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觉杀人 前
深雪落在空中透着光,如同白色的诗歌,温柔地落在肌肤上。碎片化的白皙结晶折着街道的灯火,散着艶色的光晕。十月的秋末,比以往要快些入冬,心中残留着些许忧伤,穿越喧闹的人群,夜空的黑水映着星空的镜面。路过一家服装店时,我无意地瞥了一眸,展览柜上,一件纯白的连衣裙映在聚光灯下,视线仅残留的一秒,却如同按下记忆的快门键,停留在了永恒中。
“会在冬天卖夏装的服装店,真是怪异。〞
我喃喃着。想象着,一名如雪玉纯白般的少女,穿上那件纯白的连衣裙,如同雪之妖精,她一手撩开白色的长发,在开满蒲公英的某个花园歌唱着欧忒耳佩的歌声。
空气零下的低温,吸入鼻腔时能感到冷意的刺痛。好像时间逐渐加速,丢下仍处在秋季的体感。
雪落在脸颊上,融化在温热的肌肤中。思索着什么时,我穿越平时走惯的暗巷,两旁的通道拥紧,幽暗的视线中,连平时稀碎的路灯,也变得黯淡。
放课前,在剑道的社团活动中,我挨了后辈力沉的斩击,虽然我抢先一步,上步刺击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但那斩击却结实打在左臂上。摘下护具时,左臂正流着朱血,血管在伤口中隐现。前辈为我紧急消了毒,随后又缠上了绷带。他们的面孔露着担忧说。
“没事吧?”
望着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啊,是啊,这种时候我应该表现出疼痛难忍的模样,转而,我面带着苦涩回应。
“没事……”
我,感受不到疼痛。
久远的凉风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时,我仍在暗巷中,一步也没动。
我下意识抚摸着那只受伤的左臂,双脚下,流淌散着热气的黑水,刺鼻的铁腥味涌过鼻腔,前方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那。
我看不清楚,沿着黑水的方向上前走去,遮翳着月光的暗层散去天狼星露出银光的一角,月光染晕地面,最先被视网膜捕捉的是沐浴在月光中少女的模样,如批染般雪光柔美的长发散在空中与白色融为一体,她身着纯白的冬季连衣裙,精致得如同人为刻上的五官,如同雪之妖精。
她曲着娇小的身子,如同蹲在血花中,女性的遗骸落在她的身旁,那曾被称做为人的肉块被啃食得血肉模糊,腹部被挖空的脏器,与被切割丢在一旁苍白纤细的肢体。
死寂中,少女赤红的眼瞳与我的视线重叠,她嘴角残留的血迹吸引着我的眼球,视线无法离开。
我怅惘地落在原地,连冷意也无法察觉,大脑像是停止了转动,只有一片空白。
少女缓缓起身向我走来,混杂着一种柔和却熟悉的香味,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迈着细碎的脚步,她的身影逐渐放大,不觉中,她已经出现在我的眼前了,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如同雪本身温柔的冷意,好像随时都会融化在其中。她娇小的手掌从下到上,直到停留在我的右眼前。
她樱色的唇瓣微微合拢,从中吐息着淡热的气息。
“那只眼睛,是我的。”
她将手掌覆盖在右眼上,好像随时都会用力扯出。但随后,她的手缓缓地离开了我的右眼,右眼染晕了落霞的朱血。
我想说出什么,但话语卡在喉咙中,什么也说不出口。
少女缓慢地转身,朝着尽头走去,直至身影被幽暗吞没。
我无力地跪倒,胃中的热意逐渐涌出,一阵反胃下,我将胃中的残渣吐出,我分不清真实的存在,只是眼前一切,眩目得恶心。
白线
2000.10.31
那晚,我被警察带走了。
尸体的信息,女性,森野阳子,35岁职业,咲月私立高等学院二年级三班的英语教师,死状,内脏被抛空下落不明,身上百分之二十的肉被类似犬科的动物啃咬。在警方的盘问中,我眩晕的空白,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警官说着什么,身旁高廋的年轻警官拿着笔记录着我的话语。因为右眼的血迹,我被怀疑,但因为证据与动机不足,只是被认为第一发现者。
“所以,这件也和之前一样?”
