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三点。
木梓弥站在林似淞家门口，第三次按下门铃。
她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群里只是偶尔冒个泡说"在学习"。
门开了。
陈慧芳探出头来："哎呀，梓弥来了？快进来。"
"伯母好，林似淞在家吗？"
"在楼上。"陈慧芳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可用功了，每天关在房间里，饭都是我端上去的。不过……"她压低声音，"瘦了好多。"
木梓弥心里咯噔一下。
上楼，敲门。
"妈，我还不饿——"
"是我。"
门内安静了几秒，然后是匆忙的脚步声。
门开了。
木梓弥愣住了。
眼前的人瘦得可怕——脸颊凹陷，黑眼圈深得像淤青，T恤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你……"她张了张嘴。
"我知道。"林似淞下意识摸了摸脸，勉强笑了笑，"最近太投入了，忘记好好吃饭。"
木梓弥没说话，只是走进房间。
书桌上堆着一尺高的试卷，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计划表，垃圾桶里塞满空咖啡罐。房间里有一股闷味——汗味、墨水味、还有长期不开窗的味道。
"林似淞。"她转过身，"这两周你做了什么？"
"复习啊。"他走过来，指着试卷，"你看，103套题，数学50套，物理30套，化学23套。错题全都整理了——"
木梓弥拿出手机，快速打字。
"你在干嘛？"
"叫人。"她头也不抬，"明天下午两点，老地方奶茶店，你必须来。”
随后，她便摔门就走，独留林似淞一人在漆黑恶臭的房间中——与卷子，墨水，汗味，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脸上的泪痕……
“我……我怎么了吗？”
———
八月二十六日，下午两点。
林似淞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四个人。
木梓弥、吉良宇、狄娅骆、雷贯军。
"你们……"他有点不自在。
"来看你的。"雷贯军啃着三明治，"木梓弥说你状态不对。"
"我挺好——"
"你一点都不好。"木梓弥打断他，"你瘦了十几斤，房间像垃圾场。"
林似淞低下头，没说话。
吉良宇突然开口："林似淞，我得先跟你道歉。"
"啊？"
"上次天台，我说什么'掌握方法就行''题做多了就会了'。"吉良宇看着他，"那些话很不负责任。"
"我从小学竞赛，基础比大部分人好。对我来说简单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很难。"他停顿了一下，"可我没想到这一点。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话，完全没考虑你听了会怎么想。"
"对不起。"
林似淞愣住了。
"不是……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太较真——"
"你不是较真。"狄娅骆打断他，"你是在惩罚自己。"
林似淞的手抖了一下。
"我以前也这样过。"狄娅骆说，"失去能力之后，我特别焦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觉得自己拖累了吉良宇，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所以我拼命想证明自己。"
"可那种'证明'不是在变强，而是在惩罚自己。因为我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她看着林似淞："你现在就是这样。"
林似淞闭上眼睛。
"老子就是个学渣。"雷贯军突然说。
几个人都看向他。
"老子从小成绩就不好。"雷贯军咧嘴笑，"初中的时候，我爸妈想让我复读，说什么'再努力一年说不定能考上重点高中'。"
"可我不想啊。我知道自己就是不擅长学习，再怎么努力也就那样。"
"所以我就想，那我就好好玩呗。反正学习不行，至少打球行，至少交朋友行。"
他看着林似淞："你知道吗？我现在活得挺开心的。虽然成绩不好，但我有朋友，有喜欢做的事。我不觉得自己比谁差。"
林似淞看着他，眼眶有点红。
木梓弥握住他的手。
"林似淞，听我说。"
她的声音很轻："你在逃避一个事实——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我和你不一样。吉良宇和你不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
"有些人天生擅长学习，有些人不擅长。有些人努力一下就能考第一，有些人拼尽全力也只能考中游。"
"这不是谁的错。这就是……现实。"
林似淞的眼泪掉下来了。
"可我想和你站在一起。"他哽咽着说。
"我们本来就站在一起啊。"木梓弥笑了，眼眶也红了，"从来都是。"
"可我年级248，你年级第3——"
"那又怎样？"
"那说明我不够好——"
"谁说的？"木梓弥打断他，"林似淞，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是因为你成绩好，不是因为你聪明。"
"是因为你很勇敢，你进取。"
"你敢在白天变身，你敢参加游园会，你敢承认自己喜欢女装。你在成长，在一点点接纳自己。"
"这些，才是我爱你的原因。不是年级排名，不是分数，不是你'追上我'，这些进取的负面产物!"
