伴了我将近一年的笔记本。
封面已经有些旧了，边角微微卷起，但里面的内容依然整整齐齐——每个人都有专属的几页，记录着我观察到的一切。
林似淞、吉良宇、狄娅骆、雷贯军......还有我自己。
是的，我也有给自己留了几页，这是较新的，因为我在寒假认识到了我自己的情绪波动——我绝非一个冷酷的研究者，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情绪，以及……爱
上面记录着我的情绪波动、我的困惑、我的担心。
十月十五日：第一次见到林似淞变身，很震惊，但更多的是好奇。
二月初三：林似淞被十几个人看到变身，我很慌，但必须冷静下来帮他解决。
五月十六日：看到吉良宇崩溃，我也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林似淞也会......
我慢慢翻着这些记录，看着那些写下的情绪。
困惑、担心、害怕、不安......
这些都是真的。
我不是机器人，我也有情绪。
可是......
我盯着这些文字，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每次我都能处理得这么好？
即使困惑，我也能找到答案。
即使担心，我也能冷静应对。
即使害怕，我也从未失控。
就像上周吉良宇崩溃的时候。
我去医院看他，看到他苍白的脸，看到狄娅骆红肿的眼睛，我的心也在抽紧。
我也害怕。
害怕如果林似淞有一天也这样怎么办？
害怕如果我们都崩溃了怎么办？
可我当时说了什么？
"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似淞，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过度依赖能力的代价。"
冷静、理性、恰到好处的引导。
就好像......我根本没有害怕一样。
但我明明害怕了啊。
我明明也想哭，也想崩溃，也想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可我没有。
我强行把那些情绪压了下去，然后说出了"正确"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我总能做到？
我合上笔记本，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是熟悉的街景，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然后我想起了去年十月，第一次见到林似淞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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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周五的傍晚。
我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灯，然后世界突然静止了。
所有人都不动了。
只有一个哥特少女，大摇大摆地走过斑马线。
我当时在想什么？
"有意思。"
对，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不是震惊。
而是——有意思。
时停能力？变身？吸血鬼造型？
我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一样，开始观察他。
观察他的行为模式，观察他使用能力的频率，观察他的心理状态。
然后我得出结论：
这个人有双重身份认同困扰。
这个人在逃避真实的自己。
这个人需要被引导。
于是我揭穿了他，逼他加入联盟，一步步引导他走向自我接纳。
整个过程我都很冷静，很理性，很......傲慢。
对。
傲慢。
我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观察者"的位置上。
不是和林似淞站在同一高度的"朋友"。
而是高高在上的"观察者"。
就好像......我在观察一个实验对象。
我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困惑，看着他一点点成长。
然后我在心里说："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
我从没把自己当成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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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走回书桌，重新翻开笔记本。
这次我翻到最近的几页。
五月六日：林似淞主动帮我解决问题，他在成长。我试着依靠他，他做得很好。
五月十八日：林似淞白天变身，确认相爱。我很开心。
五月二十日：林似淞决定参加游园会。我说"我们一起面对"，他很感动。
我盯着这些记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我很开心？
他很感动？
这些词...好像我在写观察报告一样。
客观、准确、没有温度。
就算是写我自己的情绪，也像在描述别人。
同样的词语，竟在不同的情况下解析出了两种意思——先前我是通过这些认识到我不再客
观……而现在，我认识到了我过于傲慢。
就像"我很开心"——不是"我开心得想哭"，不是"我激动得说不出话"。
只是简单的、客观的——"我很开心"。
就好像......我在依旧记录一个数据点。
我放下笔，深吸一口气。
然后我想起昨天在天台看到的那一幕。
林似淞站在夕阳下，侧脸的轮廓在光线的照射下和芙兰卡越来越像了。
不是错觉。
他的脸真的在发生变化。
更精致，更中性，眉眼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柔和。
当时我注意到了。
然后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果然。"
"他正在融合，正在变成完整的自己。"
"这很正常。"
我甚至没有惊讶。
因为在我的"观察"和"分析"里，这本来就是必然的结果。
林似淞和芙兰卡是同一个人，随着他越来越接纳自己，外貌融合是迟早的事，更别提还有狄娅骆之前在群里的发言。
所以我不惊讶，不慌张，甚至不在意。
因为我早就"预见"了。
可是......
