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来了,隐隐约约的已经可以听到些蝉鸣了
林屿,高三,将满十八岁,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租的小房子里,就读于当地的私立高中,不到一个月他就得参加高考,今天的面试是爸妈介绍的,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名字的外国学校—塔那托斯大学,英文名Thanatos University。
林屿有八年多没见过爸妈了,大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好消息是他爸妈都还活着,会每个月给他发生活费;坏消息是他们没有给林屿任何方式联系他们,他们也几乎不会联系这个儿子,除了这次这家外国大学的面试,他们少见的给他寄了一封信。
他爸妈是所谓的科学家,说是在国外忙一个大项目,结果一旦公布就可以像奥本海默研发出原子弹那样改变世界格局。
可能父母都是要改变世界的那种大忙人,没空管他,所以把他交给了爷爷。他之前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可他们出国第二年,就又生了一个女儿,林屿初中毕业时,才从爷爷那里知道自己有一个好几岁而且未曾谋面的妹妹。
初中开始,他就一个人搬到长沙这边上学了,他小时候很为爸妈自豪,以为自己的父母是了不起的人,将来说不定还可以上电视。可慢慢长大,他才知道,这样的父母更多是形同虚设。
从小开始同学们就非常地羡慕他,羡慕他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可以不被任何人管着,羡慕他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零花钱,出手阔绰,羡慕他有着别人都买不起的漫画,手办,衣服,鞋子。
“林屿这小子的生活是最爽的。”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羡慕着他,可是他并不开心。
初夏的风带着隐约的燥热,穿过半开的窗,送来断断续续的蝉鸣。
林屿推开出租屋的门,不到三十平的空间里,手办和漫画,游戏机,零食……杂七杂八的的东西零落的摆满了房间,林屿像一袋失去支撑的沙包,直直地瘫倒在了床上。
“果然……还是不行吗。”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迅速消散。
他必须尽快调整状态,把注意力拉回到不到一个月的高考上,他的成绩不算拔尖,距离清华北大那样的顶尖学府有距离,但拼一把,考个不错的重点本科还是有希望的。
本来,他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这样清晰而按部就班的。
直到一个月前,那封来自父母,盖着陌生邮戳的信,打破了这一切。信里寥寥数语,提到了一个名为“塔那托斯”的外国大学,让他去试试。
他鬼使神差地花了大力气通过笔试,又精心准备面试,心底深处藏着一个卑微的期盼:如果能出国,是不是……就能见他们一面了?哪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
现在,这个期盼随着那场诡异的面试一起破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个名为“塔那托斯”的插曲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伸手去够桌角那摞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就在这时——
嗡——嗡——
手机在静谧的房间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林屿皱了下眉,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林屿同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柔和,此刻却显得极不真实的女声——是那位金发面试官,克里斯蒂娜。
“经过这次面试,我们认为您达到了塔那托斯学校的入学标准,在此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
林屿拿着手机,彻底懵了。耳边响起了他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声。
达到了标准?
他回想着自己面试时候的回答,任何一个有正常评判标准的地方,都不可能给他通过。
这太荒谬了,可面试的问题本身就很荒谬……
难道这场面试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形式?所有通过笔试的人都会被录取?
“林屿同学,你在听吗?”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好的,我在听。”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上午,原定地点,具体时间后续我们会通知你,到时候我们商谈一下具体事项,好吗?”
“好的。”
电话挂断。林屿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良久没有动弹。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取代了之前的失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可如果……如果真的要出国……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里放着一张手绘的、线条稍显稚拙的生日贺卡。他眼神柔和了一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今天是周六,可对于高三学生来说,并不存在所谓的周末,他特意和学校请了假去参加的这次面试,但无论是他的班主任还是他自己对这件事都没什么把握,所以这件事除了他的班主任知道,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个备注为“小黎”、头像是动漫《chiikawa》吉伊的联系人。
他敲下一行字:
“晚上有空吗?”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界面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随即,一个吉伊的表情包跳了出来。
“怎么,你要请我吃饭吗?”
林屿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
“可以。”
“老板大气!等我下班!”