"而是你，林似淞本人。"
林似淞趴在桌上，肩膀颤抖着。
木梓弥拍着他的背，没说话。
奶茶店里的音乐声很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很久之后，林似淞才抬起头。
"对不起。"他红着眼睛说，"我好像走火入魔了。"
"知道就好。"木梓弥递给他纸巾。
"那接下来……"吉良宇问，"你打算怎么办？"
林似淞擦了擦脸："我会调整作息，好好吃饭，按正常节奏复习。"
他看着木梓弥："我不会再把'追上你'当成目标了。我会……尽力做好自己。"
木梓弥笑了："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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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
林似淞睡了一个长长的觉——整整十个小时，从昨晚九点睡到今天早上七点，然后又眯了三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暖洋洋的。
他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
下楼吃早饭，陈慧芳看到他，眼睛一亮："哎呀，气色好多了！"
"嗯，睡了个好觉。"林似淞笑了笑。
"多睡睡，别老是熬夜。"陈慧芳端上来一碗粥，"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两周瘦得我都心疼。"
林似淞喝着粥，心里暖暖的。
下午，木梓弥发消息约他出来逛街。
他本来想说"我得复习"，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两人在商业街慢慢走着。
"感觉怎么样？"木梓弥问。
"好多了。"林似淞说，"今天睡够了，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那就好。"
他们逛了书店，木梓弥挑了几本书，林似淞在旁边随意翻看。路过甜品店的时候，木梓弥拉着他进去坐了一会儿，点了草莓蛋糕和奶茶。
"你昨天说……不再把'追上我'当成目标。"木梓弥切着蛋糕，"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林似淞想了想："尽力做好自己。"
"具体呢？"
"具体……"他顿了一下，"就是按正常节奏复习，不熬夜，不拼命，该休息就休息。然后……看高考能考到哪里。"
"不管结果怎样，至少我尽力了。"
木梓弥笑了："这样就对了。"
"而且，"林似淞补充，"就算我只能考个普通本科，我们还是在同一个城市啊。"
"对啊。"木梓弥握住他的手，"我又没打算跑。"
林似淞也笑了，一如过去那般，温馨，美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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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八日，奶茶店天台。
五个人坐在台阶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感觉你恢复不少了啊。"雷贯军拍了拍林似淞的肩膀。
"嗯。"林似淞笑了，"这两天好好休息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那就好。"狄娅骆也笑了，"高三要劳逸结合。"
"我知道。"林似淞点头，"我已经重新做了计划，每天保证八小时睡眠，中午休息一小时。"
"这样才对。"吉良宇说。
雷贯军突然说："对了，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打球？好久没运动了。"
"行啊。"林似淞说，"我也好久没打了。"
"那就说定了。"
几个人闲聊着，气氛很轻松。
林似淞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渐渐西沉的夕阳。
"明天就开学了。"木梓弥说。
"嗯。"林似淞转过头看着她，"高三了。"
"紧张吗？"
"有一点。"他诚实地说，"但是……没有之前那么焦虑了。"
木梓弥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加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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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日，下午。
林似淞在房间里整理书包。
高三的课本、笔记本、文具，一样一样装进去。墙上那张密密麻麻的计划表已经被他撕掉了，换成了一张新的——作息时间很正常，每天八小时睡眠，中午一小时休息。
他看着那张新计划表，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才对。"他小声说。
手机震了一下。
【木梓弥：在干嘛？】
【林似淞：整理书包】
【木梓弥：明天见♡】
【林似淞：明天见】
林似淞放下手机，继续整理东西。
他感觉自己真的想通了。不再焦虑，不再偏执，不再把"追上木梓弥"当成唯一目标。
他会按自己的节奏走。
尽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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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中午。
高三开学仪式
全体师生聚集在操场上，校长站在主席台上讲话："同学们，高三是人生的转折点……"
林似淞站在队伍里，听着那些熟悉的励志话语。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同学——有人紧张得攥紧拳头，有人面无表情，也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看向木梓弥。
她站在前排，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很清晰。
林似淞突然觉得很幸运。
他还有她。
不管高三会怎样，他们都会在一起。
誓师大会结束，学生们散去。
林似淞和木梓弥一起走出操场。
"感觉怎么样？"她问。
"还好。"林似淞说，"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嗯。"木梓弥笑了，"慢慢来，一步一步。"
