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顶的风带着三月樱花的碎瓣,扑在我攥着面包袋的手背上。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只要躲到上课铃响前一分钟,就能完美避开走廊里喧闹的人群,以及那些可能与我对视的视线。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吉他包的背带,这把二手木吉他是我唯一敢在人前“暴露”的东西,毕竟抱着乐器的怪人,总比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更容易被忽略。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清脆的声音像颗小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我吓得差点把面包塞进吉他箱。千早爱音踩着运动鞋冲上天台,藏在校服外套里的草莓牛奶盒都跟着晃悠,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笑容亮得让人不敢直视——这是我们班的“太阳”,成绩常年霸占年级前三,据说毕业就会去英国留学,却偏偏在三天前拦住了躲在楼梯间练琴的我。
“你昨天写的那段间奏太绝了!”她不由分说地坐在我旁边,草莓牛奶的甜香混着樱花味飘过来,“我把谱子改了点,你听听看——”她从书包里掏出乐谱本,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却在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吉他图案。
我盯着她指尖的茧子点头,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嗯”。爱音总能精准找到我的舒适区,她从不说“你为什么不说话”,只会把话题往吉他上引,就像现在这样,自顾自地哼着旋律,手指在膝盖上模拟按弦动作。可我知道她并非天生如此——上周我撞见她在音乐教室外徘徊,对着手机里的留学咨询邮件发呆,直到看见我才立刻收起屏幕,变回那个活力四射的样子。
“对了,我找到排练室了!”爱音突然拍了下手,“就在车站旁的旧livehouse,老板是我舅舅的朋友,周末可以免费用。不过我们还缺贝斯手和鼓手……”她的声音低落了半分,随即又扬起笑,“总会找到的!你看,我们已经有吉他手和半个主唱了呀。”
我猛地抬头,她眼中的期待让我没法移开视线。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纳入“我们”的范畴,以前躲在教室角落时,连同桌都记不清我的名字,而现在,有人把我的吉他声算进了未来的乐队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吉他弦,发出不成调的声响,却让爱音的眼睛亮得更厉害了。
周末的乐器行挤满了人,我缩在爱音身后假装看拨片,实则在观察周围的人——穿西装的大叔在挑萨克斯,扎双马尾的小女孩抱着尤克里里转圈,还有个站在贝斯区的女生,穿着月之森女子学园的制服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校徽。她背对着我们,手指轻轻拂过贝斯的琴颈,动作优雅得像在触摸艺术品。
“这款贝斯的拾音器不太适合新手哦。”爱音突然走上前,语气自然得像在和熟人聊天。女生转过身,皮肤白皙,睫毛纤长,眼神却带着点疏离的冷淡。“我不是新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只是在看有没有合适的配件。”
“你是月之森的若叶同学吧?”爱音笑着递过自己的乐谱本,“我看过你在文化祭上的演奏,你的吉他弹得超棒。”我愣住了,月之森是那种只有名门千金才进得去的学校,而眼前的若叶睦,据说父母都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上次电视里还播过她参加钢琴比赛的新闻。
若叶睦的指尖蜷了一下,视线落在乐谱本上的吉他涂鸦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只是按父母的安排练习而已。”她的声音低了些,“你们在组乐队?”
“没错!我们缺个贝斯手,你要不要来试试?”爱音的热情像小太阳,“你的节奏感超适合的!”若叶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向我怀里的吉他,目光落在琴头磨损的贴纸的上。“你很喜欢这把吉他。”她突然说,“贴纸是三年前的限量款,现在很难买到了。”
我惊讶地抬头,这张贴纸是我捡来的,贴在吉他上三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若叶睦的眼神柔和了些,“我家里有很多闲置的配件,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送给你们。”她顿了顿,“排练的时候,可以叫上我吗?我想看看……你们的乐队。”
排练室在livehouse的地下室,墙面贴满了旧乐队的海报,空气里有灰尘和乐器松香混合的味道。爱音刚把谱子贴好,就有人推开了门,一个穿着连帽衫的女生晃了进来,嘴里叼着根抹茶味的棒棒糖,头发乱糟糟的,却有着一双像猫一样灵动的眼睛。
“这里可以练琴吗?”她径直走到架子鼓前,手指随意敲了几下,节奏精准得让爱音都瞪大了眼睛。“我叫要乐奈,”她嚼着棒棒糖说,“奶奶说这里有个很棒的排练室,让我来看看。”她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个,最后停在若叶睦的贝斯上,“你的贝斯音色不错,要不要一起玩?”
