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 煤精黑猫

作者:墨染尘哀 更新时间:2025/12/7 23:06:58 字数:6088

酒是穿肠毒药,

色是刮骨钢刀,

财是惹祸根苗,

气是无烟火炮。

要我说,放屁!

无酒不成宴席,

无色人类灭绝,

无财寸步难行,

无气反被人欺。

前言少叙,其实这篇《煤精黑猫》的故事,发生在张小六出生之前。

那是1987年,辽州的顺城市,说是一个叫方建军的混混,酒后闹事,闹大发了,结果落了个枪毙的下场。怎么闹的事呢?闹事儿就枪毙,这是不是有点扯?嗨,只能说是咎由自取,恶报虽迟但到。咱们闲话少说,先说说这个方建军。

方建军,听名字就知道,这人的是八月一号出生的。要是十月一出生,就该叫方建国。

方建军在家中排行老三,也有管他叫方三儿或者方老三的。那个年月家贫,又不爱念书的人比比皆是,方建军就是这样,打小也不爱念书,就琢磨着怎么挣钱补贴家用。所以,方建军自打14岁那年就不念书了,开始到社会上打工赚钱,怕人嫌弃他岁数小,每次应聘的时候都虚报个2岁,说自己16岁,人家要看出他年纪小问他要身份证查验,他调头就走。所以,方建军打工也只能去那不要身份证的地方打黑工,而这打黑工就缺乏保障,何况敢雇佣黑工的地方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就比如说工地,就有不少黑工,甭管有没有身份证,那个时代的工地只要缺人就几乎来者不拒。

工地搬砖,只要是个人有膀子力气,谁还不会搬砖呢?方建军也是从搬砖开始他的打工人生涯的,专门干搬砖、扛沙子的工作,也亏得方建军的爹娘给他生了这么一副好身板子,倒也不至于搬不动、扛不动,于是便也算是借此初入社会。

工地这个地方本来就是鱼龙混杂,尤其是1983年的时候,城里的、农村出来的、外地的、本地的,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再加上1983年的时候全国严打犯罪,很多犯了事儿的人往哪躲?不去深山老林,可不就得去那喜欢招‘黑工’的工地里躲着吗。因此,那时候的工地里人员成分很复杂。犯了大案的,很多人不显山不露水,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比如铁道西工地出的那件319大案,据说一夜间工地上死了六个人,都是让人用那砌墙的铲子给砍了脖子的。还有那518械斗案,两百多号工地工人械斗,造成9死56伤。可这些也只是个别极端的例子,多数危险不是来自于犯了大案的那些逃犯,而是一些平时看起来不上不下的那批刺头儿恶霸。

你要说能耐,这帮地痞流氓又不是没有,但却没有什么大能耐,你让他犯个大案是肯定不敢的,没那能力啊。所以,这帮子家伙专好欺负良善、弱小。也不问原因,就是单纯的看着你好欺负,并且以欺负人为乐,像是这样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三五成群以壮胆气,惹不起硬茬子,专门找那老实巴交的欺凌打压。那你说欺负谁呢,方建军这样的就是很好的欺凌对象。

方建军因为年纪小,又是虚报的岁数,怕人家查出来借由头不给他工钱,因此平时是老实巴交、谨小慎微,干活儿麻利不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看着就没什么大本事。因为工作环境的关系,他还染上了烟瘾,一天不抽烟就浑身难受。

那你说买烟抽,在工作的时候被人看见你抽烟,总免不了发圈,到时候一盒烟算下来,自己也就能抽个几根,所以方建军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捡烟蒂来抽两口。这举动在某些人看来,那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贱骨头’才会有的行为,因此也会低人一等。别看大家都是在工地里搬砖,都是社会的底层,即便如此也会分出三六九等。

方建军捡烟蒂的行为在大家来看就是下等人里的下等人,很快他就被一群不怀好意的工地恶霸给找上了,一顿拳打脚踢、侮辱谩骂,临了还被一群人照着头就呲了一身尿。他呢,也不敢反抗,怕惹事之后又没地方工作赚钱了。人家一看,呵,你不反抗那不是更好吗?那我们就欺负你了!

