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身穿着长袍走在行商浪人的前面,她的头发长的及腰,就像是一条黑色瀑布垂在她后面。
“领主舰长阁下!”
路过的船员纷纷挺起身子向帕西瓦尔致敬,将右拳狠狠锤向自己的左胸口,走廊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阵闷响。驻足,没有回头,女孩知道她身后的行商浪人一定是很正派的点头,还回应了几句客套的话,这在那些从小就深受父母教育要向神皇的代言人(起码是这艘船上离神皇最近的人)效忠的船员们眼中简直是一天难得的赏赐,所以感谢声接替着致敬再次填满了这里。
她有些烦躁,不是针对这艘舰船,毕竟这舰船里的起码是正常的人类,也不是针对这里的船员偶尔对她的那丝厌恶与恐惧的目光,一是她已习惯,二是这点恶意比起在家乡大部分时光的那种令人作呕“温情”不过是细沙罢了,更何况,她的仇恨让她无法去在意这些。
………她暗红色的眼睛低着眼眉不留痕迹的看向左侧的弦窗,就像是本能的越过了眼中的星辰和自己,直直看向了窗里的帕西瓦尔。
他是个好人,萨莉亚是这样认为的,帕西瓦尔•奥诺琉斯,这位古怪的行商浪人,没有贵族的傲慢,没有上位者的冷酷,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心享受与那些船员的互动,她能感受到他的赤诚与无与伦比的活力。
…其三,也自然是这位大人的无缘由至少…至少是她不知道原因的支持,这让她在最起码两位数的指控与处决申请中得以幸存。
不过,这痛苦也多少有些拜他所赐,她不是很适应人类帝国的狂热信仰,这对于她,一位并不属于这世界的灵魂来说太过于炙热了,以至于她有些晕乎乎的,而行商浪人的到来让本就浓厚的忠诚信仰更加浓郁了,有的船员甚至在角落里祈祷起来。
而且,这痛苦与不适也来源于一件冰冷虚无的器具——一具内侧嵌以不知名动物软毛,外部饰以银白骷髅,后部垂以锁链的项圈,它在不断**她的灵能,但对于她的力量而言,这仅仅是有些烦躁而已,如此精妙的囚禁限制工具不过是一个摆设,一个乐子。
但…这样的烦躁感受起来并不好,她无时无刻不想把这该死的东西砸坏,可这东西是在那些无时无刻不想把她处决的修女为首的人坚持所为,更何况,戴上项圈后,那些船员们对她的惊恐就会少上一分,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项圈,是帕西瓦尔给她戴的。
在临出门时,他带着一丝歉意的笑容,请求她戴上它,说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多说什么,那些被她吓了一跳的船员也能松口气,况且,那东西对她也没用。
帕西瓦尔是一个好人至少表现的像是个好人,更关键是…对她好。
所以,于情于理,她必须要忍耐。
看到行商浪人重新迈开脚步,她转身面向他,低垂着头,等候着帕西瓦尔的指示。
萨莉亚在尚未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是一个孤僻的人,而在死亡世界苍白莫拉纳的生活更是加深了这一点,老实说,她并不怎么习惯与人交流。
死亡世界的人大多都无法适应如此的文明生活,更无法从其它世界上那些贵族间的宫廷阴谋中得到半点喘息,这使他们在社交中除了作为倾听者,以外的各种角色都是完全不合格,很遗憾,萨莉亚就是这大多数之一。
面对帕西瓦尔的热情,她显得不知所措,疑惑其原因,贪恋其温度,抗拒于理智,她几乎不敢直视帕西瓦尔,并非惧怕,确实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两世为人的她无法理解。
“萨莉亚,走这边。”
一只温暖的大手抓起她的手把她引向岔路的一边,这让她感觉有些烫,她下意识想去挣扎,但为了不扫对方的兴致于是便不再抗拒,紧紧的跟着帕西瓦尔,最终来到一个电梯前。
“叮!”
