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刚开始巡妖小队的大家都还比较拘谨,但在云珩和江可可的带动下,他们也逐渐发现云珩并没有什么问责的意思,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如今吕文博甚至都已经跟云珩勾肩搭背地开始痛斥巡妖司待遇差的问题了。
“云兄,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想去你们长生云家工作!巡妖司这破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云兄,说来惭愧,其实我此前一直对你抱有某种偏见,如今才发现,你人是真的好……不说了不说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云兄……”
江可可一边小口小口地嘬着莫愁乡的特色饮品,一边晃着两条小短腿,小声问道:“你们巡妖司好像管的不是很严啊,通勤期间也能喝的如此烂醉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只要筑基,无论是多么烈的酒精,我们都能很轻松地排出体外。这对任务并无影响。”
“辟谷这么有用啊……真羡慕。”
江可可看向身侧这位名为丁怀梦的短发女修,神色有些担忧,“说起来,丁姐姐,我们真的不用管刚才那个小二吗?我感觉他会被狠狠地批评教育一番啊。”
店小二在讲完故事后,便用“那我便去给客官们拿酒”为由匆匆告退。结果现在饭都要吃完了,还没见到他。
顶替他的是一名女修,端菜送茶的手法很是僵硬,一看就不是正经小二。
“你难道没发现你家公子的手镯不见了吗?”
丁怀梦无奈道,“他可是长生云家的大少爷,又怎么可能会连这种事都考虑不到呢?”
江可可一愣,定睛一瞧才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云珩的右手手腕上原本一直戴有一个通体碧蓝的镯子,是一件上品法器,如今却并没有见到。
很显然,这件法器早在店小二离开的时候便被云珩操控着跟了出去。
“那我就放心了。”
江可可松了一口气,“我是真怕他被那个看上去就不是好东西的老女人欺负。”
不过说到底,为什么云家大少要掺和进这明显没什么价值的地方琐事当中呢?丁怀梦默默想道,又看了一眼天真的小书童,摇了摇头。
她清楚江可可是断然不可能知道云珩的计划的。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知道,丁怀梦也不敢问。
“吕道友,那么便说好了,这件事还请你们多多协助。”
终于,云珩和吕文博的吹牛环节结束了。
云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冲后者抱拳行礼,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然而,吕文博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装糊涂,一脸无辜地眨眼:“嘛玩意儿?说好了啥?”
云珩无奈叹气,用一种嫌麻烦但又不会让人着急的态度“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的吕道友,我云家有意在此地打造一些相关产业。但你们的巡查让我意识到,此地恐有妖族隐患。如若投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此前被你们搜到的那根黑色妖羽,多半是来源于西南方向的黑风林。若诸位能前去彻查,为我这投资计划扫清障碍,我云家自有谢礼,并在给人皇的报告中为诸位请功。”
吕文博心中暗自骂了一声混账玩意儿。
这云珩他妈的又在坑人!
他可一点儿都没醉,清清楚楚地记得云珩一直在跟他吹牛,至于什么狗屁的“相关产业”,那是一个字儿都没提!
结果这糟心玩意儿居然专门挑在所有人抬头看向这边、喧闹停止的这个档口把这话说出来……
这不摆明了是想让他应下来吗!
最关键的是,云珩的口气非常之自然,理由非常之充足,任谁听了都不会认为这是他随口胡诌的,简直太让人窝火了!
“云兄拜托的这件事,吕某这边定当全力以赴,不过就是这时间上的话……”
正当吕文博讪笑着开口想着推脱,巡妖小队一行24人腰间的巡妖镜突然同时发出耀眼红光——
这意味着在千里范围内,有一位妖族暴露了气息!
不仅如此,通过红光的反应来看,极有可能是某位妖族修为突破,还是连破好几个段的那种!
