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菲莉提到要带自己出门的时候,艾希恩就有担心过菲莉有没有可能会被自己影响,所以她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菲莉。
只是后来菲莉跟自己相处的时候总会特地避开耳目,艾希恩也就没有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她没想到艾米丽会有一天主动来花园找她,更没想到菲莉会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最多应该只能算有惊无险吧。
虽然艾米丽没有追究自己的那番话,但艾希恩不觉得这件事就能到此为止。
因为她也必须承认,自己和姐姐也有着根本上的差别:
艾米丽是长女,也是出生在这里的真正的贵族子女,而自己只是外来的私生子,既没人脉,也没话语权,就单单从名分上来看,她们都没法相提并论。
庄园的佣人如果一定要从她们二人中选一个站队,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更主要的是,艾米丽若是当下爆发,对自己骂也好,打也好,她消气了,事情也就算过去了,可她是在那种算是吃瘪的情况下回了房间……
艾希恩不觉得艾米丽会就此善罢甘休,她一定会用其他方式对自己展开抱负吧,让自己知道惹怒她后果有多严重之类的。
所以这件事不能放着不管,虽然自己已经尽力跟菲莉撇开关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菲莉和自己关系不错。
如果艾米丽的报复是从自己身边的东西入手,那只要她愿意,不管是下令刁难菲莉,还是直接把她解雇,这些都不是自己能够阻止得了的。
于是艾希恩一鼓作气来到艾米丽的房间,转移注意力也好,道歉也好……总之,要尽可能挽回局面。
……
回到现在,虽然已经做好了一定心理准备,但女孩内心依旧十分忐忑。
姐姐会愿意与自己交流吗?
她有些不敢直视艾米丽,视线在房间内到处乱瞟。
反观艾米丽,她饶有兴致地笑着,似乎对艾希恩的到来也不是很反感: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都不敢出洞的老鼠居然都有胆子来找我了。”
听到艾米丽的讥讽,这不以为然的态度让艾希恩心理压力更大了,就好像已经做好充足计划,胜券在握一样。
“刚…刚才花园里是我不对,抱歉……”
艾希恩声音很小,没什么气势。
“啧。”
听到这话,艾米丽咂咂嘴,额头青筋暴起:“到底是贱骨头,这才多久就原形毕露了,道歉?你在装模作样什么呢!”
原本的期待导致了更深层次的失望,她本以为自己这妹妹终于敢直视自己的身份了,结果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只是艾希恩听起来,就像是艾米丽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的主动屈从。
“我会离开。”
“什么?”
“我知道姐姐很讨厌我,所以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等父亲回来,我会向他说明,然后离开这里。”
这艾希恩看来最好的解决方式,这样一来,艾米丽就没有理由去找菲莉的麻烦了,就此离开公爵府也没什么不好的。
既能随了姐姐的意,也能照菲莉说的那样,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
然而,艾米丽的反应并不是像艾希恩预想中那样,表现出在斗争中获胜的样子。
反而她脸色变得比先前在花园里的时候更难看了。
“离开?哈哈,你说你要离开?”
她大喘着气,站了起来,握拳砸在桌上:“打得好算盘啊,离开这里,然后用你这幅布莱恩的外貌跑到外面玷家族的威望,逢人就说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女吗?!”
艾米丽愈发激动,语调也越来越大,她一咬牙,顺势就将手边的首饰朝艾希恩用力丢了过去。
首饰上的宝石打在艾希恩有些厚重的裙摆上,有衣服做缓冲,实际感觉倒也不是很疼。
她蜷起身子,下意识压住裙子上还没滑掉下去的首饰,心中再次充满了混乱和恐惧。
她想辩解,想告诉艾米丽自己不会这么做,但她却支支吾吾地,根本开不了口。
就算说了,艾米丽姐姐也肯定不会相信的吧。
我搞砸了啊……
菲莉给了艾希恩与人交谈的自信,但此刻,冰冷的现实又将女孩重新打入谷底。
……
艾米丽坐回床边,但她还没有消气,又指着艾希恩说道:“你就是布莱恩家族的污点,你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错误!”
“错误,嘛……”
再看向艾希恩,她已经站了起来,逐渐靠近艾米丽,手中的项链散发着不可见的微光。
“你以为这一切又都是我想要的吗?”
她的声音意外很平淡。
“什么?”
“我说。”艾希恩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直视艾米丽:“我说我受够了!!”
这声怒吼让艾米丽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种出生难道是我自己选的吗,你以为我降生在这世上是谁的错!啊?”
是那个作为她们父亲的,布莱恩公爵。
“就因为我母亲是平民,所以你们不愿接受我是布莱恩家的子嗣?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姓氏吗!
你一口一个父亲,一口一个家族,你是脑子有什么问题才会觉得这能给你带来荣誉和优越感?
那个人渣,对我母亲不管不顾,在十几年后才装作良心发现的样子把我带到这里,这是在做给谁看啊!
然后你们为了保持家族高风亮节形象,限制我的自由,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有半点作为贵族光明磊落的样子吗?你们甚至不敢去承担这份责任!”
艾希恩指着窗外出声厉喝,日落的阳光照在她随动作摆动的红发上,就像一团摇曳的火焰。
女孩内心身处潜藏着的伤痕与愤怒,在此刻全然爆发:
“来到这里以后,我看到的只有贵人眼高、趋利避害、趋炎附势丑恶嘴脸,你们了解我什么?有谁在意过我吗?不,你们只会顾着自己自我满足!
这整个庄园的人甚至都不如一个新来的女仆!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那段时间,是菲莉,她愿意靠近我,给我送吃的,帮我整理房间,听我讲述梦想,只有她会关心我!
威望?得了吧!你们的傲慢和偏见才是这个家族真正的污点,我才不会逢人说我是布莱恩的子嗣,因为我简直对和你们拥有同一血脉而感到羞愧!”
艾希恩愤恨地将艾米丽之前砸向她的首饰甩在对方大腿上作为回敬,然后转过身,径直走向门口。
“对了,你要是不服,尽管冲我来就好,如果你敢对菲莉下手……”她打开门,回头看向艾米丽:“我保证你会后悔。”
艾希恩“碰咚”关上门,瞥到走廊上有一个推着餐车似乎被吓到的女仆,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这里,房间只留下有些不知所措的艾米丽。
……
一路上,艾希恩心中莫名升腾的燥热感逐渐平息,虽然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就这么说出来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畅快,但这绝对不是她在正常状况下做得出来的事。
当时的她,已经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了。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已经和艾米丽彻底对立了。
那些话,对贵族来说无疑是彻头彻尾的羞辱,要是传开了还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而且仔细想想,自己还是在开地图炮无差别攻击。
说的太过分了,庄园的其他佣人们并不是都像她当时说的那样不堪,她们大多都只是不了解事实,缺乏认知,或是被逼无奈。
在彻底冷静下来以后,艾希恩来到花园,坐在熟悉的那个位置上,看着太阳逐渐落下,来自心底的那份委屈还是令她的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落下。
“菲莉……”
脑海中浮现出那位金灿灿小女仆的身影,在这整个冰冷的囚笼中,只有她能给自己带来温暖。
“如果要找菲莉的话,她现在应该在浴室。”
艾希恩侧过头,她都没察觉到,一个高个子带着黑框眼镜的女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
这位正是布莱恩公爵府的女仆长——安娜。
她已经听说了刚才在艾米丽房间发生的事,再看向艾希恩,她的眼中相比以前多了一番歉意。
“嗯,谢谢。”
艾希恩擦了擦脸,起身离开。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