大门缓缓拉开,里面极尽奢华,天花板却带有一丝破损,萨莉亚记得这里,当时她便是破开了它才得以到达军官甲板。
但此次的目的地明显并非那里,而是另一处。
她有些好奇,当时的她被复仇的渴望纠缠,根本无心了解这艘船便一个人杀了进去,而此时她的好奇天性被勾了起来,但她很好的克制住了这一点。
“你很想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帕西瓦尔突然开口,让萨莉亚抖了抖,一丝古怪的感觉升起了,她不明白对方如何知她所想。
“我曾是一名政委,了解每一个士兵的情绪与渴望是必修课。”他温和的笑了笑,没有握着萨莉亚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抚摸脸上的疤痕,与暴露出来的那颗牙齿,这是这一个普通的动作多了一种光芒与风尘,“那可是一段难忘的往事啊…”
那只握住的手下松开,几乎是肌肉记忆的抚摸起萨莉亚的黑发,这让她不由身体一颤,帕西瓦尔一愣,忙把手撤了下来,带有歉意的说:“抱歉,萨莉亚,我和妹妹相处久了,下意识…”
“没事,我不讨厌这样。”
女孩匆忙的说到,手猛地抓住了行商浪人往背后缩的手,但抓住之后,身体又颤了颤,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失礼的事,她轻轻的松开了手,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由多了一丝尴尬的表情。
“不过,如果想要摸的话请跟我说一下。”说完,她低下头,把脑袋伸了过去,“请吧。”
“不,还是算了…萨莉亚…”行商浪人扶了扶帽子,他表情复杂的看了看抬起头的她,叹了口气。
“我们要去的是宴会厅,那里我们要去会见那个太空港的负责人。”他的话语有些简短,故意撇开话题, 而萨莉亚也默契的点了点头装作一切尚未发生。
过了一会,电梯停稳,大门打开,一个脸有些阴郁,一只眼睛被换成义眼的中年人用沙哑的声音欣喜的迎接帕西瓦尔。
“荣耀尽归奥诺琉斯王朝与神皇陛下!您就是现任行商浪人对吧,我就是您忠诚的伊斯卡略特,也就是这座太空港的负责人!”
帕西瓦尔扶了扶帽檐,伸出手与他相握。
“你好,伊斯卡略特…”
两人间热情的会谈让萨莉亚得以有空去平复心情,尤其是对帕西瓦尔的失礼。
她低头看着华丽的地面,思考着自己与帕西瓦尔的关系,他是宽恕她罪行的人,他是善待她的人…
他是有利于她复仇的人。
那这就足够了,为了替自己的故乡复仇,为了替那些曾拯救自己的枉死者复仇,她足以献上一切。
即使帕西瓦尔待她仅仅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孩子,但只要他需要,
“呵”
萨莉亚不由得冷笑一声,男人,何况她曾当过十几年,善意也可能失控变为欲望,
如果他需要,那这副身体交给他也无妨,毕竟她只是帕西瓦尔的善意施舍对象之一,而帕西瓦尔却是她渺茫的计划的几乎唯一,即使他如今不曾爱她仅是对孩童的关爱,她对他也仅仅是感激。但她为了将那所谓儿子的头颅切下,一切都值得。能爱上他最好,可就算没有,她也不能被他抛弃,不能失去对方的支持。
可是,“爱”……
萨莉亚突然有些惆怅,她曾以为自己无爱也不会被爱,但自从那次明白了旧人的真心后,她便知道自己也值得被爱,可如今她又将如何去爱呢?对象暂且不谈,况且就算爱真的倾洒,但缠上了交易的爱,还会是真正的爱吗?
