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投入石子的镜池，在表面的涟漪下暗流涌动。林汐逐渐适应了“林汐”的身份，或者说，她学会了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女生——按时上课，回答问题时声音轻柔，学会了用粉色的发圈扎起马尾。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还是会摸出书包里的篮球社徽章，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过去的影子。
陈默依旧每天帮她拎书包，陪她在食堂吃饭，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绝了外界好奇的目光。而苏瑶，也履行了她的承诺，成了林汐的“朋友”。她会拉着林汐去图书馆，教她做的手工，在林汐因为不习惯高跟鞋而踉跄时，及时扶住她的胳膊。
“谢谢。”林汐低声说，鼻尖萦绕着苏瑶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苏瑶笑了笑，右脸颊的酒圈若隐若现：“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林汐咀嚼着这个词，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苏瑶的接近是出于对故去妹妹的怀念，可这份“怀念”却让她感到温暖。至少，在这个陌生的身份里，她不是一个人。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
那天体育课，老师安排了篮球赛。男生们欢呼雀跃，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场边加油。林汐站在人群后，目光不自觉地被场上的陈默吸引。他穿着篮球服，汗水浸湿了后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个漂亮的假动作，他晃过防守队员，跃起投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林汐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周围的同学纷纷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惊讶。林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下头，脸颊发烫。
“林汐，你好像很懂篮球？”旁边的同学好奇地问。
“我……我哥哥以前喜欢打篮球。”林汐结结巴巴地解释，手心渗出冷汗。
“哦，这样啊。”同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继续看比赛。
林汐松了口气，却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自己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那些属于林泽的记忆，总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提醒她身份的虚假。
放学后，苏瑶照例来找她一起走。
“今天好像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苏瑶笑着问，递给她一瓶水。
林汐接过水，摇了摇头：“没什么。”
苏瑶看着她，忽然说：“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的。”
林汐浑身一僵，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
苏瑶的目光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只要你记住，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林汐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一热。她点点头，声音哽咽：“我知道。”
苏瑶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林汐跟在苏瑶身边，手里拿着冰淇淋，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她忽然觉得，也许这样也挺好。忘记过去，忘记林泽，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以林汐的身份，重新开始。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裙的女孩正静静地看着她们，左眼角的泪痣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
晚上，林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出手机，点开陈默的头像。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陈默发来的：“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林汐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她知道陈默是关心她，可这份关心却让她感到压力。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默，面对苏瑶，面对这个全新的世界。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消息。
【苏瑶：睡了吗？】
林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赶紧回复：【还没。】
【苏瑶：今天体育课，你好像很擅长篮球？】
林汐的手指一顿，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解释。
【苏瑶：我妹妹以前也喜欢打篮球。她说，篮球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运动。】
林汐松了口气，赶紧回复：【是吗？真巧。】
【苏瑶：你和她真的很像。】
林汐看着这条消息，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苏瑶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扮演这个“替身”的角色。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汐：我……我会努力做好你的朋友。】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林汐忽然觉得一阵疲惫。她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想起镜池底那只苍白的手，想起苏婉的微笑。
“你想变成我吗？”
原来，她终究还是变成了别人。无论是林汐，还是苏婉的替身，她都只是别人的影子。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头。林汐蜷缩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孤独得像一座孤岛，被无边的黑暗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哭累了，林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镜池边。苏婉站在池边，穿着民国学生裙，左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你后悔吗？”苏婉问，声音空灵而缥缈。
林汐摇摇头，又点点头。
苏婉笑了，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别怕，我会帮你。”
林汐看着她，忽然觉得一阵心悸。她想问苏婉要帮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苏婉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月光里。
“不要走！”林汐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睡衣。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地板上的光影依旧斑驳。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林汐掀开被子，走到窗边。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看到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裙的女孩。女孩抬起头，左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是苏婉。
林汐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桌上的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了？”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没事。”林汐赶紧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门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随后渐渐远去。林汐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再次望向窗外，街角的阴影里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苏婉来了。
而她的“新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