自此之后,只要有空闲,这群人就会以欺负方建军为乐,不打不骂也会让他随叫随到,心情好让他给大家学狗叫、学狗爬,心情不好就把他按在便桶里用尿桶里的脏水洗头洗脸,欺负完他还不让他进屋睡觉,说他浑身上下臭不可闻。稍有反抗,大家伙一拥而上把他扒了个干净,然后硬生生推出屋子到外面去喂一宿野蚊子。

对此,方建军只能默默忍受,心想着只要顺利拿到钱回家,即便挨点欺负也算不了什么。

工友见他如此‘上道’,索性也就不欺负他太狠了,甚至对于这种随叫随到的‘老好人’,大家还会给他奖励。比方说,夜里总得有个人出去倒尿桶、倒洗脚水之类的,这种工作就由方建军来做,做得好就能领到一根烟。

可是,人终归是人,是人就有脾气。方建军也不是完全的心里服气,可他只要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服,换来的就是一顿不客气的拳打脚踢。

就这么着,备受羞辱的方建军也想过把烟戒了。可是,他戒烟的举动却触怒了欺负他的那些人,觉得他这就是‘不上道’、‘不懂得接受别人的施舍与恩惠’,于是又免不了每天遭受更恶毒的拳打脚踢。

终于,苦熬苦挨的在工地上辛苦工作了2年多,眼看着工程要完工,也到了领工资的时候。这2年多的时间对于方建军而言,无异于一个人苦苦在大漠中流浪,眼看着前方就是一片绿洲,他觉得自己终于要走出了沙漠,却不曾想那绿洲不过是一片海市蜃楼而已。

1985年12月,方建军所在的北方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那一年的雪下的很厚,很多住在平房里的人家清早起床发现房门都被雪给堵上了,只能架梯子从后院爬到房顶,再到前门外铲雪才能从屋里出来。眼看着快要过年了,方建军琢磨着将这两年多攒下来的工钱带回家,为家里添置一些新物件,到时候爹妈、姐姐、哥哥和弟弟们肯定会很开心。

为了保险起见,方建军一直偷偷将现金藏在宿舍衣柜里面,并且还加了一个大锁。那您了肯定要问,有钱干嘛不存在银行里呢?您可能忘了,方建军出来的时候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孩,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怎么去银行开户呢。何况,1985年那会儿,银行用的都是存折,办存折开户不但需要身份证,更需要户口本,方建军离家在外想要办理这些东西少说也得跑个几天的功夫,那会儿不像是现在,没有网络、没有便利的快捷通道,到哪里办事儿不托人找关系,明明十分钟能给你搞定的事儿,人家要是看你不顺眼,就给你踢皮球一样拖个三五天是常事儿。

方建军想的很简单,反正明天买了火车票,收拾好行礼就回家,还能出什么岔子?可等他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被撬开的大锁,还有衣柜里不翼而飞的一千七百多块钱,他整个人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天塌地陷也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几近崩溃的他哪里还像是个不到20的小伙子,反倒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的他想到了偷他钱的人必定是同住一个屋子的七位室友。

「把我的钱还给我!快还给我!」

不管方建军怎么吵闹,其余人都是冷眼旁观,且对此事口径一致,拒不承认拿了他的钱。

「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偷你钱了?」

「就是,再说你特么有这么多钱吗?想赖我们?门儿也没有!」

宿舍里顿时传来一阵戏谑般的嘲弄和大笑,这些赤果果的嘲讽淹没了方建军,也绷断了他一直以来坚守的底线。从来都是老好人一个的方建军不肯就此作罢,于是就闹到了工地上,求工头儿和管事儿的能给主持个公道。可谁知,那些工头儿和管事儿的哪里会在乎他啊?眼看着就要回家过年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工头儿和管事儿的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方建军,也不愿意得罪人多的一方。方建军不但没能得到公道,反过来却得到了又一顿报复性的毒打,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反抗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没睡的方建军发了疯一样在工地里到处破坏,拿着榔头对自己辛苦参与建设的地方一通乱砸乱打,最终打坏了一台水泵和一台供电设备上的大型变压器,而他也被赶到的工头儿和工友们制止,接着被人围殴一顿后打断了两根肋骨,然后被拖死狗一样的拽着丢出了工地。

