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刚才那场痛哭过后,赫维亚拉与自己达成了初步的和解,最终决定帮助齐骏。至于她是否是全心全意,齐骏并不在乎。
反正,齐骏只需要她能帮助自己顺利地把赛车开上赛道就好。
现在,嗡!嗡!嗡!试车场上,一阵蜂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赫维亚拉站在赛道旁,手里拿着测速枪;道路的另一端尽头,有一辆白色的单座赛车冲出弯道,朝着她冲来。
眨眼间,狂风卷起杂草;轰隆隆,纵使此时头上罩着一副隔音极好的耳机,也阻挡不了雷神的咆哮。
“圈速多少?”郭永怀问。
“2分37秒18。”欧阳博答。
“怎么回事儿啊?”向雪松挠挠头,“这不是齐哥该有的水平啊。”
“看起来可不妙啊,这是彭队要把齐大神吊起来打的节奏吗?”
“说什么呢你!”向雪松一巴掌拍在新人机械师的后脑勺上,“彭哥和齐哥也是你能蛐蛐的?!”
赫维亚拉现在站着的位置与郭永怀等人有一段距离,这种环境下,她的说话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还是太慢了。”
“啊咧?!”耳机里传来齐骏的惊呼声,“还是慢了吗?可我明明觉得已经很快了呀。”
“不一样,你不能再用以前的经验……”
吱!吱!吱!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突然响起,赛车的车尾比车头转得更快,车尾亮着红灯朝着弯道外侧甩去。
“嗐呀,又转向过度了。”向雪松遥望着那别扭的车身姿态,捶胸顿足。
“向工,什么是转向过度呀?”
“转向过度就是……”向雪松回过神来,眼神变得极其不友善。尤其是当他看见,新人用着既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他登时火冒三丈,抬起腿来就是一记飞踹,“你问我什么叫转向过度?!你问我什么叫转向过度!你个机械师,你自己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靠关系混进来捣乱的?!”
欧阳博没有阻止向雪松不停地追打新人,而是接过话题,老神在在地杵在一旁为其解释道,“通常来说,当赛车驶入弯道时,必然会发生载荷转移。尤其是大力制动进弯时,载荷转移会更加明显;每当这种时候,就很有可能出现轮胎所需要的附着力远超当前所能提供的最大附着力的情况,进而发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打滑。”
就在三人打闹期间,另一头,齐骏救回了车子。
赫维亚拉听见齐骏在耳机里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也只有真正开过了才知道,实在太快了……”
“老实说,这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个世界人类的汽车工业被推到了一个以齐骏现在的眼光无法企及的高度;同时,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驾驶着赛车以500km/h的速度去冲击弯道。
这样能过弯吗?
假如在今天以前,有人这么问齐骏,齐骏肯定会说,不,你想多了,你只会冲出赛道当飞人,然后摔成一摊烂肉。
“所以我刚才就说了,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速度放慢下来,去适应……”赫维亚拉道。
“没用。”齐骏道,“再怎么适应,也不过是和从前一样,我现在需要……”
齐骏话没说完,赫维亚拉的耳机里又传来一阵急剧的摩擦声。
“总而言之,不把自己一步步逼到极限,是无法挖掘出赛车的性能的。”
赫维亚拉没有去反驳,她站在原地,看向远方。
白色赛车的行车轨迹只能用狼奔豕突来形容,算不得漂亮;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失误——推头,压路肩,碾草坪,冲沙坑……
她的眉头紧锁,在心里思考办法。但是,她只是懂赛车,并不懂怎么去教人驾驶赛车,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小赫,让齐骏回来吧。”不知从何时起,郭永怀来到赫维亚拉身后,“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但继续这样下去,不过是白白增加赛车的损耗罢了。”
“是啊,小赫,你看。”欧文博指着手里的监控画面,“无论如何,也应该进站更换轮胎了。”
画面中,白色赛车在一条长直道上突然钟摆了起来。
“再这么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欧阳博沉声道。
“喂!”面对赫维亚拉的沉默,向雪松忍不住出声,“我说你……”
但就在向雪松刚开口时,赫维亚拉摘下耳机,将耳机以及测速枪一把塞进向雪松怀里,转身跑向维修区内的一座库房。
库房的卷帘门被卷至最高,有一辆蓝色的单座赛车停在里面。赫维亚拉来到赛车旁边。她提起裙摆,抬腿,二话不说就跨入驾驶舱内,坐在驾驶席上。
赛车感应系统自动激活,伴随着哧的一声,舱盖滑动,将驾驶舱封闭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向雪松追了上来。手不停拍击着舱盖在玻璃上,砰砰作响,“小赫,别乱来啊,这车还没有调试过!”
赫维亚拉低头没有看向雪松,而是将手摁在中控上,启动了赛车。
轰!轰!
引擎声在占地不到40平米的库房内回荡。向雪松被震得耳朵发麻,忍不住往后连退几步。
赫维亚拉见道路被让开,立即驾驶着赛车如利剑般冲出库房,接着就是一个甩尾,顺利地驶出维修站,并入赛道上。
“嗐,这都什么事儿啊。”向雪松用拳头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赶忙将耳机戴在头上,“喂,齐哥!”
“哎?雪松?”齐骏吃惊,“怎么是你?”
