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课，小林优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粉笔划过黑板的摩擦声、老师讲课时的语调、窗外偶尔飞过的麻雀——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课桌抽屉里那只安静躺着的手机上。
准确地说，是手机里那封尚未打开的邮件。它决定着优太是去是留。
发件人：内务部青少年事务科。
发送时间：今天早上7点03分。
主题只有冰冷的几个字：约会实践认证结果通知。
整个周末，他都在等待这个。周六下午和玲的那场“散步”，如果那能称之为约会的话，之后，某种微妙的期待和不安就在他心里发酵。
他们会怎么评判？那种轻松的、没有任何设计的相处，在那些冷冰冰的观察员眼里，到底算什么？
下课铃像一道赦令。
优太抓起手机，几乎是冲出了教室，在走廊尽头拐进无人的楼梯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深吸一口气，解锁屏幕，点开邮件。
“认证通过。”
视线定格在最开头的结论上。
“耶✌”，优太高兴地手舞足蹈。
通过了。
就这样通过了。
没有牵手，没有告白，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情话——只是散步、闲聊、分享一份可丽饼，然后在河边安静地坐了二十分钟。
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浪漫，这我知道。
如果那时候我急于求成的话，或许只会让她离我越来越远，甚至。。。。。。
我不敢想。
优太盯着那行“建议保持”，某种激动的情绪从体内升腾起来。他想立刻告诉玲。告诉她，他们成功了，哪怕只有一次。
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告诉她之后呢？
几乎可以预见玲的反应。她定会先平静颔首，随后便吐出几句冷淡又精准的话——像细针探进皮肤，不见血，却让你隐隐发疼。
就好像慢性毒药一样——生不如死。
然后，一切回到正轨。
主仆，任务，效率。
优太的手指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他不想那样。
他还想再看见不一样的玲。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女仆，而是那个会对着玩具店橱窗出神、会小口咬着可丽饼、会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的……女孩子。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他退出邮件，打开相机，对着屏幕上的认证结果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他点开邮件，按下删除键。
“此邮件已移至垃圾箱。”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的脸。表情有点陌生，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的、近乎冒险的神色。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楼梯间的门。
走廊里人来人往，午休时间开始了。
午餐时间，食堂人声鼎沸。
优太端着餐盘在靠窗的位置找到玲时，她已经快吃完了。餐盘里每样食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味噌汤碗都端正地放在指定位置。
“玲。”他在对面坐下。
玲抬起头，灰色的眼眸扫过他，又落回自己的餐盘。“您比平时晚了九分钟。”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他开口，又顿住。
要问吗？“结果出来了吗？”——这样问，太刻意了。玲那么敏锐，一定会察觉异常。
但如果不问，又显得太不自然。毕竟那是攸关他“人生危机”的大事。
玲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优太注意到，她放在腿上的左手，手指很轻地蜷缩了一下。
那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羽毛搔过他的心脏。
“上周六，”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下去，“上周六的约会练习辛苦你了。”
他提到了“约会”这个词。太刻意了。但又显得太轻描淡写。
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很轻微，如果不是优太一直盯着她的脸，几乎会错过。
“那是我职责的一部分。”她说，声音依旧平稳，“作为您的女仆，协助您应对危机是我的义务。”
义务。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优太的心里。
原以为两人的关系还能缓和一些，可还是老样子。
虽然这已经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可还是优太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低下头，用叉子戳着餐盘里的食物。
“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闷，“下次……什么时候？”
他想问的是：下次约会——不，下次“协助”——什么时候，但他说不出口。
玲安静了几秒。
“关于后续安排，”她说，“这就需要您自己去处理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请您不必过于焦虑。既然第一次实践已经完成，您至少有了一些可供参考的数据。接下来会更顺利的。”
“……”玲端起餐盘，却没有立刻起身，“明天，我会根据这次的行动轨迹，整理出一份‘常见错误规避指南’放在您桌上。”
她说着，目光却从他脸上移开，落在窗外被风吹得摇晃的树梢上。
“至于下次的安排，”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点点，“请您……自行决定就好。需要我配合的时候，告知我时间地点即可。”
说完，她微微欠身，端着餐盘转身离开。裙摆划出利落的弧线，背影很快消失在食堂拥挤的人潮里。
优太盯着面前已经开始冷掉的午餐，叉子在米饭上无意识地戳了几下。
自行决定。
告知即可。
玲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还要……疏远。不是冷漠，而是那种“公事至此告一段落”的、礼貌的撤退。她似乎真的把那场散步，完全定义为一次“任务协助”，并且在任务结束后，就准备干净利落地抽身。
优太突然觉得嘴里发苦。
他低头掏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相册里那张认证通过的截图，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同学的谈笑声、餐盘碰撞声、远处电视里午间新闻的播报声，混杂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优太坐在这片嘈杂里，却感觉格外安静。
一个念头，就在这时，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需要一个新的“借口”。
一个能让玲继续留在他身边，继续那些“不必要”的互动，却又不会让她察觉自己真实心意的、合情合理的借口。
优太吃着饭，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的光。
他想到了。
下午的课程依旧漫长，老师的话依旧很啰嗦。优太的视线偶尔会飘向玲的方向。她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放学铃响，人群涌向门口。
优太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磨蹭到玲也收拾完毕，准备离开时，才快步跟了上去。
“玲。”他在走廊叫住她。
玲停下脚步，转过身，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是。”
“关于下次的‘实践’，”优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讨论学习计划，“我有个想法。”
玲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想……试试看‘帮助别人约会’。”优太说，这是他中午在食堂灵光一闪的念头，“就是，不是我自己去约会，而是去协助别人完成约会。这样既能锻炼我的社交能力，又……比较安全，不会出错。”
他顿了顿，观察着玲的反应：“你觉得呢？”
玲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优太。
“从实践意义上说，观察与分析他人的互动，确实能提供有价值的参考数据。”她客观地评价，“风险也相对可控。是一个……合理的备选方案。”
“所以，”优太趁热打铁，“你愿意……陪我一起吗？我是说，帮我一起‘观察和分析’？你在这方面，比我厉害多了。”
他把请求包装成了一个需要她专业能力的“课题”。
玲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很平静，但优太却莫名感到一阵紧张，仿佛自己那点小心思已经被看穿。
“如果您认为有必要的话。”最终，她微微颔首，“作为助理，我可以参与观察记录。”
“太好了！”优太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又赶紧压下去，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
至少，他创造了一个新的“链接点”。
一个可以继续名正言顺地和她待在一起，观察她，靠近她，甚至……让她慢慢习惯自己存在的理由。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身后交织在一起。
平时他俩都是一前一后上下学的，但是今天出来的晚，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在路上，他看着玲被夕阳镀上暖光的侧脸，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还有那副永远平静无波的表情。
“那个，玲。”优太忽然开口。
“是”
“在我彻底摆脱危机之前，别丢下我！”
“是，优太少爷。”
突然之间，优太觉得自己撒的那个谎，藏的那个秘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承受了。
虽然有些卑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