这种"早就预见"本身，是不是一种傲慢？
我把手机拿起来，翻出林似淞的照片。
有十月刚认识时偷拍的，有寒假一起出去玩时拍的，还有上周他白天变身时我拍的。(它们都是别人帮我拍的照片的照片，我自己拍能力者是一定会损坏的)
我把这些照片排成一列，仔细对比。
然后我发现——
是的，他的脸确实在变化。
眉眼越来越柔和，轮廓越来越精致。
如果把十月的照片和现在的照片放在一起，几乎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变化轨迹"。
可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和他说？
为什么我选择了"不在意"？
因为......
因为我觉得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因为我觉得这"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掌控。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一直在"掌控"。
不是像吉良宇那样用能力掌控未来。
而是用"观察"和"分析"来掌控整个局面。
我观察林似淞，分析他的心理，然后引导他走向我认为"正确"的方向。
我观察吉良宇，发现他的问题，然后设局让他和狄娅骆相遇。
我观察所有人，记录所有事，然后确保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就好像我是这个故事的编剧，而他们都是我笔下的角色。
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一直都这么傲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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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了一下，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狄娅骆发来的消息。
【狄娅骆：在吗？想找你聊聊天】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
如果是平时的我，我会立刻分析：
"狄娅骆主动找我聊天，说明她有心事。"
"可能是和吉良宇有关？还是家里的事？"
"我应该怎么回应才能让她更容易敞开心扉？"
然后我会给出一个"完美"的回复。
但现在......
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回复：
【木梓弥：在。咖啡馆？】
【狄娅骆：好，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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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咖啡馆。
狄娅骆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面前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
"来了？"她朝我笑了笑。
"嗯。"我在她对面坐下，点了杯美式。
"怎么突然想找我？"我问。
"也没什么，就是......"狄娅骆搅着咖啡，"想和你聊聊。"
我点点头，没有追问。
以前的我，会继续问"聊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但现在我只是安静地等她自己说。
狄娅骆看着我，突然笑了："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好像不那么'木梓弥'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平时的你，总是很主动。"狄娅骆说，"会问我'怎么了''需要帮忙吗''要不要聊聊'之类的。"
"但今天你只是在等我说。"
我沉默了几秒："......是吗？"
"嗯。"狄娅骆点头，"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你，"她笑了，"更像个普通人。"
更像个普通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狄娅骆，"我突然开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是......想知道。"
狄娅骆认真想了想："你啊......很聪明，很理性，总能看透别人。"
"就像......一个旁观者。"
"旁观者？"
"嗯。"她点头，"就好像你不在这个故事里，而是在故事外面看着我们。"
"所以你能看得很清楚，也能给出很准确的建议。"
"但有时候......"她顿了一下，"我会觉得你离我们有点远。"
我的手指收紧，握住了杯子。
"远？"
"不是物理上的距离。"狄娅骆说，"是......感觉上的。"
"就好像你永远不会失控，永远不会犯错，永远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的你很可靠，但也有点......让人不敢靠近。"
我低头看着咖啡杯里的倒影。
"那你呢？"我小声问，"你敢靠近我吗？"
狄娅骆笑了："我敢啊。因为我知道你也是普通人。"
"你只是擅长隐藏而已。"
我抬起头看着她。
"狄娅骆，"我深吸一口气，"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
"我发现我一直在观察你们，分析你们，引导你们。"我说，"就好像......我是个局外人。"
"可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也想失控一次，犯错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次。"
"我想......和你们站在同一个高度。"
狄娅骆看着我，眼神很温柔。
"那你就这么做啊。"她说，"没人规定你一定要永远正确。"
"可是......"我咬着嘴唇，"如果我也不知道答案了，林似淞怎么办？"