“先不说这个,赫姐开车来追你了。”
“哈?”闻言,齐骏眼角的余光撇向眼后视镜。
果然,一辆蓝色赛车出现在后视镜里,距离自己有四五十米。
这就要和我赛一场吗?齐骏心想。他整个人跃跃欲试了起来,尽管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和别人battle一场的准备。
“就让我看看吧!”打足十二分精神,齐骏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脚掌一点儿一点儿将加速踏板往下压。
速度越来越快,视野变得越来越窄;道路两旁的景色极速后退,连成了一条线。
几秒过后,齐骏驾驶着赛车来到U型弯前。上一圈里,齐骏就在这个弯道上吃过亏。
说一千道一万,赛车的驾驶技术不会因为赛车的性能而发生任何改变,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时机。现在要做的依然是松开油门,踩下刹车。
会是这里吗?齐骏扫了眼路肩,迅速做出判断。他的右脚掌抬起,加速踏板紧跟着回弹,赛车开始减速。
档位从5速降到3速,转速指针猛地向右边倒去;双手将方向盘向左打;左脚踩住制动踏板,一点儿一点儿向下用力。
巨大横向力施加在肉体上。齐骏紧咬牙关。他的斜方肌,胸锁乳突肌,脖子上的一圈肌肉同时用力。
很好,齐骏没有失误。他看着快速向自己接近的弯心,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即将顺利完成out-in-out的走线,精神为之一振。
然而,现实是打脸来的飞快。
他被赫维亚拉轻松过头!
她比他更晚减速,蓝色的赛车从内道挤了进来;她比他更快加速,在两车在弯角交错而过后,赫维亚拉立即将车头对准出弯口,一脚油门将其甩在身后。
“额。”看着领先自己好几个车身的蓝色赛车,齐骏颇感无语。一种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二百五的滑稽感油然而生。
接下来的场面开始变得很奇怪。5分钟的时间里,齐骏追着赫维亚拉跑了两圈;在这两圈里,每当齐骏慢下来的时候,赫维亚拉也跟着减速;而当齐骏提速时,赫维亚拉就立马加速将之抛离。
总而言之,无论齐骏怎么努力,对方始终都能建立起速度优势,简单粗暴地将之吊在后尾。
“啊这。”维修区内,向雪松自觉一阵头皮发麻,他张大了嘴,“赫姐是在羞辱齐哥吗?还是说两人是在搞什么情趣?”
“你别看我呀!”欧文博道,“我咋知道。”
“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向雪松的一番话,令新人机械师委屈巴巴地垂下了脑袋。
“不是在搞情趣,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过来看。”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着,郭永怀在电脑屏幕上调出了好几张关于齐骏的赛车路线图,以及一些数据曲线。
所有人将头凑了过来,郭永怀解释道,“注意看,这几张是齐骏之前的路线,这几张是齐骏现在的路线。前面几张齐骏跑得乱七八糟,自从小赫带着跑后,齐骏的路线越来越稳定。你们再对比这几张齐骏入弯以及出弯时的牵引力曲线,有没有发现齐骏对制动以及加速时机的把握,越来越精准。”
“看是看明白了。”欧文博总结道,“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就是说啊。”向雪松道,“齐哥本来跑得就不应该那么差劲啊,他有必要演我们吗?”
郭永怀摇头表示不知。
“你们说,我是说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新人机械师道,“会不会,坐在车里的那人不是齐大神。”
“嗯?!”向雪松转过头,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新人机械师。
就在新人机械师转身欲逃时,向雪松道,“走啦,尽说些没名堂的话,干活去了,发什么呆。”
新人松了口气,双手提起冰桶,噔噔噔地迈开小短腿,快步跟上,“向工,你等等我啊。”
“相公你码了个巴子,叫松哥!”
“是!松哥!”
原来,在几人说话期间,蓝色的赛车又一次出现在维修区前方。这次赫维亚拉没有继续往前开,而是慢慢减速,平稳地停入站内。齐骏也没有继续跑圈,也跟着停了进来。
“哇,轮胎起泡了都。”新人机械师道。
向雪松与新人机械师来到齐骏的车旁,立即开始检查起车况。向雪松打开引擎后盖,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忍不住喊,“齐哥,你是想要把汽车干爆么。”
气缸烫得发红,倘若现在放块牛排上去,能瞬间将其烤焦。
下了车的齐骏恰好听见向雪松的抱怨声,他打着哈哈干笑道,“问题不大,这不是有你们嘛。”
“问题确实不大,只是齐哥还想再跑的话,恐怕得等到下午去了。”向雪松绕着赛车走了一圈,最后走在齐骏身旁,用手搭在齐骏肩膀上,对着齐骏小声耳语,“话说回来,齐哥你是不是和赫姐闹别扭了。”
向雪松抬了抬下巴。齐骏顺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维亚拉也刚从车上下来。她没有搭理在场的其余人等,二话不说地径自往维修区外走去。
齐骏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赫维亚拉脚上的高跟鞋。他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这女的穿着高跟鞋开车都这么厉害。”
“哈?”
“走了。”齐骏伸手拍了拍正在发蒙的向雪松,然后追向赫维亚拉的背影。末了,他不忘留下一句嘱咐,“对了,雪松,车子弹簧有些硬,记得到时候帮我换成软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