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神纺车，恢复得怎么样了？”副校长问道。
“情况不错，”X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但要预知下一件神器的位置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副校长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话锋一转，像是随意提起：“你觉得这次社团活动怎么样？”
X没有回答，他抬起眼，似乎想从老人脸上看出些什么。
副校长没有等他回答，继续缓缓说道：“大概，有九年了吧，距离你和诺亚入学一起组建社团。”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嗯，九年了，那时候的学校所谓的社团还和黑帮一样，所谓社团活动就像几个黑帮约架。”x也回忆道。
“就像五十九年前，塔纳托斯也还不是这个样，那时候塔纳托斯还只是用着死神名字的亡命组织，一个实打实的神棍组织。一群在神明灾难中家破人亡的幸存者，和一群天真又疯狂的理想主义者被弑神这个相同的理念牢牢的捆绑在了一起。”他顿了顿，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笑意染上嘴角。
“时间过得真快啊……可五十九年了，直到现在，我们倾尽所有，也未能真正彻底杀死一个神。”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炉火在燃烧。
九年有多长？五十九年又有多长呢？
或许在整个人类对坑神明的历史中，五十九年不值一提，但对于诺那卡威来说，五十九年长到足以让一个组织改头换面，让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眼角生出细纹，让曾经并肩的伙伴化为墓碑上的名字，让炽热的情感变得温吞。它不像一刀切下的断面，而像一堵墙，一堵在风雨里慢慢风化的墙，起初还看得见当初的轮廓，后来……就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痕迹了。
“你们的社团，现在叫‘枫’。”副校长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X身上，“会长是那个叫牧乘风的中国孩子。你还记得他吧，去年在瑞士的任务，他作为实习生跟着你。”
“我记得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X的声音很轻。“所以唐柔把社团交给了他。”
“原来如此。”副校长微微颔首，像是确认了某个长久以来的猜想，“你还在关注着它。””
“只是偶尔。”X的视线偏向跳动的火焰，“我已经毕业了，社团也早已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但那终究是诺亚的心血。”
“唐柔呢？她居然没跟着你一起，真是少见。”
“难得的空闲，她也该休息了。”
“不打算向她告白吗？”副校长突然问。
X罕见地低下了头。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这个在神明面前都毫无惧色的男人，此刻竟流露出少年般的窘迫。
“我年轻时喜欢的那个姑娘，”副校长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仿佛从记忆的深处缓缓浮起，“是个神念为过载的疯丫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徒手放倒了三个来找麻烦的壮汉，动作干净利落，眼神亮得像淬火的刀。”
“就是那一眼，”他轻轻摇头，仿佛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爱上了那个身影，那个仿佛能把整个世界都点燃的姑娘。于是我做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离家出走，加入了当时还被外界叫做‘神棍组织’的塔纳托斯。”
“我当时天真地以为，只要能靠近她，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就足够了。”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沉淀着太多岁月也未能磨平的东西，“可当我真正踏入这里，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这里聚集着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一群真的相信能杀死那种虚无缥缈之物的狂徒。他们之中，有能在三天内解构神代铭文的学者，有能用意志扭曲物理法则的怪物……和他们比起来，我这个除了家世一无所有的少爷，又算什么呢？我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注意到我吧。”
他从久远的回忆中抽离，笑了笑，看向X。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艾哈迈德。”他罕见地用了X的真名，“你觉得我们这一切行动，这一切牺牲……意义究竟在哪里？”
不等X回答，他继续用那平静得令人心头发紧的声音说道：
“于我而言，我的意义或许只剩下复仇。神毁掉了我所珍视的一切，夺走了我的朋友和我偷偷爱慕了一辈子的姑娘。所以，我必须和它玩命，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可是……我的亲人，朋友，连同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孩，都早已不在了。这个世界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就算我们真的杀死了神，又能怎样呢？以前的塔纳托斯会重现吗？我曾经爱慕的女孩会复活吗？那些曾与我并肩作战、最终长眠地下的伙伴们，会从坟墓里爬出来，举杯向我庆贺吗？”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仿佛毫无意义……”
“副校长，”X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讶异，“连您也会迷茫吗？”
“是啊，”老人坦然承认，目光如古井般深邃，“我们都需要一个能支撑自己走下去的理由。那么，艾哈迈德，你的理由是什么？”
X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而坚定：
“灾难毁灭了太多人的幸福。无论是人类彼此倾轧的战争，还是神明降下的灾祸，本质都是灾难。我经历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无数破碎的家庭与哭泣的面孔，“我希望……能结束这一切。我希望不会再有人，因为同样的理由，承受这些痛苦。”
“这就是你的理由？”副校长轻声问。
“很天真，对吗？”X的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自嘲。
“我听过太多答案——愤怒、仇恨、或是被责任压弯的脊梁。很多人，包括我自己，最初的答案都是如此。而你不一样，艾哈迈德。你经历的痛苦甚至在我们之上，那片战火带走了你的一切……可它没能烧毁你的心。你从灰烬里走出来的，是一颗完整的、想要守护他人的心。”
“所以，我再问一遍——你不打算向她告白吗？”
这一次，X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他沉默了片刻，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副校长……那您呢？您和您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最终在一起了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老人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更深了，他缓缓靠回椅背，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没有。”他说，“在一次任务中，我亲眼看着她……为了掩护整个组织的撤退，牺牲在了枪林弹雨里。”
X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感觉很奇怪，对吗？”副校长仿佛看穿了他的惊愕，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我的神念是圣裁。按道理说，在我的领域之内，枪械……本该是无效的。”
他的目光穿透了X，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午后，看到了那个在弹雨中的身影。
“正是她的死，”他的声音很轻，“正是我眼前发生的那一刻……我才觉醒了圣裁。”
“所以啊，虽然学校的规矩不允执行部专员和副手谈恋爱，可人有时候就应该无视无视这些东西，就像今年的新生，那个叫小林未来的女孩，她在公开演讲中说的一样——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谁定的规矩谁去守吧。”
“身为副校长，却教唆执行部专员违规吗？”x轻轻笑了笑。
“是啊，因为有些东西错过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而且别让一个女孩等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