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还带着露水的凉意，我攥着吉他背带站在“Old Tone”的招牌下，指尖把帆布带捏出三道褶皱。昨天晚上把吉他擦了三遍，连琴颈的木纹里都用棉签掏干净了，可现在还是觉得弦上沾着灰尘——就像我总觉得校服领口没整理好，反复扯着纽扣直到指节发白。
“小绪！这里这里！”
爱音从livehouse的门里探出头，校服外套换成了亮黄色的连帽衫，手里挥着个草莓图案的保温杯。我赶紧低头跟上去，路过收银台时，老板笑着朝我们点头：“爱音说的乐队就是你们啊？器材都给你们调好了。”地下室的楼梯比上次更暗，爱音走在前面，手机电筒的光在台阶上晃出跳动的光斑，“别怕，我昨天特意跟老板借了应急灯，就知道你怕黑。”
排练室里果然亮堂堂的，应急灯挂在天花板上，暖光把架子鼓的金属部件照得发亮。若叶睦已经到了，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贝斯放在腿上，膝盖上摊着块绣着铃兰的绒布——大概是用来擦琴的。看到我们进来，她立刻站起身，手指紧张地绞着绒布：“我带了效果器和备用琴弦，都放在那边的箱子里了。”
“太靠谱了睦！”爱音把保温杯塞给我，“这是我妈煮的蜂蜜柠檬茶，你润润嗓子，等会儿要试唱段和声。”她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打印好的谱子，“这是修改后的《回响》，主歌部分我加了贝斯的低音铺垫，乐奈的鼓点在副歌前要突然收一下，制造爆发感——”
“叮咚——”
若叶睦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跃的“妈妈”两个字像颗小石子，瞬间让她挺直的肩膀垮了下来。她捂着手机冲到门口，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有零碎的词句飘进来：“……不是玩乐队……是社团活动……嗯……钢琴课我没忘……”
我抱着吉他坐在鼓凳上，看着她贴在门框上的背影。她的校服裙摆垂在台阶边，像株被风吹蔫的铃兰，连平时优雅的发尾都乱了，几缕碎发贴在耳后。爱音的笑容也淡了些，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睦上周跟我说，她妈妈给她报了维也纳的钢琴夏令营，要占掉整个暑假。”
乐奈是踩着十点的钟声晃进来的，嘴里叼着个金枪鱼饭团，背包上的猫形挂饰叮当作响。“抱歉抱歉，奶奶非要我带便当过来，说你们肯定又忘了吃早饭。”她把沉甸甸的便当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的瞬间，咖喱的香气漫满了整个房间，“今天练什么？我昨晚把谱子背下来了，连鼓花的即兴部分都想好了！”
若叶睦刚好挂了电话进来，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挤出个微笑：“可以开始了。”她走到贝斯前，手指按上琴弦，第一个音却弹错了。原本该沉稳的低音变成了刺耳的杂音，她慌忙抬手，指尖却在琴弦上滑了一下，差点碰到琴桥。
“等一下。”丰川祥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校服外套里套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简单的电子表——大概是打工时方便看时间用的。她走到若叶睦身边，拿起谱子扫了一眼，“这里的贝斯线应该跟着吉他走，而不是单独突出，你刚才太紧张了，按弦的力度不对。”
若叶睦的手指蜷了蜷，没说话。爱音赶紧打圆场：“我们先试一遍简单的，从主歌开始，慢慢来。”她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吉他，“小绪，你先弹前奏，我们跟着你走。”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按上琴弦。熟悉的旋律从吉他里流出来，紧张感渐渐淡了些——直到若叶睦的贝斯再次出错。这次的杂音更响，她猛地放下贝斯，站起身：“对不起，我再练一遍。”说完就抱着琴冲到了门外，走廊里传来她压抑的抽泣声。
排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乐奈嘴里的饭团都忘了嚼，丰川祥子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键盘。爱音放下吉他，对我们笑了笑：“我去看看她，你们先熟悉下节奏。”她走出门时，特意回头朝我眨了眨眼，“小绪，你弹段轻松的，帮大家放松下。”
我犹豫了一下，弹起了小时候听的童谣。简单的旋律像流水一样，乐奈跟着节奏轻轻敲着鼓边，丰川祥子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加了段轻快的伴奏。没过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若叶睦红着眼睛走进来，手里攥着爱音递过来的纸巾，“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丰川祥子突然开口，她走到若叶睦身边，把自己的电子表摘下来递给她，“我以前练钢琴的时候，也总因为父母的期待出错。后来我爸告诉我，弹琴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自己听的。”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你的贝斯弹得很好，比我认识的很多专业乐手都有感觉，别因为别人的话否定自己。”
若叶睦看着手里的电子表，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却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她回到贝斯前坐下，手指按上琴弦，这次的音准得无可挑剔。丰川祥子挑了挑眉，走到键盘前坐下：“再来一遍，这次我们一定行。”
旋律再次响起，这次格外流畅。爱音的歌声清亮，若叶睦的贝斯沉稳，乐奈的鼓点活泼，丰川祥子的键盘像纽带一样，把所有声音都串联起来。我弹着吉他，看着身边的女孩们，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就是爱音说的“乐队的感觉”吧，不是完美无缺，而是有人会在你出错时，伸手拉你一把。
休息的时候，乐奈把奶奶做的便当分给大家，咖喱的香气混着音乐的余韵，让人觉得格外安心。若叶睦吃着饭团，突然说：“我跟妈妈说了，我要参加乐队的活动，夏令营我不去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妈妈虽然生气，但还是同意了，说让我自己做决定。”
“太棒了！”爱音兴奋地拍了下手，“对了，学校的校园祭要开始报名了，我们要不要参加？”乐奈立刻举手：“要参加！我奶奶说，她以前就是在校园祭上被星探发现的！”丰川祥子点点头：“参加的话可以拿到奖金，刚好能给乐器换些配件。”
我看着她们热烈讨论的样子，突然想起了纱织。昨天放学时，我在教学楼后的樱花树下看到她，她手里拿着学生会的宣传海报，却盯着我们乐队的合照发呆。我走过去想跟她打招呼，她却慌忙收起手机，转身跑了。
“小绪，你在想什么？”爱音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觉得我们要不要邀请纱织来当主唱？她的声音真的很适合我们的歌。”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想……她会愿意的。”
傍晚离开排练室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若叶睦说要去买新的贝斯弦，乐奈跟着她一起去了，丰川祥子要去餐厅打工，临走前把电子表留给了若叶睦：“戴着它，下次别再紧张了。”
我和爱音走在回家的路上，樱花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小绪，你看。”爱音指着天空，“今天的晚霞像不像我们乐队的颜色？有黄色（我的吉他）、紫色（睦的贝斯）、黑色（祥子的键盘），还有粉色（你的贴纸）。”我笑着点头，突然觉得自己的空弦音，不再是孤单的声响了。
走到校门口时，我看到了纱织的身影。她站在樱花树下，手里拿着张校园祭的报名表，看到我们，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我……我听说你们要参加校园祭？”她的脸有些红，“我也想试试……当主唱。”
爱音立刻笑了：“太好了！我们正缺主唱呢！”我看着纱织，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夕阳的光洒在我们身上，樱花花瓣轻轻飘落，我知道，“空弦回响”的故事，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