她捏了捏手,灵能的波动传来,她在自我调节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要去想这些,你只是个加起来都不到三十岁的孩子,她告诫自己。
汗水浸湿了后背,冷风吹来,让她不禁紧紧裹起长袍。
她多么怀念尚有武器的时候,那样她就能多些安全感了,手无寸铁的感觉让她心里发慌。
这时,她注意到远处一个挺拔的老人俯身向身后的一个人交谈,眼神还扫来这边,他左眼义眼的红光让她握紧了拳头。
波洛尼乌斯 ,奥诺琉斯王朝的总管大人(她很庆幸他并不叫作阿贝拉德,毕竟她在穿越前并没有玩完《战锤40k:行商浪人》),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兢兢业业服务了王朝数十年,曾为海军军官,由上任行商浪人提拔起来,作为制衡对抗顽固的老牌贵族,但本人能力很强,并不是一个花架子。
而他身后那人,根据那个在老人壮硕的身体和桌子遮挡下还暴露一角的轮椅,她大抵明白了那人是谁…
随着一声声轮椅转动的声音,那人在总管的帮助下向萨莉亚走来,那是个多么令人瞩目的孩子啊,洁白的长发长到垂在腿上,两只眼睛半睁着,白色的睫毛下,紫罗兰色彩的眼眸绽放着,五官精致的如同人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病态般苍白的皮肤,但就如同断臂的维纳斯一样,这让她多了些许残缺美,让人怜爱又心疼,可在她的气质面前这一切都黯然失色。
总管在把她送来后便离开两人,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好,还给萨莉亚留下一个警告的目光,手用力的摁住他自己腰间的激光手枪。
“你好呀,萨莉亚,我是伊凡洁琳,行商浪人帕西瓦尔的妹妹,奥诺琉斯王朝的女儿。”
轮椅上的女孩笑了笑,撑着身体伸手,萨莉亚赶忙接过,搜肠刮肚的找出适宜的词汇来向她问候。
“很荣幸见到你,小姐。”
伊凡洁琳•菲德莉娅•奥诺琉斯,帕西瓦尔的妹妹,一个有名的病美人,除此之外,她的一切都像是迷,被某些人隐藏起来。
“呵呵,不必这样拘谨,”
伊凡洁琳捂着嘴,轻笑着,
“如果你这样紧绷着,我怎样与你交谈呢?”
她松开了握着萨莉亚的手,然后转而以腕部托住另一手的肘部,饶有兴致的探起身子,肚子贴着她盖上毛毯的腿部,仰着脑袋,探看萨莉亚的暗红的眼睛。
“很漂亮的颜色呢,那么为什么不愿意抬头呢?”
萨莉亚赶忙抬起头,有些躲闪的看着这个孩子。
“……请宽恕我吧,我没有多少和别人说话的经历…”
“欸?你……呼……”伊凡洁琳眼睛略微瞪大了些,双手下意识的在空中抓弄着,欲言又止的鼓起腮帮子,然后吐出一口气,
“不要这样啊…我的哥哥很喜欢小孩子的…他可不希望你这样啊…”
她伸手抓住萨莉亚不知放在哪里的手,半强迫地让萨莉亚直视她自己,
“嗯…”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的钟声响起,宴会正式开始了,而礼赞神皇的仪式拉开了序幕,伊凡洁琳,老总管,帕西瓦尔,伊斯卡略特,刚刚发现的远处的修女与船医还有那位老人……
全大厅的人都放下一切事物,随着飞翔着的伺服颅骨传唱的经文,狂热的祈祷着,萨莉亚感到脑子又开始发晕,一旁的伊凡洁琳歉意的小声告诉她,等完事之后再和她说话。
她不由搓了搓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不情愿的随着他人一起向伟大神皇祈祷。
“你当称颂的,神皇人类的主,我们的王……”
我讨厌这狂热,一直就是…
萨莉亚这么想着。
“他用他的诫命告诉我们人类伟大,让我们永不堕落……”
我从来都不会接受这一切,可是…如果您能保佑我…
“纪念那一切,纪念伟大的神皇!”
请祝福我吧,求您了,让我杀了他吧…
“为了帝皇!!!”
说起来,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也这样喊过吧…
萨莉亚随波逐流的喊着。
“为了帝皇!!!为了帝皇!!!为了帝皇!!!为了帝皇!!!为了……”
那时…我还挺热情?
“为了帝皇!!!!”
我多么怀念啊……
可我也必须在这个世界战斗…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