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何风将云公子吹来我宗呢?”
晏清璃将云珩请入府内,挥手示意其余弟子远去。
她其实跟云珩并不熟悉,只是长生云家的名气太大,云珩又是经常在中、下六洲活跃的人,不少强者都有云珩的画像,故而识得。
“云梦确实多有风雨,晚辈也是受旧识所托,前来为谷主‘添衣’。”
正在为云珩沏茶的晏清璃一愣。
旋即,她莞尔笑出了声,摇了摇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跟他唠这件事。倒是麻烦公子了。”
云珩接过茶盏,没有急着饮,反而是将目光平静地落在晏清璃脸上:“形势所迫,容不得太多弯绕。若是为了大义,那么此刻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晚辈,而是獠犬。”
晏清璃指尖微顿,抬眸望向云珩,目光似在衡量。
少年人的眉眼异常清明,纵是晏清璃这种活了千余岁的长者,却也难以从中窥出一丝杂念。
她要信吗?
她应该信吗?
晏清璃对云珩的了解几乎全部来源于道听途说,前些日子云珩带着江可可上门来“踢馆”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了,结果云珩当场表演了一个“纨绔恶少”的性格,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可如今再看,那“纨绔恶少”分明就是云珩觉得好玩故意做出来的伪装。
他真实的性格应该是如今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晏清璃其实不怎么应付得来这种性格的人,尤其是来自上三洲的。毕竟琉璃谷早已隐世多年,虽被冠以云梦州三大顶尖宗门之一的名号,但几乎所有云梦州的人都清楚,琉璃谷现在纯属一个养老宗门,从上到下都没什么上进心,宗主也只是个区区合体期。
所以说实话,晏清璃是不想相信云珩的。
但她要是选择不信,“她”又要怎么处理呢?
晏清璃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上限。若是玄隼当真想要动手,不出十招,她便一定会败下阵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晏清璃打赢了玄隼,那巡妖司的其他高层呢?那些渡劫期、大乘期高手呢?
而且……
万一玄隼杀疯了,直接给琉璃谷全体修士给扬了怎么办?
良久,晏清璃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手,正准备给周边结界再加一层保护,却被云珩制止了。
“我对怎么隐瞒妖族气息比较有经验,还是让我来吧。”
还没等晏清璃反应过来云珩话语里的深意,就见他用食指在茶水上轻点,随即以珠化笔,仅只五息,便勾勒出一个晏清璃从未见过的玄妙阵法。
因为云珩并没有动用太多灵气,所以他的动作幅度其实不算太大,至少绝没有晏清璃认知当中高阶阵法师/符修那种快出残影的手速。
但他绘制的阵法却好似从第一笔开始就往外自动延伸,似水、如枝,灵巧而写意。
就像……早已绘制过千万次。
“……不愧是长生云家出身的人。此等阵法造诣,当真羡煞旁人。”
晏清璃低声赞叹道。
“不值一提。”
云珩收手,眼底闪过一丝惆怅。
其实直到一个月前,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用这个阵法了。
然而,竭力避开的结点,却终是躲不过丝线交织的命运。
“跟我来吧。”
晏清璃起身,领着云珩来到水榭深处。
她双指并剑,下一秒,结界便在她指尖如涟漪般漾开。
花荫下,衣衫褴褛的少女抱着膝盖蜷缩在两块石头的夹缝阴影处熟睡,听到动静后瞬间睁眼,几乎是本能地把身子弓起,双爪死死地嵌入泥泞中。
她的眼睛是妖族特有的琥珀色,额角有着似乎从未隐去的鳞纹,在看到晏清璃时稍稍放松,却在见到云珩和江可可的瞬间又绷紧了身子。
像是野猫。
“别怕,这位是云公子,是……来帮你的。”
晏清璃的语气轻柔到像是一位哄着孩子的母亲,她试探性地往前踱了两步,张开双臂,希望少女能跟之前一样飞奔过来求助。
尽管少女确实闪烁了一阵犹豫的神色,但比起相信晏清璃,她似乎更畏惧这两个陌生人。
所以每当晏清璃往前走上一步,少女就往后退一步,同时龇牙,发出低哑的嘶鸣。
她的倒退姿势也很诡异,四肢并非全然着地,双爪只用指尖勾着泥地,既像是狮子老虎,又像是雏鸟?袋鼠?
江可可说不上来,反正四不像。
“我去门口帮你们把风。”
江可可皱着眉转身。她不是很喜欢看到这样的景象,因为那样会让她无端生出很多同情。
可是人族为什么要同情妖族呢?
江可可不想同情或者可怜她,所以干脆选择闭上眼睛不去看。
等江可可离开,晏清璃也重新回到了云珩身边。
“云公子,如你所见,她现在的攻击性极强。如果我们不能……”
话音未落,晏清璃就停住了。
因为她看见云珩似乎有些头痛,一直在揉眉心。
如果细看的话,还能瞧见云珩额尖溢出的细密汗珠。
“你身体不舒服吗?”
晏清璃犹豫片刻,还是关心了一句。
云珩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差了许多,气息也不似此前那般平稳,十分紊乱。
“……无碍。”
云珩用力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突然起这么严重的反应。
因为他前世从未接触过这“另一条蛟龙”。
关于眼前这位少女的消息,云珩只在凌瑶的只言片语中有所了解,但似乎只过了寥寥数百年,她便突然死亡了。
感觉有点像是与“气运”有关的某种东西……但我现在的修为,根本捕捉不到……
做了个深呼吸,云珩先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粒“醒神丹”吞下,待状态恢复些许,才拿出那枚他同样以为这辈子派不上用场的六纹化形丹。
看着这枚丹香四溢的“丸子”,云珩垂眸半晌,还是将其用一张纱布包裹,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随后,云珩平静地望向少女。
少女也回望着他。
似是闻到丹香,她鼻尖微动,忽然僵住。
就在云珩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跳起,径直扑过来,却不是抢丹药,而是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做出完全不符合此前行为逻辑的动作——将最脆弱的脖颈侧过来,轻轻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珩。
“你,香。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