"那你就和他一起找答案啊。"狄娅骆笑了，"你不需要永远都是那个'给答案的人'。"
"有时候，'一起找答案的人'更好。"
我愣住了。
对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个"给答案的人"？
我为什么不能是"一起找答案的人"？
我为什么要一直保持那种"我已经知道了"的傲慢？
"谢谢你。"我看着狄娅骆，认真地说。
"不客气。"她笑着说，"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
"吉良宇崩溃之后，我才知道——有些事，不是一个人能扛的。"
"两个人一起面对，才是真正的'我们'。"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
苦的，但喝下去之后，舌尖留下了一丝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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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我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狄娅骆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你更像个普通人了。"
"你离我们有点远。"
"两个人一起面对，才是真正的'我们'。"
我翻了个身，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林似淞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林似淞：晚安，明天见】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我打字：
【木梓弥：你睡了吗？想和你说件事】
几秒后，他回复：
【林似淞：还没，怎么了？】
【木梓弥：能打电话吗？】
【林似淞：当然】
电话接通，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林似淞，"我深吸一口气，"你的脸......越来越像芙兰卡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啊？"他的声音有点慌，"你......你看出来了？"
"嗯。"我说，"从三月开始，你的脸就在慢慢变化。"
"更精致，更中性。"
"我一直注意到了，但没和你说。"
"为什么？"
我沉默了几秒："因为......我觉得这很正常。"
"你正在融合，正在变成完整的自己。"
"外貌的变化只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
"所以我不惊讶，也不担心。"
"因为在我的'分析'里，这本来就是必然的结果。"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
"可是现在，"我继续说，声音有点颤抖，"我突然意识到——"
"这种'我早就知道了'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我把自己放在了'观察者'的位置上。"
"就好像我在观察一个实验对象，而不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伴侣。"
"对不起。"
电话那头传来林似淞的声音，很轻："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一直很傲慢。"我说，"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把自己当成了'看透一切的人'。"
"我观察你，分析你，引导你。"
"但我从没想过......和你一起迷茫，一起害怕，一起不知所措。"
"我总是那个'已经知道答案的人'。"
"可这样的我......根本不是和你站在同一高度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林似淞的声音传来："木梓弥......你知道吗？"
"嗯？"
"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他说，"才是我第一次觉得......你真的是我的女朋友。"
我愣住了。
"以前的你，总是那么完美，那么理性。"林似淞继续说，"就好像你永远不会犯错。"
"可今天你承认了你的傲慢。"
"这才是真实的你啊。"
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我以后......会试着和你站在一起的。"
"不是在你上面，也不是在你下面。"
"而是......并肩。"
"好。"林似淞的声音很温柔，"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挂断电话后，我躺回床上。
窗外是安静的夜色，星星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我拿起床头的笔记本，翻到"木梓弥"那一页。
这次我没有写"观察记录"。
而是写：
五月二十四日。
今天我发现，我一直很傲慢。
我以为我是观察者，可以看透一切。
我以为我知道所有答案，可以引导所有人。
但其实，我只是在用这种"掌控感"来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不用真正参与进去。
保护自己不会失控、不会犯错、不会受伤。
可这样的我......根本不是真正的"我们"的一部分。
游园会还有十天。
林似淞要以芙兰卡的身份参加。
那我呢？
这一次，我不想再站在"观察者"的位置上。
我想和他并肩站着。
一起紧张，一起害怕，一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再傲慢。
不再"早就知道了"。
而是......真正的"我们"。
我合上笔记本，看着窗外的夜空。
明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
把那个"观察笔记本"收起来。
至少......暂时不再观察了。
我要试着......参与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