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躺在山坳里,平滑如镜。水面无波,却是将山林月影尽收囊中,美得不染尘埃。没有游鱼,也鲜有飞鸟临近,连风拂过都只敢漾起最微弱的涟漪,就像是生怕惊扰了湖底的什么存在。
“公子,我们真的不用去帮帮那个店小二吗?”
江可可跟在云珩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酒楼出来后,云珩便带着她径直来到莫愁湖。其实本来中途江可可就想问了,但云珩由于酒精,状态很不好,所以直到此时他脸色稍微红润了些,江可可才敢开口。
“比起一时的救助,从源头解决根本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云珩摇头,轻声回答,“更何况这片区域的灵气不算充沛,人们修为普遍不高,有我的法器护体,至少他和他家人的生命安全是能得到保障的。”
江可可懵懂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看见云珩俯下身子,左手呈碗状捧起一勺清水,右手则直接在泥地上临时绘制出一个简易阵法,然后将水倒入其中。
“公子,您这是在做什么?”
江可可好奇地问道。
“朔本求源。”
伴随着云珩的话音落地,一滴在阵法灵气包裹下的水珠便悬空漂浮而起,开始像萤火虫那样朝一个方向缓慢漂浮而去。
云珩眯起眼,淡淡一笑,“我水性不好,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找到上一个来此处修缮布阵的人。走吧,跟上去。”
江可可望着云珩的背影,歪了歪头。
水性不好?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家公子在十岁那年以练气之姿碾压一众筑基期,轻松拿下上三洲青年组万里渡河冠军啊……
江可可回头又看了一眼莫愁湖,旋即了然。
或许公子和那些飞鸟一样,只是不愿打扰那位“莫愁郎”的亡魂吧……
原本江可可以为云珩是来此地“寻宝”或者“敛财”的,现在看来,他似乎并无此意。
公子真善良。江可可暗暗想道。
水滴指引着云珩他们来到一处乡镇中心的学府。
学府的名字倒是起的很夸张,叫做“九天”,但粗略扫上一眼占地面积,却甚至还不如一些普通的四合院。
在九天学府的入口左侧,立着一个牌坊,上书:
“距寻仙大考,仅余三日,诸生宜早为备。”
“说起来,这个‘寻仙大考’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听过?”
江可可提问。
“天道书院的特色宗门考核。”
其实直接用“高考”解释更加通俗易懂,但江可可听不懂。
“可是天道书院不是只有一个规矩,说只收20岁以下的元婴期吗?”
江可可用食指抵着下巴,回忆着她所了解到的情报。
「天道书院」并非最强宗门,却有着能让人、妖、龙三族至强者都保持恭敬的影响力。
这不仅是因为天道书院已经延续超十万年的悠久历史,更是由于其“只收怪胎”的特殊规则,导致从中出来的几乎每一个学生,都会很快在修真界崭露头角,成为一方霸主。
人总是会对母校抱有一种特殊情节,故而谁要是敢对天道书院动歪心思,那便相当于同时挑衅那些强者。
就算是“饱览群书”的江可可,都甚至没在话本里看到有人敢写天道书院的坏话。
“地方特色。你理解成书院在昭王朝的分部就行。”
“哦哦,原来如此。”
江可可恍然,旋即又想起自家公子已经19岁了,忍不住微微叹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说起来公子,你是不是也该是时候放点心思在修炼上了?我前几天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我们上三洲的熟人大多都拿到了书院的保送资格,其中甚至有一个即将化神……”
说到这,江可可忽然慌忙捂住嘴巴,然后把视线移开,立刻小碎步地后退。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云珩看着自家小书童这心虚的模样,无奈地叹气,随即把视线投向遥远的东方,“不过她因为修炼速度太快,现在已经陷入了瓶颈期。若真想突破化神,保守估计还需要七八十年。”
你一个练气的还评价上人家半只脚化神的……
江可可暗自翻了个白眼,却是没敢把这番吐槽说出来。
两人都没说名字,但却都清楚那位不到20岁的“天之骄女”姓甚名谁。
那份「婚约」对云珩来说是个莫大的压力。他不喜欢被束缚,也不喜欢走那条被人刻意安排好的道路。若非如此,云家大少也不至于抛弃荣华富贵,离家出走,甚至因此险些与长生云家断绝关系。
“不过其实我一直有保送资格来着,你不知道吗?”
