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楼道里格外清晰，陈默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打在地板上，带进来的冷气劈啪作响。
陈默脱鞋时踢到了鞋柜，塑料拖鞋“啪”地撞在墙上，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荡开，又被防盗门关上的闷响吞掉。
客厅的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钻进来，在沙发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
陈默走到茶几旁，把外套搭在椅背上，顺手将那盒雌激素药片放在了果盘旁边，玻璃盘里的苹果已经皱了皮，药片的铝箔包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挤出一粒白色药片在掌心，药片很小，圆滚滚的，掂起来几乎没重量，陈默端起茶几上的凉白开，仰头把药片咽下去。
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带着点铁锈味的凉，她对着瓶口喝了两大口，才压下那股泛上来的苦。
记得医生说“饭后吃”，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一点，这也算饭后不是吗？她心虚地为自己辩解，却还是给自己定了个闹钟，中途停药的后果她可不想体验。
她总觉得，这就是个荒唐的噩梦，自己能像那些烂俗的科幻片的主角一样，醒来后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可这盒药放在这儿，像道划在地上的线，迈过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陈默解锁电脑打开文档，光标在空白页上闪烁，上一章写的什么来着？似乎是写到了主角告白的情节，他正面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
她想写点什么，哪怕是随便敲几个字，可手指放在键盘上，怎么都落不下去，大脑里空空的，像被晚风刮过的河床，连点碎屑都没留下。
以前赶稿到凌晨，哪怕再困，只要灵感一来，键盘就能敲得“哒哒”响，现在不行了，那些曾经涌到心头的故事，那些鲜活的人物，全都躲进了浓雾里，怎么抓都抓不住。
她烦躁地退出文档，点开银行APP，余额数字躺在那里，六千二百七十三块八毛。
房租这个月要交两千五，加上下个月就是五千，昨天的检查费花了四百多，林野借了她五千勉强解了燃眉之急，接下来必须靠自己赚钱。
客厅的沙发陷下去块，是她常坐的位置，陈默坐下去时，弹簧发出声轻微的吱呀，她蜷起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感觉屁股被硌得生疼，以前这沙发坐起来挺软，现在怎么这么硬？
点开游戏图标，登录界面的音乐响起时，客厅的寂静被撕开道口子，组队页面空荡荡的，以前常一起玩的队友头像都是灰的。
打了两把匹配，陈默看着屏幕上“失败”的字样，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关掉游戏时，手机屏幕映出她的脸，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些，嘴唇干裂，嘴角抿成道向下的弧线。
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路灯亮着，有辆外卖车驶过，车灯在地面拖出两道光轨，很快又消失在拐角。
远处的写字楼还有几盏灯亮着，像悬在夜空中的星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有人和她一样，醒着，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躺到床上，陈默把自己裹进被子，被子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她拿起手机刷短视频，指尖划过屏幕，那些喧闹的音乐和笑声像隔着层玻璃，模糊又遥远。
刷到个动画片段，男主角一觉醒来变成了女生，周围的人笑着起哄，说“这样更可爱”。评论区里一片叫好，有人说“求同款魔法”，有人说“女孩子贴贴最好了”。
陈默的手指顿在屏幕上，眉头慢慢皱起来。
动画里的人物确实可爱，笑的甜甜的，好像天生就该当一个女生，最重要的是，她身边的人都愿意接受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失去了男性身体后的她，反而更幸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指尖是淡淡的粉红，小太阳如新月般露出了头。
这具身体带来的，从来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面对镜子时的陌生，以及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来自他人的目光，哪里有半分快乐？
若是仅仅靠着那些微小的善意度日，是不是太可怜了些？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棂“呜呜”响，陈默关掉所有的灯，黑暗瞬间涌了上来，她睁着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索然无味。
估计又要失眠了，以前总说“熬夜是灵感的源泉”，现在才知道，不过是用透支的精力，逃避白天的兵荒马乱。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业主群的消息提示，陈默点开，屏幕的光刺得她眯起眼睛，物业发的通知跳在最上面：
“全国近期出现多起‘性转综合征’患者因为心理障碍以及社会压力而出现过激行为，导致生命以及财产损失，若发现身边有相关人员，请及时联系居委会登记，切勿隐瞒……”
下面跟着一串“收到”，还有人发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包，没人在意。
然而陈默的心却凉了大半，她盯着“及时联系居委会”几个字，心脏像被只手攥住，慢慢收紧。
什么叫心理障碍和社会压力？什么叫过激行为？如果没有这种东西追在身后，怎么会让患者们走偏锋？最让她崩溃的，是为什么偏偏在她刚发病的时候开始重点注意？
她飞快地退出群聊，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到枕头底下，黑暗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后背沁出冷汗，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
绝对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
然而她总要出门，总要和人打交道，怎么可能永远藏得住？
最重要的是她快没钱了，自由撰稿的活儿早就断了，编辑催稿的信息还躺在对话框里，她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她必须找份新工作。
可拿着“陈默”的身份证，顶着这张脸，能找到什么工作？
她不想总是依赖林野，他有自己的生活，有奶奶要照顾，凭什么要被她这摊烂事拖累？她只希望他们还是那对一起玩游戏的好兄弟。
可让她担心的是，她嗅到了一丝友情变质的味道，光是想想林野用看“女生”的眼神看她，心里就像塞了团棉花，闷得发慌。
窗外的天慢慢泛白时，陈默还睁着眼睛。窗帘缝隙透进的光落在她脸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很凉，带着点干燥的粗糙。
新的一天要来了，她似乎还没有做好迎接它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