他轻轻笑了笑,关掉了手机屏幕。
小黎,原名黎梦,17岁,成绩极差,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后便再没回过高中,现于一家蛋糕店中学习制作蛋糕,爱好很简单——吃和《chiikawa》。
林屿与她的相识,平淡得像生活里偶然溅起的一朵小水花。
高三上学期,林屿班上有两人同天生日,于是全班决定合订两个大蛋糕。作为走读生的林屿,自然成了取蛋糕的最佳人选。
冬日的清晨七点,天色还未完全亮透,他推开那家蛋糕店的门,风铃叮当作响。
迎接他的女孩,穿着一件极其扎眼的动漫痛衣,那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有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爱好,而且还是蛋糕店的工作人员。
女孩手脚利落地核对订单,把两个摞起来的巨大蛋糕盒递给他,看着他身上那身与自己曾经一模一样的校服,眼睛弯成了月牙。
“哦呀,校友啊!两个这么大蛋糕,你这生日排场也太豪华了吧!”
林屿接过沉重的盒子,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生日。”
“诶?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女孩来了兴致,趴在柜台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到时候来照顾生意啊,我给你按校友价,保准实惠!”
“我不过生日。”林屿习惯性地回答,语气平淡。
这对他而言是事实,生日于他,不过是个被遗忘在日历角落的符号,连生他的人都不在乎,他自己记着这个日期又有什么意义?
听到这话,女孩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活泼的笑容瞬间收敛。
可下一秒,她竟露出一种近乎义愤填膺的表情,双手叉腰。
“不过生日?这怎么可以呢!”
她的反应之大,让本想拿了蛋糕就走的林屿有些措手不及。
接下来,这个穿着痛衣的女孩展现出了惊人的执着,软磨硬泡的从他这里“撬”出了他的生日日期和一个联系方式,并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等着!到时候我一定亲手给你做个独一无二的专属蛋糕!”
女孩虽然比他小,但是她说自己已经出来上班混社会了,而林屿还是个学生,按社会年龄来说,她比林屿要大,所以她一直叫林屿叫小林,于是林屿也索性叫她小黎。
两人的关系联系并不多,或者说林屿和所有人的关系都是这样。
他小时候也有着一群玩得来的朋友,可随着从老家去初中,在没有联系的情况下,关系就逐渐淡了。
初中一个人去长沙读书后,他就慢慢习惯了独来独往,和身边的人关系都维持在了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坏的状态。
他和黎梦本应该是这样的,可去年初冬,林屿生日,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生日的情况下,黎梦果真自己亲手做了一个蛋糕送到了林屿的小屋门口,连带着一张生日贺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蛋糕味道说不上好,贺卡上的字迹也很潦草,可他吃着蛋糕的某一个瞬间差点没忍住哭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有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街边喧闹的麻辣烫店,热气蒸腾,人声鼎沸。
黎梦熟练地捞起一筷子裹满红油的菠菜,吸溜进嘴里,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对面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林屿。
“难得啊,大忙人小林同学居然主动约我,还请客吃饭,嗯……”她突然顿了顿,放下筷子,凑近了些,露出一副福尔摩斯审视嫌疑人般的表情,眯着眼问道:“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啊?”
林屿抬起眼,看着她在蒸汽后显得红扑扑的脸蛋。“确实有些事要和你说。”他声音平静。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不能在手机上说?”少女脸上的狐疑之色更重了,歪着头打量他。
“有些事情……感觉还是当面说,会好一些。”林屿说着,伸手从随身的背包侧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仔细的盒子,轻轻放在了黎梦面前的桌上,推了过去。“嗯……这个,给你。”
黎梦疑惑地拆开包装。当看到里面那个精致无比的吉伊手办,她喋喋不休的话语瞬间卡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手办,仔细端详着,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又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感动。她微微低下了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表情,声音比刚才轻软了许多:“哇……谢谢……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林屿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沉默了两秒,空气中只剩下麻辣烫汤底咕嘟咕嘟的翻滚声。
这个问题问的其实很蠢,从见女孩的第一次时候她穿的衣服,到女孩社交平台的各种头像和id,她的喜爱显而易见。
但林屿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说,“我可能要出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黎梦拿着手办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