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25日，星期六，粤东市（后改为银海市）。
在圣诞节的这一天。
古尘失眠了，凌晨五点都没有睡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点亮光。
他干脆伸手摸向枕边的翻盖手机看着昨晚停留着的信息界面，是尚竛雪发来的。
“晚安，小尘”。
他点开和她的收件箱，一条条翻看昨晚的短信记录。
尚竛雪：“我兼职的奶茶店在中山路那家“嫣语”，你不是知道的嘛？还有你就是只是来坐坐吗，明天可是圣诞节耶。”
古尘：“那我请你喝奶茶吧，你想要喝什么？”
尚竛雪：“你来选吧，你给我选的都好喝。”
古尘：“那我还是买杯咖啡吧，让你吃点苦。”
尚竛雪：“那我可不要，我只喜欢甜甜的东西。”
古尘：“了解，那明天见。”
发送完这一条，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想再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想一直聊下去。
他一直都不擅长处理情感上的事，而且现在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
昨天周五放学时，她塞给他一个带着包装的苹果，红色的包装纸上系着白色的丝带。
“平安夜快乐，小尘。”
她轻笑着说，高马尾在脑后轻轻晃动着。
“我周末要兼职，可能抽不出时间陪你这个闲人一起聊天喽。”
古尘当时才想起来，是啊，平安夜要送苹果的，可他连个蛋都没准备，属于是活该单身吗。
这个认知原本让他挺懊恼的，却也成了圣诞节约尚竛雪见面的好理由。
古尘继续把消息栏往下滑，那是他昨晚想着该怎么继续接话的后续。
尚竛雪：“不用勉强喔，你困就好好睡觉，明天我也还在呀，你睡醒我就在。”
“晚安，小尘。”
简单的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感觉不一样。
一点也不困了好吗。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缓缓输入了回复。
“晚安。”
古尘放下手机，看向了窗外。
天还是没亮透，但能看见细碎的点点白色从天空飘落。
居然下雪了。
粤东市地处南方，下雪是非常难得一见的事，他倒是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寒流，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满天飞雪。
雪花安静地落在窗户上，因为室温又很快变成了一条条水痕。
古尘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已经隐约传来的圣诞歌曲声。
他想着今天该穿什么，该说些什么，该怎么样出现在她面前好一点。
想着想着，结果睡着了。
*
再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其实也不算特别晚，一天还长的很，只是雪下得更大了，窗外已经变成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古尘匆匆洗漱，套上了一件保暖性还算不错的冲锋衣，围了条浅灰色围巾。
围巾是他母亲以前织的，针脚虽然粗糙，但很暖和。
在出门前，他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中的少年头发还有一点点乱，眼神看起来还有点睡不够，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一点小紧张。
他摇了摇头，抓起钥匙和钱包还有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出门走进了风雪里。
小区的街道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还有冰碴碎裂的声音，古尘觉得这种感觉还挺陌生的。
2008年的圣诞节的氛围很浓，很多小店的橱窗都贴着雪花和圣诞老人的贴纸，商场的门口摆放着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出行的人大多成双成对，女孩们挽着男友的手臂，父母带着自己的小孩，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古尘独自一人走着，不时有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
他路过一家花店，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
送花会不会太正式了一点，会不会让她觉得有压力，还是正常去吧。
他按照记忆走到了了中山路。
那家叫“嫣语”的奶茶店就在街角，店面不大，招牌是淡粉色的，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一眼就能发现。
人不是一般的多呢。
古尘推门进去时，就感受到了店内的暖气还有顾客的喧闹声。
这个小小的店里挤满了人，也几乎都是年轻的情侣还有成群的女孩。
不大的柜台前排着长队，两个店员忙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扎着好马尾的背影，便是尚竛雪。
她穿着店里定制的的制服，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淡粉色的围裙，微卷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白洁的脖颈。
此刻她正低着头操作封口机，快速的给手里的一杯奶茶封盖。
古尘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才走到角落靠窗的单人位置坐下。
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柜台那边，但又不会太显眼。
他等了一会，想等她忙完这一波人再过去点单，请她喝奶茶，和她稍微聊聊天。
但今天是圣诞节，人流并没有减少的趋势，一波刚走，下一波又来了，生意真是好得出奇。
毕竟奶茶在这一年还算是个新奇玩意。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古尘就那样等着，看着尚竛雪在柜台后忙碌。
尚竛雪动作很熟练，很利落的完成自己需要做的工作，顾客的点单，她会微笑着回应。
她笑容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有着淡淡的温暖。
但古尘能看出她眼角下的疲惫。
不久前，她在递奶茶时不小心碰倒了吸管筒，手忙脚乱地扶起来，连连向顾客道歉。
古尘刚准备站起来走过去，但尚竛雪已经迅速收拾好，重新投入工作。
他只好继续等着。
中午时分，古尘出去买了杯奶茶，至于为什么不在这买，因为女孩看起来很累。
古尘买了一杯尚竛雪喜欢喝的珍珠奶茶，温热，半糖。
但奶茶不会等人，就算古尘把它捂在自己的怀里里，想试试用体温保温，其实没有什么用，奶茶还是慢慢的冷了。
窗外的雪时大时小，街道上的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客人来了又走。
他看着尚竛雪的侧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想好了要好好说几句话的，明明准备了那么久，可偏偏遇上了圣诞节。
虽然这么想，但他依旧没有走，说不明白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走。
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她，也好过一个人待在什么都没有的家里。
至少在这里，他能看见她，这可比店里闷热的暖气温暖多了。
*
尚竛雪不是笨女孩，她早就注意到古尘了。
他推门进来时，她正背对着门口给一杯奶茶加小料。
余光已经瞥见那个少年的身影，她却没敢立刻回头，直到那杯奶茶做完，递给顾客，才装作不经意地抬眼看向那个角落。
古尘坐在窗边，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围巾松松地搭在脖子上。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清秀的侧脸在暖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如同窗外融化的雪花。
尚竛雪的心轻轻一疼。
她也知道他来了多久，从上午十点到现在，已经整整六个小时了。
她原本是四点下班，可因为人手不足，女店长恳求她加班到晚上，给三倍工资。
尚竛雪没法拒绝，因为这份工作是她生活支出的来源之一，而且店长也是一个对自己很好的阿姨。
她也看见了他买来的那杯奶茶。
看古尘把奶茶揣在怀里，又看他时不时摸一下杯身，确认着是不是已经冷掉了。
这个动作让她鼻子发酸。
她好想过去。
她好想跟他说“别等了，先回去吧”，又好想他能一直等下去，等着她。
尚竛雪觉得自己真自私。
下午五点半，人流终于开始减少，都准备回去吃饭了。
尚竛雪趁着收拾桌面的空档，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又撕下一张空白的点单纸。
她轻咬樱唇，潦草地写下了四个字。
“你不走嘛？”
写完后，尚竛雪抬起头，对上了古尘一直看着她的目光。
她举起那张纸，虽然隔着半个店面，古尘还是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他看了看纸，又看了看她。
他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笑，笑容里没有埋怨，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安静的坚持。
尚竛雪有点想哭，心里闷闷的。
她低下了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
尤其是那个大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