云珩粲然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令牌,正面写有「天道书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背面则赫然是云珩的大名。
江可可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收起令牌,云珩伸了个懒腰,“三岁半的时候吧。有个姓蓝的长老来云家做客,抱了我两下,然后就把这令牌给我了。”
“蓝长老?难道是那位……”
江可可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嘘——有关书院和我那位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长什么样的未婚妻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只要干好我们眼前的事就行。”
云珩摸了摸江可可的脑袋,强制性把气氛拉回现实,然后来到学府门口正在打瞌睡的一老一少身前,微笑颔首,“晚辈云珩,是位远道而来的旅者,想在贵府休憩一晚,不知可否?”
江可可快步跟上,识趣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早就超出在一般客栈住一晚的钱了,被打扰睡觉的这对爷孙也不好说什么,收下后便带着他们前往学府内部的一处闲置空房。
“附近还有许多学生在休憩,烦请二位不要打扰他们备考。”
少年小声对两人叮嘱了一句,便提着油灯重新回到了门口。
房间很小,本质上应该是个杂物间,里面没有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供人躺卧。
江可可用毛巾捂着鼻子打扫灰尘,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动静。
而云珩则是等那位少年护卫远去后,重新召出水滴,然后聚精会神地用毛笔在水滴内部绘制一个微型隐匿阵法和微型窃听阵法。
完成这一切后,云珩才用灵气催动水滴继续“寻踪”。
“虽然现在才问有点晚了,但公子,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乡镇传说做到这一步呢?这有点不符合您的作风。”
江可可也基本打扫完了卫生,尽管还是有许多杂物堆积,但好歹看起来比刚才更像是人能住的了。
虽然她感觉云珩今晚应该也要通宵,但还是贴心地在地毯上铺上了两层床垫。
在江可可的印象中,云珩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无论是下午听书、让店小二讲述传说,亦或是后续前往莫愁湖和来到九天学府,却都无疑说明云珩对莫愁乡十分。
“我不是说了吗,我的目的只有三个——招魂、敛财、聚宝。”
云珩打了个哈欠,“传说背后有被掩盖的实际利益,我们要挖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桶金,也是我们下一步计划的门票。”
他对店小二口中的湖中秘宝并无兴趣。但要想利用莫愁乡来“敛财”,就必须得根除“莫愁郎传说”。
“原来如此。那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睡觉。”
云珩说罢,便直接躺在了床垫上,扭扭屁股,发出惬意的呻yin,“累死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睡觉”这件事了。
重活一世,怎么说也要体验一番才行。
嗯……这床真舒服啊,躺着真舒服啊,比打坐修炼什么的简直不要舒服太多啊……
“诶?”
江可可疯狂眨眼,“不是要通宵调查吗?怎么突然开始……”
但看着云珩才躺下没多久就开始微微打鼾的疲倦模样,江可可想了想,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她能感觉出来,酒精的影响还没完全褪去,公子刚才走路的步伐比平时慢上许多,脸色也远没有白天那么健康。
而且从昨日起,自家公子就一直在接二连三地绘制阵法,精神力消耗肯定异常巨大,对于一个只有炼气一层的修士来说,现在确实是应该通过睡眠来恢复精力。
于是,江可可从储物袋中拿出狼牙棒,握在手里,然后吹灭烛火,蹑手蹑脚地躺在距离云珩约有一臂宽的毯子另一侧,小声低语:
“晚安。好梦。”
……
……
“方兄,今天有一支巡妖小队来我酒楼了。他们那种莽夫,居然对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而且那个年轻人不仅在探查当年往事,甚至还用一个诡异的法器将小黑保护了起来。你说……”
“婉儿,你先别紧张。首先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这绝对不是昭王麾下的人微服私访。我们的眼线始终在监督,如今的昭王又是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不,我的意思是……这会不会是本部那边的人?”
“嘶……应该不至于吧?书院本部怎么会有闲心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调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真的发觉了分部的问题,也应该去王都才对。”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方兄,实在不行,我们趁这几天把他弄死得了吧?反正他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垃圾。”
“不行!三日后就是寻仙大考,如果因为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家伙导致真正的本部长老恼火,我们分部未来几年的奖励可就难说了。”
“那……你的意思是?”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总之明天先找个由头把他抓起来吧。”
“好。那我现在就去联系人安排。”
“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