“方向。”
吕文博脸色一沉,立刻看向丁怀梦。
所有人的气势在这一刻全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年轻男女,变成了训练有素的冷峻士兵。
“……西南。”
丁怀梦迅速做出判断,恰好是云珩提出的情报方位。
怪异的是,这个方位跟他们本来准备今晚搜查的方位不仅完全相反,而且距离十分遥远。
这让丁怀梦下意识看了云珩一眼。
巧合吗?
还是……
丁怀梦摇了摇头,还是觉得这多半是巧合。
妖族突破时有发生,黑风林本就是常年妖气盘踞之地,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就算是长生云家,也不可能给一个离家出走的大少爷什么“操控千里之外妖族的修为突破”的法宝,若他真有此等通天手段,昨日又何必自毁修为任由他们搜查行李?
我这疑心病太重的毛病,真得改改了……丁怀梦暗暗想道。
“云兄,请您放心,关于您刚才的所托,巡妖司定不辱命!”
吕文博将大刀重新别回腰间,对着云珩最后一次拱手,“事态紧急,我们有缘再见。”
话音落地,浩浩荡荡的24人小队便化作一道道残影,直冲西南方向而去。
“……果然重生了吗。”
云珩低声喃喃,摩挲着有些空荡荡的食指。
酒楼的灯火很旺,男人又长得很高,这导致江可可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也不知道我冒险选择投资你的这个决定,究竟是福,还是祸……”
所谓“天使投资”,便是在发现一件避无可避的事后,主动介入、引导变量、试图将不可控的威胁,转化为潜在的、可控的“投资对象”。
高风险、高回报。
“公子,你在说什么?”
江可可凑到云珩身边,好奇地问道。
她着实没听清云珩那细弱蚊蝇的声音是在念什么经。
“没事。”
云珩恢复如常,笑着摸了摸江可可的脑袋,“琐事忙完了,我们也该是时候忙点正事了。”
江可可眨眼,不明所以。
但她由于习惯了被云珩摸头的触感,所以总感觉这次云珩的摸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好像是……
少了个戒指?
难道公子不止指挥手镯型法器去保护店小二,还把戒指也一并用上了?
有必要吗……那个手镯可是老爷送的生辰礼物,连渡劫期强者的全力一击都能挡住啊……
难道说……
江可可的第六感忽然火力全开,瞅准机会盯向云珩的手,在确认丢失的是食指上的戒指后,便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这个戒指型法器的功能。
好消息是因为一直负责帮云珩搬运行李,江可可对云珩身上几乎所有可见的底牌全部一清二楚。
那枚戒指是一件阵法型法器,功效是放大阵法效果,同时充当可移动阵法法眼,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根据精神力强弱远距离投送到指定位置……
如此,再联系上云珩那高超的阵法技巧,还有这无论怎么看都有点过于巧合的“妖族来袭”,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江可可的小脑袋瓜子里,令她不寒而栗。
停下脚步,江可可望着前方不远处扶着墙开始哇哇大吐的云珩,张了张嘴,然后闭上,然后又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焦虑、不安、不解、害怕……全部化为一声简短的叹气,接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和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快步走了过去。
算了,自家公子,也就只能自己宠着咯。
“我说云大公子,别人能喝,那是因为别人辟谷了,不怕酒精儿。就您这脆弱的跟纸糊似的身板,到底是怎么敢跟别人拼酒的?我看您啊,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价值连城的大还丹给霍霍完!什么?你说胃疼,不舒服?疼就对咯,疼说明在长肌肉!”
女孩心疼地揉搓、按压着看上去比凡人还可怜的羸弱书生,嘴里却不停地唠叨、挖苦。
她小时候做错事父母就是这样做的,所以等女孩长大,她也就只会这样别扭地来表达关心。
女孩总觉得,似乎只要挖苦地足够多,就能让某个长不大的孩子长大,才能少让自己操点心。
但她也明白,自己这样做,是肯定会被讨厌的。毕竟她自己就挺讨厌父母。
但是没关系,只要公子能平安长大,公子能幸福开心,那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别糟蹋自己的身体了。算我求您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