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陈默掏出来看,屏幕上是林野的消息:“回市里了吗?”
她盯着不到十格电量的手机,最终选择了直接关机,夜风吹得手冰凉,感觉关节都肿了起来,像是未被驯化的假肢。
她拐进街角的超市,里面确实暖和,她本来还想多呆一会,但是坐在前台的收银员一直看着她,那种如芒在背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她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敏感了些。
犹豫再三,最后她拿了两瓶矿泉水,三包压缩饼干,结账时收银员扫条码的“嘀嘀”声尖锐的刺耳。
一共十一块五毛,她从父亲给的五十块里抽出两张,将找零的八块五毛收好,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
偶然间发现市中心有一个废弃的公园,铁门虚掩着,老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她侧着身子钻里进去,里面是一片荒芜。
夜已经深了,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草坪里的草枯黄了,被风吹得贴在地面上,像块皱巴巴的旧毯子。
她找了张长椅坐下,长椅的木板凉得刺骨,隔着裤子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陈默把背包垫在腰后,缩起肩膀,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
一分钱一分货,最便宜的压缩饼干咬起来像在嚼纸,干得喉咙发紧,猛灌了两口矿泉水,才勉强咽下去。
公园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偶尔有晚归的鸟雀扑棱棱从头顶飞过,远处的霓虹灯光透过树缝渗进来,映在她的眼里,像撒了把碎星星。
她数着长椅的木纹,一条,两条,三条......头越来越沉,太阳穴突突地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陈默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捂着嘴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弯下腰,刚才吃的饼干混着水全吐了出来,酸水烧得喉咙发疼。
她蹲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帽檐,视线开始模糊,公园里的树影扭曲起来,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你没事吧?”
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带着点急促,陈默抬起头,逆光里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很高,穿着深色运动服,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她想摇头,却浑身发软,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男生快步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飘了过来。
“发烧了?”
他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指尖带着点凉。
“怎么这么烫,得赶紧送去医院。”
陈默下意识地往后缩,想躲开,却被他扶住肩膀,这时候她才勉强看清他的脸,眉眼很亮,嘴角有点天然的上扬。
像极了群里小周主页照片上的人,难不成他就是小周?
她猛地别过脸,帽檐压得更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不用......我没事。”
“都吐成这样了还没事?”
男生的语气不容置疑.
“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他伸手想拉她,陈默却晃了晃,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男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犹豫了一下,干脆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陈默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想挣扎,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和有力的心跳,身体软了下来,只能任由他抱着,穿过公园的小路,走出铁门,往街边的走去。
“我不要去医院......求你了。”
她说完这几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了眼,不管他把自己带到哪去,她都认了。
男生的脚步顿了顿,在路口走向了去医院的反方向,他家就在旁边,他习惯晚上出去夜跑,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很少会碰到人。
小区里很安静,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来,又暗下去,男生抱着她上了三楼,掏出钥匙打开门,把她轻轻放在沙发上。
“你先躺会儿,我去拿药。”
陈默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背影,客厅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地板上,映出点温馨的光晕。她没力气多想,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感觉额头上贴着片冰凉的东西,浑身的燥热退了些。
房间很陌生,天花板是米白色的,挂着盏星星形状的吊灯,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条印着小熊图案的被子。
这是哪里?
她撑起身子,头痛得厉害,等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了,她正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睡衣和配套的睡裤。
这时房门被推开,昨晚见到的男生端着个托盘走进来,看到她起床,笑了笑:
“你醒了?感觉好点没?”
他换了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更显得眉眼干净,托盘里放着一碗白粥,一小碟咸菜,还有个白色的药盒。
“我……”
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昨晚在公园看到你晕倒了,你又不愿意去医院,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解释道:
“那个,因为看你全身的汗湿了,所以替你擦了一下,然后换了身衣服,额,那个......”
他突然低下头大声说道:
“真的很对不起,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占你便宜的意思,希望你能原谅我。”
陈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还没开口,男生又急忙说道:
“其,其实我以前是女生,我可以把我的身份证给你看,新闻上说的性转病你知道吧?就是会莫名变成异性的那个,所以我,我......”
看着他那副狼狈样,陈默笑了,她笑得很大声,笑得忘了身上的病,忘了她之前还哭的那么伤心,忘了她已经失去除了身体之外的一切,忘了她是个丧家之犬。
男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瞟她一眼,直到她捂着肚子慢慢停了下来。
“我不介意,因为我跟你一样,我就是那个新进群的患者,我叫陈默。”
她摸了摸眼角的泪水,伸出手,手臂纤细白皙,隐约能看见一层浅色的绒毛,手掌柔软饱满,指尖微微泛着粉,骨节小巧精致,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
男生显然很是吃惊,似乎还没能理解现状,但还是握住了陈默停留在空中的手,他的手大了一圈,但是并不粗糙。
陈默看着他,又扫了眼房间。墙上贴着几张乐队的海报,书桌上堆着几本漫画,角落里放着个粉色的瑜伽垫,床头的玩偶兔子歪歪扭扭地靠在墙上。
这房间正如他所说,带着点说不清的矛盾感,既有男生的随意,又有女生的细致。
“我叫周阳。”
收回手时,他还意犹未尽地握了握手掌,然后指了指托盘。
“你先喝点粥吧,发烧得吃点东西,我,我脑子有点乱,让我先理一理。”
“谢谢。”
看着周阳递过来的勺子,陈默道了声谢,她接过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白粥熬得很浓稠,带着浓郁的米香,咸菜的味道在嘴中迸发,本就饥饿的她很快就吃的一干二净。
周阳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神飘忽不定,打开手机不知道捣鼓着什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昏暗的房间中投上了一条亮眼个光,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反射出一片晶莹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