"对。"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地上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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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一日，早晨六点半。
闹钟响了。
林似淞睁开眼睛，关掉闹钟，坐起来。
他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脸。
冷水浇在脸上，他清醒了很多。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比一周前好多了，黑眼圈淡了，整个人也有了点精神。
他对着镜子笑了笑。
"新的开始。"
然后他走出洗手间，换上校服，下楼吃早饭。
陈慧芳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第一天上学，好好加油。"
"嗯。"
吃完早饭，林似淞背起书包。
走出家门的时候，阳光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
"高三。"
他小声说，然后朝学校走去。
一路上，他的步伐很稳。
他已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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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第一天的课结束了。
林似淞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经过公告栏的时候，他下意识停下来看了一眼。
上面贴着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榜。
年级前一百的名单，密密麻麻。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名字。
木梓弥，年级第3。
吉良宇，年级第7。
然后他往下看。
很下面。
第248名：林似淞。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几秒。
然后转身离开。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我会按自己的节奏努力的。"
走出校门，夕阳正好落在天边。
林似淞抬头看了看天空。
很蓝，很干净。
他突然想起木梓弥说的话——
"我会在终点等你。"
"嗯。"他小声说，"我会的。"
"我一定会到达的。"
他继续往前走。
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攥紧书包的肩带。
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步伐越走越快。
依旧在追赶什么。
依旧在逃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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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林似淞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数学作业。
第一天的作业不多，他很快就做完了。
合上作业本，他看了看时钟。
"十点半。"他小声说，"按计划，该睡觉了。"
他站起来，准备洗漱。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
转过身，看着书桌上那叠还没开封的练习册。
是他暑假买的，本来打算开学用的。
他盯着那些练习册看了几秒。
"明天再说吧。"他对自己说。
然后走出房间。
洗完澡，躺在床上。
林似淞闭上眼睛。
然后他睡着了。
很沉，很安稳。
梦里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片黑暗，燥热的黑暗。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
月光透过窗帘，照在书桌上那叠未开封的练习册上。
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高考数学真题详解》。
九月二日，早晨。
林似淞按时起床，洗漱，吃早饭，去学校。
一切都很正常。
上课、做笔记、吃午饭、午休、下午继续上课。
放学后，他没有留在教室做题，而是按时回家。
晚上做完作业，十一点准时睡觉。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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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和木梓弥站在一条很长的路上。
木梓弥在前面，他在后面。
她走得很快，越走越远。
他想追上去，可不管怎么跑，距离好像永远无法缩短。
"等等我！"他在梦里喊。
可木梓弥好像听不见，只是继续往前走。
然后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他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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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很暗。窗外还是深夜，星星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林似淞坐起来，心跳得很快。
"只是个梦。"他对自己说，"只是个梦而已。"
他躺回去，闭上眼睛。
"我已经想通了。"
"我会按自己的节奏走。"
"没问题的。"
他这样对自己说。
一遍又一遍。
直到再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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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那个梦了。
或者说，他告诉自己"不记得了"。
洗漱，换衣服，下楼吃早饭。
一切如常。
背起书包，走出家门。
阳光很好。
他对着朝阳笑了笑。
"新的一天。"
然后朝学校走去。
步伐很稳。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