大雪天,半死不活的方建军躺在雪地上,流着血的耳朵里除了嗡嗡的耳鸣声,只有那些不堪的谩骂和嘲讽不绝于耳,混杂着呼呼吹着的北风。半天之后,工头儿怕出什么意外,于是派人去找方建军,可却哪里还能找到他,只有皑皑白雪,却不见了那个方建军的影子。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从1985年12月离开工地之后,方建军就好像变了个人,他不再忍气吞声,更不会想继续做一个‘下等人’、‘贱骨头’。所以,他开始到社会上寻衅滋事,渐渐地也结识了一帮‘新朋友’,这些人教会了他赌博、打架、耍流氓、偷鸡摸狗、敲诈勒索,这种事儿一开始的时候让方建军适应不了,可熟练了之后却让他感觉很快乐,一种原本做‘老好人’却得不到的快乐,一种‘我好像很行’的快乐。

到了1987年的时候,在社会上混了2年的方建军已经从老实巴交的工地搬砖人蜕变成了一个‘不好惹’的混混。这些年里,他前前后后因为各种事情进了八次派出所,他不觉得这是什么所谓的‘恶行’,反而认为这证明了自己的‘不好惹’。快乐,真的很快乐,做一个‘不好惹’的人是很快乐的。这就是方建军那时候的想法。

但是,这世上的事情说来也是因果纠缠,自打方建军开始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之后,家里人也渐渐跟他断绝了往来,甚至后来他母亲、父亲相继病逝的时候,都留下遗言不许他回来,扬言自己家里没有这么个儿子。对此,方建军也是无可奈何,但却也因此摆脱了最后的束缚,没了家的他只觉得这天地哪里都可以是他的家,从此海高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随着时代变迁,到了1987年年底,顺城市的城区建设了很多新楼,一切也开始慢慢的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都经济复苏,很多外来的商人给顺城市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商品,而这也给了方建军崛起的契机。

在刘山的阿金沟附近有一处新开放的庞大农贸菜市,方建军就经常带着一帮子人到菜市场去敲诈勒索那些开大车来卖菜的外地菜农。十几号人进了菜市场四下寻觅,看见哪辆大车上菜好,能卖好价钱,这帮人呼呼啦啦就一拥而上,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就往你那大车边上一戳。往来上货的本地菜贩见到这情形,还有哪个敢买这大车上的菜?哪怕那菜再好,也无人敢上前。想让他们十几号人离开也简单,交钱就行,也不多要,几十上百意思意思就行。一辆大车收个几十块,每天来这市场倾销蔬菜瓜果的大车少说也有百十辆,那就是几百块,而那会儿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顶大天也才80-90块钱,大多数都是50-60块钱左右。他方建军一天的收入就抵得上过去自己辛苦几个月的收入,这让他更加感觉到了快乐。

那么,这事儿就没人管吗?那个时代还真就管不了,或者说不好管,混混在那个年代只要不做下大案要案,平时惹是生非还真就是不好管。

为了树威风,很多那个年代的混混往往连命都可以不要。就比如方建军他为什么能在阿金沟这个地方的菜市场站稳脚跟?这还得说一件半年前的事情,当时他初到这个菜市场,为了立威,当着几百号人一刀砍掉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用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在场目睹的几百人连声都不敢吭。

「你们听着!我叫方建军,从今以后这地方由我罩着!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可以找我!不服的也可以来试试!谁不要命,尽管来!」

当众砍掉自己一根手指头,鲜血横流确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样的狠人谁敢招惹?做小买卖的无非图个安稳、图赚个小钱钱,而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对于方建军这号人物也是打心眼里佩服,放到现在你可能觉得这事儿很**,但在那个年代这流血不流泪就可以称一声‘社会大哥’。

此事一经传开,本来看上这块地方的其他混混也就不敢来了。不然怎么着?人家能当众砍掉自己一个手指头,你想来跟人家较量较量?那不得当众砍掉自己一只手?不然怎么斗得过呢?经过这样一出闹剧,方建军和他的十几号兄弟在阿金沟算是站稳了脚跟,通过敲诈外地菜商,每天都有几百块的进账,而这也让方建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尊严和体面。

后来,顺城市的城乡结合部开始搞工程建设的时候,方建军见状立刻纠结了一帮人去闹事,就堵着路不让你工程队的车打这儿过,将无赖地痞的能量发挥到了最大。承包工程的人也是个明白人,见状非但没有将事情闹大,反而约方建军在当时顺城市最好的大来饭店吃饭。席间,承包方希望方建军能够帮忙他们对付一些拆迁中的钉子户,而这也是给方建军一个新的财路。方建军借此攀附上有钱有势之人,摇身一变成了拆迁工程队的队长,带着手下人以恐吓、暴力、抢砸的手段,为经济建设添砖加瓦,也为自己赚到了第一桶金。