乐奈的天赋好得惊人,她只看了一遍谱子,就能和我们的节奏完美契合。她打鼓的时候像变了个人,眼神专注,动作利落,连若叶睦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休息的时候,乐奈从背包里掏出奶奶做的铜锣烧分给我们,“我奶奶以前是乐队的鼓手哦,她说玩音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她咬着铜锣烧笑,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像只满足的小猫。
周一的教室格外热闹,因为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当丰川祥子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都安静了——她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却依然透着股名门千金的傲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的蝴蝶结系得完美无缺。班主任介绍她的时候,她只是微微颔首,眼神扫过教室,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疏离。
“听说你在组乐队?”午休时,丰川祥子突然走到我的课桌前,语气带着点审视的意味。我吓得差点把笔掉在地上,爱音立刻凑过来,“没错!我们正在找键盘手,丰川同学要不要试试?”
“我不会和水平差的人合作。”丰川祥子的话很直接,却看向我怀里的吉他,“不过,我看过你上周在天台练琴的样子,指法还算标准。”她顿了顿,“我父亲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我需要打工赚钱,livehouse的演出应该有酬劳吧?”
我愣住了,后来才从爱音那里听说,丰川家的企业突然破产,她从以前的贵族学校转来这里,放学还要去餐厅打工。那天下午,我在餐厅看到她端着托盘穿梭在客人之间,裙摆沾了污渍,却依然挺直着背,眼神坚定得像在战场上冲锋的战士。
“你们居然真的组起乐队了?”井口纱织坐在我对面,语气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她是我以前唯一的“朋友”,总是在众人面前热情地和我说话,却在私下里说我“太阴沉,需要她照顾”。此刻她看着我手机里乐队的合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纱织,你要不要来当主唱?”我鼓起勇气说。纱织的声音很好听,以前校庆的时候,她的独唱赢得了全场掌声。我一直记得她站在舞台上的样子,闪闪发光的,就像现在的爱音她们。
纱织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我还要准备学生会的工作,没时间玩乐队。”她站起身,“而且,你们这种临时组的乐队,也走不了太远吧?”她的话像根刺,扎得我有点疼,但我看着她转身时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天晚上的排练室格外热闹,爱音在调试效果器,若叶睦在给贝斯换弦,乐奈在鼓上敲着轻快的节奏,丰川祥子则坐在键盘前,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出一段优美的旋律。我抱着吉他坐在角落,看着她们的身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该练我们的主打歌了哦!”爱音举起拨片,笑容灿烂,“对了,我们的乐队还没名字呢,大家有没有想法?”
乐奈晃着腿说:“叫‘猫爪乐队’怎么样?听起来很可爱!”丰川祥子皱眉:“太幼稚了,不如叫‘逆光’,更有气势。”若叶睦轻声说:“‘空弦’怎么样?空弦也能弹出声音,就像我们……”
“就叫‘空弦回响’吧!”我突然开口,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握紧吉他,指尖划过空弦,发出清澈的声响,“空弦的声音,也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爱音的眼睛亮了,若叶睦的嘴角扬起微笑,乐奈兴奋地敲了一下鼓,丰川祥子的手指在琴键上弹出一个欢快的音符。窗外的月光洒进排练室,落在我们身上,就像给这段刚刚开始的旅程,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而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