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酒店套房，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面试的紧张感。
衣冠楚楚的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近，低声询问：“林屿先生？茶还是牛奶？”
“都行。”林屿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即将到来的会面所占据。
“叮”的一声轻响，套房内侧的门滑开。
柯索教授高大的身影率先走出，他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克里斯蒂娜和卡伦斯紧随其后，如同教授的左右手。
教授径直走向林屿，步伐沉稳，伸出宽厚的手掌：“你好，林屿。”
“你好……柯索教授？”
林屿之前只在社交软件上见过这位教授的照片，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到本人。
林屿起身与之相握，对方掌心温热而有力，让他惊讶的是，这位外国老人的中文不仅流利，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韵。
无需寒暄，克里斯蒂娜和卡伦斯已经将一系列文件在桌上铺开——烫金的大学执照副本、印制精美的宣传册、以及一叠厚厚的、条款繁复的协议。
“需要我再介绍一下学校吗？”柯索教授微微笑了笑，示意林屿坐下，自己也从容落座。
林屿点了点头。尽管他已通过网络尽力搜寻，但关于“塔那托斯大学”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几乎不见涟漪。
“塔那托斯大学，坐落于英国剑桥。”教授的声音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个常识，“你或许对我们知之甚少，但对剑桥大学，想必应该有所耳闻。”
他自然地用着成语，熟练得让林屿暗自诧异。“我们两校毗邻而居，时常有些……联谊活动。”
“学校在全球设有分校，中国自然也不例外……”
“您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去国外？”林屿捕捉到话中的信息。
“不不不，”教授轻轻摆手，语气肯定，“你的资质非常优秀，毫无疑问，你将直接进入总校学习。”他特意在“优秀”和“总校”上加重了语气，“不仅如此，鉴于你的才能，学校将为你提供全额留学生助学金，涵盖所有学费，支持你完成学业。”
“成绩优异？”林屿眉头皱起。
他的成绩单如何，他自己心里有数，绝谈不上能让一所陌生国外学校青睐。
柯索教授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着安抚：“不必疑虑，这只是学校对于潜力出众的国际学生的一些激励。”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深邃了些许，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其中也有你父母的缘故。他们……曾对学校有过一些帮助。”
“他们人在哪里？”林屿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突兀。
这个信息像一把钥匙，瞬间触动了他内心的某个角落。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三位考官交换了一个眼神，柯索教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克里斯蒂娜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抱歉。”林屿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坐下。
“没关系，我们对你的情况有些了解。”克里斯蒂娜轻声说道，打破了短暂的尴尬。
柯索教授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轨：“那么，我们谈谈入学的一些必要条件。”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严肃。
“第一，塔那托斯极其注重实践。课程实践的表现，是评估你学业成绩、决定你是否能顺利毕业的首要标准。”
“第二，所有协议均包含严格的保密条款。关于学校的课程内容、实践任务等一切信息，严禁对外泄露。”
“第三，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部分核心信息，需在你正式签署协议并入学后，才能向你披露。”
“第四，协议签署后，你需在两周内抵达学校报到。”
“两周内？”林屿再次感到意外，“可现在才五月，距离常规开学季还有好几个月。”
“是的，”教授点头确认，“严格来说，塔那托斯并非传统的四年制大学。从你签署这份协议起，你的大学生涯便已正式开始。我们实行古典的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必须住校。完成学业后，你会获得我校的正式学位证书。但必须说明，此证书可能无法用于申请其他大学的相关专业，若你想继续深造，只能在本校进行。”他再次强调，“正如之前所言，实践是关键，足够优秀的学生，或许两三年即可毕业。”
“特殊专业？两三年毕业？”林屿低下头，凝视着光洁的桌面，内心波澜起伏。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不必过分担忧，”教授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鼓励，“就我们目前评估，你具备这样的潜力。”
林屿抬起头，目光锐利：“那么毕业之后呢？”
“你是担心就业吗？”克里斯蒂娜接过话，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心，学校分配工作。”
更奇怪了，是对中文的误解吗？她的用词是“分配”，而非“推荐”或“协助”。
“你还有其他疑问吗？”柯索教授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丝压迫感。
林屿沉默片刻，问了一个看似平常的问题：“入学后，我是否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呆在学校里？”
教授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难以捉摸的微笑：“不，恰恰相反。对于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我相信，你在校外的学习时间，恐怕会比在校内多得多。”
林屿的视线扫过桌上那叠厚重的文件，白色的纸张在灯光下有些刺眼。他深吸一口气，迎上教授的目光：
“我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柯索教授没有丝毫意外，他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清晰而紧迫的期限：
“一天时间，够吗？”
……
待林屿离开后，房间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什么都不告诉他，就把他招进学校真的好吗？”克里斯蒂娜低着头。
“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来学校，他大概只会被逼疯。”卡伦斯也附和道。
“他或许只是个无辜人……”克里斯蒂娜的声音有些发颤，淡淡的悲伤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在灾难面前没有什么是无辜的”教授叹了口气“况且当他的名字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好了……”
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长沙岳麓区的蛋糕店内。
黎梦身穿工作服正敲打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林屿发来的消息。
“学校有些奇怪，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为什么要问我？”
手机的另一端，还在回家车上的林屿看着手机发着呆。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人可问吧，也没人会在乎他去不去什么外国学校。
可要出国了，总归还是想找些什么人说说话。
蛋糕店，黎梦用还沾着奶油的手勉强敲出几个字。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如果我说我不想你去，你会不去吗，女孩很快敲出一行话，却又立马删掉了，她晃了晃神，重新组织好语言后，把消息发了出去。
“我不懂学校这些啦，毕竟是人生大事，你要好好考虑下。”她看了一眼，正常又合理的回复。
“小梦，上班就别玩手机了，认真点。”是老板娘的声音。
“哦哦，好的，小姨。”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把手机收了起来。
“好好考虑一下吗……”车上的林屿自顾自的说道，关掉了手机，他靠在了车窗上，看着外面的世界忙忙碌碌的转动着。
……
林屿面无表情的扶着栏杆，他在出租屋的顶层，废弃的天台上，天台上堆着一堆破箱子和破家具，他在一堆废料的缝隙中眺望着夜空下的城市。
整个城市都是亮着的，万家灯火通明，楼下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家长指责小孩小孩的声音。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拿出了手机，拨出了电话。
“林屿么？考虑的怎么样？”电话的另一端很快响起了克里斯蒂娜的声音。
“考虑好了，我申请入学。”
“嗯，那明天上午，还是同样的地点，我们签署协议。”
“好。”
次日，酒店房间。
签署好文件后，林屿把笔还给了克里斯蒂娜。
“恭喜你，正式加入我们。”她说着给了林屿一个蓝牙耳机。
“戴上吧。”
林屿戴上了去，耳机里传来了机械式的女声。
“新生林屿，出生日期2004年12月14日，性别男，学生评价‘A’，欢迎加入塔那托斯。我是学校的人工智能薇古斯，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机票、护照和签证将在五天之内送达，欢迎你的到来。”
耳机里的声音停止后，他看向了克里斯蒂娜。
“方便提供一下地址吗，过几天我们来接你一起去机场，这几天准备一下吧。”克里斯蒂娜说。
林屿点了点头，提供地址，向几人道别后离开了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