由于方建军的狠辣,再加上他说一不二的作风,顺城市城乡结合部附近的工程没有延期一说。直到遇到了竞争对手,心狠手辣的方建军也有解决麻烦的办法。那就是先解决给你制造麻烦的人,打架斗殴、杀人的事情,他也没少干。为此方建军团伙在1988年初的时候,不断升级手上的家伙。从最初的菜刀、稿把、板砖儿、折登,慢慢发展成一些制式装备,甚至还有火器。其中最能唬人的就是一门不知道多少年岁月的老洋炮,都堪称古董了。

说起这这老洋炮虽然满是铜锈,但也不是不能发射,而且动静还特别大。有一次,方建军带着人跟竞争对手招来的混混对峙的时候,双方一亮家伙,对方都傻了,谁见过混混对峙还能拿出一门大炮的。轰隆一声炮响,甭管炸到没炸到人,对方人群之中好多人都直接吓趴下,因此惹来方建军一边的混混们哈哈大笑,还没动手就矮了一大截的气势。1988年那会儿,因为各种原因,混混们也是够离谱的,长短猎枪、雷管炸药、老洋炮、老套筒,更有那有本事的能搞来大黑星手枪和56半自动步枪,以火力而言比一般的片儿警可强太多了。一般的警察也不敢招惹,当时没那个能力啊。

不过,混混们虽然不省心却都有默契,亮家伙归亮家伙,鲜有人乐意开第一枪,争得虽然是个面子,可毕竟是为了搞经济,为了赚钱,混混们也不傻,所以多是用手里的家伙吓唬对方,偶有血腥却也不多见,更没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多是采取文斗的方式以打击对方气势为主,大多数时候都是最后找个有头有脸的摆一桌来个和气生财。

直到1988年12月,又是腊月的一天,方建军喝多了酒,说出多年前被人欺负的往事,感慨人生无常。小弟们听着也跟着大哥一起流泪,甭管真心佩服或者一起共情,喝完了酒就有小弟给方建军找了两个小姐,有美人陪着,方建军就不说那些辛酸史,反而跟人家一顿吹嘘,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说到自己有一门大炮的事情。

其中一个小姐一听说他还有个大炮,立刻表示不信,三说五说把方建军给惹火了,心想你个做婊砸的居然不信老子有能耐,那我可得让你见识见识!顿时,方建军脑子让酒精冲着,觉得面子过不去。于是,一气之下就要亮一亮自己的家伙,让这没什么见识的婊砸长长眼。

他带着两个小姐和一众弟兄,用一辆五十铃的半截货车把老洋炮搬到山上,让两个小姐看个清楚明白,然后就命令手下人点火发射。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阿金沟西侧的山上。说是山,其实就是个稍微高一点的丘陵的丘顶,山下面是棚户区,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就算一炮炸塌了谁家的房子,也不敢招惹他方建军。

轰隆!一声炮响,随后是硝烟弥漫。

这一炮动静可不小,吓得两个小姐当场尿了裤子,趴在地上不敢起来,惹得方建军和几个混混哈哈大笑。可谁知,这一炮不偏不倚的打中了九号楼的烟囱,那是一间废弃了多年的锅炉房,相传有邪祟作怪,附近没什么人家。哪曾想,方建军这一炮碰巧炸塌了烟囱,让烟囱里有一件被封印了多年的邪物脱了困。

那是一只煤精雕刻而成的黑猫,双眼嵌了两颗明晃晃的宝石,端的是栩栩如生却也透着说不尽的邪气,本来是早年间被一名高人封印在这里。炮弹打中烟囱的时候,正好破开了封印,一柄降魔杵在砖石炸开的一瞬间被打飞出去,化为一道金光直奔高尔山方向。而那煤雕的黑猫在一阵碎砖乱瓦迸溅之中顿时仿佛活了过来并越空而起,形成一道黑烟直奔顺城市市东边,从此销声匿迹。

而方建军在事后被警察抓获,经过审讯才得知他几乎把这个恶事都做尽了。最后,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被宣判死刑,执行了枪决。一代社会大哥的传奇,就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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