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坐上公交车回到了学校,顾凛时早已做好被老师叫出去罚站的准备。所以当他半只脚踏入班门口时,陈瑜叫住了他:“你还知道回来啊,把东西放好,出去站着!”。说着,手指还指向走廊。
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将书包放好后,他面无表情的站定身,默默地走出教室,站到了走廊的拐角处。顾凛时知道,无论他怎么解释,老师都不会相信他,更何况他的成绩总是在中游阶段。他曾经尝试过为自己辩解,可换来的却是来自各个老师更多的指责和质问。“为什么别人住的比你远都能准时回到学校,就你迟到?”老师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为什么你自己不能早点回到学校?”“公交车七点钟才开工?你让家长来送嘛,就算家长没空,你自己不会早点醒,早早的回到学校吗?我跟你说,我们那时候要是有你们这条件……”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太多,耳朵都要起茧了。
以至于他每次听到这些话语都麻木不堪,他渐渐明白,解释在这里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听他说的话。所以,他选择了沉默,老老实实的站在走廊上。
顾凛时的学校位于城市六环的位置,所以他得从镇子上坐公交车,才能回到学校。这间学校略显老旧,除了脑残、蠢驴以及成绩特别好的学生以外,大多数都选择在这里就读,因为整个市就两所重点高中。
上学、上课以及回家,日复一日的过着这操蛋的生活,何时才能逃离。老师的课像催眠,使得前排的同学眼皮子打架,后排的同学昏昏欲睡;又像是打开大脑的机器,老师想要撬开你的脑子,将知识点硬塞进去,虽然路易十六体会不了,但肯尼迪可以。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午后的太阳还是那样火热。蝉声吵得要死,像是有人拿着电钻从你的耳朵开始,钻进脑袋,莫名其妙的异常烦躁。顾凛时赶上公交车,吹着冷气,再加上身上有汗,凉的让人微微起鸡皮疙瘩。下车之后,走上那条熟悉到不能再熟的路,经过门口堆满杂物的电脑配件店。老板坐在椅子上抽烟,看到他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看着地面发呆。再直走100米左右,就是顾凛时的家。
开门、换鞋、然后把书包随手丢到椅子上。
家里没人,灯是关着的,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尽显闷热。顾凛时先到冰箱拿了瓶冰红茶,闷了一大口下肚,凉意从喉咙开始遍布全身,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换了身衣服,靠在床边休息一会,随后起身做饭。洗米、洗菜、炒两个简单的菜。动作干脆利落,像是顺手给别人带东西一样轻松。做完把父亲(老窦)的那份放进电饭锅里保温。
他一边吃饭,一边刷视频,偶尔被一些段子逗笑,笑完又恢复平静。将碗洗好、桌子擦干净,便去洗澡了。洗完吹干头发后,打开手机,继续抱着枕头窝在床上看漫画。灯光柔和,整个房间静的像是与世隔绝。
困意慢慢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
“咚!哐当!”
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的声音,把他从梦中直接惊醒。
他压根不会觉得会有小偷闯进家里,就算被吵醒,他也能第一时间分清这声音到底是谁弄出来的。所以他既不想起身,也不打算离开卧室下楼,前去查看。
“顾凛时,过来!”
去你的(丢你卤味)!顾凛时心里暗骂着,可还是慢悠悠的从床上起身,朝着客厅走去。打开房门,见到的是他刚从镇公务所下班回来的老爸。老爸满脸通红,醉得厉害,一看就知道在外面没少喝。饭菜全都被打翻在地上,还好用的是不锈钢碗,不然又得破费买新的碗。
老爸衣服都没顾得上换,衣衫不整地坐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喝水。他的脸颊有些消瘦,乱糟糟的头发里夹着几根白发。他老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印痕,但也就是一个四十岁男人该有的样子。水喝完后,老爸手握着水杯,“砰”地一声,像是要砸碎它一样,狠狠地拍在桌面上。
“洗澡(冲凉)!”
老爸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电视,可电视根本没有打开。他到底在看什么,顾凛时也搞不清楚。
“好,我去给你拿衣服。”
顾凛时心里只剩下无奈,无话可说。不管是老爸叫他过来拿洗澡要换的衣服,还是把做好的晚餐摔到地面上,这些对他看来都无所谓了。自从“那件事”之后,他早就放弃了对老爸能继续当个合格父亲的任何期望。
因为那件事,原本脾气温和的老爸彻底变了个人。
他有时温柔,有时却暴躁得不行。起初,顾凛时还小心翼翼地试探,想找到一个儿子该有的应对方式,但老爸的一句话彻底让他死心了。
“要是死的人是你就好了。”
那是高一夏天的一个晚上,老爸浑身酒气回家,语气随便得就像在说“今天真热”一样,说出了这句话。
顾凛时慢慢懂得,老爸的这些行为,也许只是人之常情。他没有因此难过,也逐渐接受了这份冷漠,因为这一点上,他自己其实也认同父亲的想法。
从那以后,他不再为老爸的情绪波动而烦恼,也不再想着去迎合或哄他开心。
那天夜里,他躺在床上,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就像老爸说的那样,如果死的人真的是自己,那么现在的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顾凛时把衣服递给老爸后,回到了客厅。
不把地上的饭菜收拾干净,估计又得惹老爸发火。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把饭菜扫起来,手上的动作很慢,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老爸洗完澡出来,沉默地吹着头发。水冲过之后,他似乎清醒了不少,好像流露出一点点后悔。顾凛时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心情变化,会让老爸不吃饭,反而把饭菜砸在地上?他既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过了一阵子,他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平时他早就该睡了,可能白天睡太多,他现在一点也不困。
索性,他决定出去走走,反正老爸已经睡了。他走到门口,换下拖鞋,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迈进了夜色,打算去散散心。
离家不到二十分钟,他就走进了一片树林里。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明亮的月光,虽然照不亮每个角落,但足够看清脚下的路。
他忽然想起那个传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如果真变成了星星,它们会不会也在暗中盯着自己?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前方并非死路,也不是走不进去。
虽然附近很熟,但他还是没有勇气继续走——因为,那是一座钟塔。
钟塔不算高,但按理说应该在很远就能看见。奇怪的是,顾凛时直到距离塔只有十几米,才终于看清它的轮廓。塔身显得破旧,月光洒在石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仿佛在默默注视着他。
这古怪的一幕让他感到一阵不安,下意识地想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