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汐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她已经记不清这是成为“林汐”后的第几个早晨，只觉得每一天都像在演一场没有剧本的戏，而她是最蹩脚的演员。
书包已经收拾好放在床边，里面是崭新的课本和文具——都是母亲按照女生的标准准备的。林汐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藏着她从“宝藏盒”里偷偷留下的一枚篮球社徽章。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熟悉的刺痛感。
“汐汐，该起床了。”母亲在门外轻声催促。
“知道了。”林汐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掀开被子，穿上那件蓝白相间的女生校服，领口的蝴蝶结系得她喘不过气。
餐桌上，父亲沉默地喝着粥，母亲则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别饿着。”
林汐低头扒着饭，味同嚼蜡。她知道父母在努力适应“女儿”的存在，就像她努力适应这具身体一样。只是每当目光相撞，她都能从他们眼中看到一丝难以掩饰的陌生感。
“对了，”母亲忽然想起什么，“今天苏瑶说想见你，你们约好了吗？”
林汐握着筷子的手一僵。她想起昨晚陈默发来的消息，想起梦里苏瑶指着她尖叫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没……没有。”她低声说，“我跟她不熟。”
母亲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笑着说：“不熟才要多接触嘛。苏瑶这孩子我见过，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林汐没有回答。她知道母亲口中的“好朋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要彻底忘记林泽的身份，忘记那个暗恋了苏瑶两年的自己，以“林汐”的身份重新开始。
可她真的能做到吗？
……
校门口，人来人往的学生穿着同样的校服，脸上洋溢着新学期的兴奋。林汐站在人群中，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里的徽章，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林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汐浑身一僵。她缓缓转身，看到陈默正朝她跑来。他还是老样子，穿着宽松的篮球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等你好久了！”陈默跑到她面前，习惯性地伸手想捶她的肩膀，却在半空中顿住。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还好吗？”
“我很好。”林汐迅速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陈默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接过她的书包：“走吧，我帮你拎。”
林汐没有拒绝。她知道陈默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支持，可这份支持却让她感到更加难过。曾经他们可以勾肩搭背地走在校园里，现在却连对视都变得困难。
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林汐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好奇、探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书包里。
“别理他们。”陈默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林汐，是林泽，还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你。”
林汐抬头看他，陈默正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坚毅而熟悉。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湿润。
“对了，”陈默忽然想起什么，“苏瑶说想见你，你知道吗？”
林汐的心又是一紧。她点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知道。”
“她好像有话想跟你说。”陈默顿了顿，补充道，“别担心，我会陪着你。”
林汐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苏瑶想跟她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她。那个曾经让她心动的女孩，现在却成了她最害怕见到的人。
……
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讨论着假期的见闻。林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翻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林汐。”
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汐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缓缓抬头，看到苏瑶正站在她面前。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右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只是此刻，苏瑶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是好奇？是同情？还是……恐惧？
“你好。”苏瑶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声音很轻，“我是苏瑶。”
林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该怎么介绍自己？说“我是林泽，是你曾经的同学，也是暗恋你两年的人”？还是说“我是林汐，一个刚刚转学来的女生”？
“我……我知道你。”最终，她挤出几个字。
苏瑶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笑着说：“我听陈默说起过你。他说你很……特别。”
林汐下意识地看向陈默，他正站在教室门口，朝她投来鼓励的眼神。
“我也觉得你很特别。”苏瑶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凑近林汐，轻声说，“我听说了你的事。”
林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苏瑶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好奇，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你……相信那些传言吗？”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苏瑶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传言。但我相信我看到的。”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很像我故去妹妹的女孩。”苏瑶的目光落在她的左眼角
林汐愣住了。她想起家里那幅苏婉的油画，想起父亲说的“表妹”。原来苏瑶认识真正的林汐，认识那个五年前病逝的女孩。
“我……”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瑶忽然伸手，轻轻触碰她的左眼角：“这里，有一颗和她一样的泪痣。”
林汐猛地后退，撞到了桌角。她看着苏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别怕。”苏瑶收回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我不是想吓你。我只是……想看看你。”
林汐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她不知道苏瑶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林汐。”苏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温柔，“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林汐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以为苏瑶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怕她，厌恶她，甚至远离她。可她却说……想和她做朋友？
“为……为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
苏瑶笑了，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失去的妹妹。我想……弥补一些遗憾。”
林汐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一热。她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妹”，想起父母眼中的悲伤，想起自己这具身体里藏着的秘密。也许，苏瑶的接近是出于同情，是出于对故人的怀念。但此刻，她却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好。”她轻声说。
苏瑶的笑容更灿烂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发圈，递给林汐：“送给你。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林汐接过发圈，指尖触碰到苏瑶的手，冰凉而柔软。她忽然想起那个溺水的夜晚，那只苍白的手。那只手，也是这样冰凉而柔软。
“谢谢。”她低声说。
苏瑶站起身，朝她挥挥手：“那我们放学一起走？”
林汐点点头，看着苏瑶转身离开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刻，林汐忽然觉得，也许成为“林汐”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她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喂。”
陈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汐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皱着眉头看着苏瑶的背影。
“怎么了？”她问。
陈默收回目光，看着她：“没什么。只是觉得……苏瑶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林汐摸了摸手中的发圈，轻声说：“她说……想和我做朋友。”
陈默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林汐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是她成为林汐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谢谢你，陈默。”
陈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林汐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操场上。阳光明媚，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她忽然觉得，这个开学日，也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