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市第一中学的后山，是片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高二（3）班的林泽踩着放学后的余晖，拨开最后一丛带刺的蔷薇，眼前豁然开朗。铁丝网围成的荒废花园里，那口传说中的“镜池”静卧在枯藤老树之间。池水幽深，倒映这天边最后抹橘红，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你真打算下去？”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调侃，却压低了音量。“校规可说擅闭禁地者记过处分。你不怕老班把你挂上公告栏？”
林泽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扶过铁丝网上锈蚀的缺口。这是他和陈默以前发现的秘密通道，只是从未深入过这片被校史记载为“民国时期校董私家花园”的废墟。据说解放前，有位校董的千金在此投池自尽，从此镜池有了“照见人心”的诡异传说——有人看见未来的自己，有人看见内心最深的执念，还有人说，池水能让人变成最渴望的榜样。
“你信这些鬼故事？”林泽转身，夕阳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领口别着一枚褪色的核徽，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会消失的普通男生榜样。可此刻，他眼底跳动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光，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陈默耸耸肩，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苹果：“不信，但我怕你脑子进水。上周物理测验你才考了49分，再这么折腾，老班非得把你家长请来不可。”
“所以才要试试传说啊”林泽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滑落，“你说，如果池水真能实现愿望，我想变成苏瑶那样的学霸，会不会明天就开窍了？”
陈默嗤笑一声，抬脚踢飞一颗石子：“你要是能变成苏瑶，我就能变成校篮球队MVP。”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镜池，“不过说真的，你最近是不是对苏瑶有点上头？上次她借你笔记，你脸红得跟番茄似的。”
林泽没接话，只是盯着池水。天边的橘红已经褪成淡紫，池中的倒影却愈发清晰。他忽然想起上周的数学课，苏瑶转过身递给他橡皮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却又在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
“喂，发什么呆？”陈默推了他一把，“到底下不下去？我可告诉你，再磨蹭天就黑了，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过夜。”
林泽回过神，抹了抹嘴角的苹果汁：“下，为什么不？大不了被记过，总比一辈子当学渣强。”
他弯腰钻过铁丝网，陈默紧随其后。两人踩着松软的腐叶，走到镜池边。池水比想象中更冷，林泽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就打了个寒颤。水很清，能看见池底的青苔和碎石，却深不见底。
“照照看？”陈默凑过来，手电筒的光束打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林泽俯身，凑近水面。起初，倒影里还是他自己的脸——眉眼平淡，鼻梁不高，嘴唇有点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会消失的普通男生模样。可渐渐地，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倒影中的眼睛，似乎变大了？睫毛也更长了？还有那嘴唇，怎么看起来比平时更薄更精致？
“奇怪……”他喃喃自语，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脸，指尖却碰到了水面。涟漪瞬间扩散，倒影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怎么了？”陈默问。
“没什么。”林泽摇摇头，以为是光线太暗产生的错觉。他重新凑近水面，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
倒影中的“他”正在发生变化。眉毛变得细长，眼睛变得更大更亮，鼻梁变得挺拔，嘴唇变得小巧红润。原本略显粗糙的皮肤变得细腻白皙，连轮廓都变得更加柔和。短短几秒钟，水中的倒影已经从一个普通男生，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女。
林泽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猛地抬头，看向陈默：“你……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陈默一脸茫然：“看到什么？不就是你吗？”
“不是，我是说……”林泽指着水面，“水里的倒影，你不觉得奇怪吗？”
陈默凑过来，盯着水面看了半天：“奇怪什么？不就是你蹲在那里吗？”
林泽愣住了。他再次看向水面，这一次，倒影又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可能……是太累了。”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不知为什么，后背有些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
“要不回去吧？”陈默察觉到他的异样，“这地方确实有点邪门。”
林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来都来了，再待会儿。”他不想承认，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再看一眼那个“少女倒影”。那种感觉很奇怪，既害怕又好奇，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
两人沉默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林泽盯着水面，试图再次看到那个少女倒影，可水面却平静如初，再没有半点异样。
“林泽，”陈默忽然开口，“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林泽吸了吸鼻子，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了过来。像是栀子花，又像是茉莉，清甜中带着一丝冷冽，与周围的腐叶气息格格不入。
“哪来的花香？”他环顾四周，废弃花园里除了枯藤老树，什么花都没有。
香气越来越浓，林泽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他扶住池边的石沿，努力站稳：“陈默，我……我有点不舒服……”
“你怎么了？”陈默跑过来扶住他，“是不是中暑了？”
林泽摇摇头，想说不是中暑，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视线里，池水开始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浮上来。倒影中的少女再次出现，这次比之前更清晰，她对着他微笑，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你……你是谁？”林泽艰难地开口。
少女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想变成我吗？”
林泽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少女的笑容越来越深，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突然，她伸出手，从水中探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抓住了林泽的手腕。
“啊！”林泽惊叫一声，想甩开那只手，却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水里拽。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林泽！”陈默大喊着扑过来，却只抓住了他的校服外套。林泽整个人被拖入水中，冰冷的池水瞬间灌入口鼻，他拼命挣扎，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一刻，他看到水面上陈默惊恐的脸，还有那只苍白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拖向无尽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