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警官向血瘦高个的年轻警官询问,
“咲月私立高等学院,连续杀人事件吗……确实是犯人惯用的杀害手法,而且目标都是女性,先用刀尖捅穿腹部,随后取出内脏,分解四肢,可是唯一点有所不同,这起案件多了啃咬的痕迹。”
2000.11.1
凌晨一点,我得到了释放。
那名少女的事情被我隐瞒了下来,因为,即使说出口,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我离开了警察局,天空落溢着几点飘雪,苍月已然消失在视线中,咲月私立高等学院,就是我就读的学校。
一名黑色短发的女性与我擦肩而过,她叼着香烟,传来烟熏的烟草味。
早晨,我和往常一样去了学校,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我去食堂买了奶油面包,准备前往天台的楼梯间时,某名少女,与我擦肩而过。
她纯白的长发飘散在空中,与昨日朱血中少女重叠,她身上传来熟悉的体香。
“喂。”
我回头叫住了她,她转过身来,像是木偶一样,毫无生气,苍白的肌肤,如同死者,但随后,泛红的唇角,自然地微笑了起来。
“怎么了?苍原彼方同学,或者,苍原……?〞
我不由得感到诧异。
“为什么……〞
“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美人的脸凑近在我的眼角下,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不放。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哎呀,失礼了,苍原,你的右眼,真的很美呢,就像,我这只左眼一样。〞
我紧盯着她的左眼,深邃暗红得如同黑色玛瑙般的瞳孔,其中散着温柔的光晕,如果不仔细看,只会认为,那是普通的黑瞳。
“昨天,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的语气不由得有些加重。
“那苍原,你昨天又在那里做什么呢?”
“只是经过而已。”
“经过?如果,你就是杀人者呢?”
“我是杀人者?”
“苍原,你知道吗?人在最痛苦的时候,会潜意识删除大脑无法承受的记忆。急性应激障碍,杀人者或许会不知道自己是杀人者,但是,杀人者的眼睛是不同的,苍原,你的眼中,仅有杀意。”
“你在开玩笑吗?”
“嗯,玩笑。”
她露出得逞的坏笑,让我感到疲乏。
“那今天就这样。啊,对了,我的名字忘记告诉你了,时。”
时话毕,转身散着长发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最后也没告诉我,她究竟在案发现场做什么,以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天空堆积着暗云,灰沉得如同随时会下起飘雪般。仅仅两天,堆积了很多脑子无法理解的事情。
苍原彼方,三年前因为一场事故而成为一个精神病人。
这三年间的他俨然是一个植物人,即不会思考,也不会说话。生活方面,由护工与他的妹妹负责,三年后,他恢复了思考,却成为另一个人。
想着,我走到了理事长的办公室门口。不需要敲门,我推门而入,这是我们约定俗成的暗号。敲门的工作就是普通的世界,而不敲门的工作就是异常的世界。
映入眼前的是中世纪欧式装饰的房间,十架的书柜排列在左右,墙上挂着金框镶着的巴洛克油画。
窗前,两张高等绿皮沙发与一张黑木色的桌子。正中央是一张昂贵的写作台。写作台上摆满了杂乱的报告。
剪落在肩前深黑色的短发,修长的脸庞以及令人分不清性别的五官,她身着黑色西装,眼角泛着疲倦。
理事长,东木黑鸟正趴在写作台上,她左手持着烟,右手持着一份报告。
“黑鸟。”
我随即向她打了声招呼。
“时,你来了啊,昨天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基本能确定是同一只嗜血鬼。”
“那就和学院里发生的杀人事件不是同一个人了。”
话毕,黑鸟深吸了一口烟,随即吐息氤氲的烟圈。
“昨天,我去了警察局了,麻烦了,那边已经在催我了,而且学院已经压不住了。”
“但是,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杀人者从今年4月1日起就开始在学院内杀人,之后每到一个月的1号就会杀死一名女性。”
黑鸟默然,她托着腮思索着什么后说。
“那个人,苍原彼方怎么样?”
“他……”
“明天带他过来吧。”
隔日清晨5.30,清洁人员在教学楼一层的垃圾桶内发现被分解的女性尸骸,身体混杂着内脏被切成肉块。警方回收了遗体,但尚未公布其身份。
枯落的秋叶堆积在道路两旁,凉风卷起几片落叶荡在冬季的冷空下。
我站在天台上,俯瞰着小镇的风景。我对案件,杀人者都不感兴趣,甚至其自身。
冷风荡着刘海,身后传来不带任何感**彩的女声。
“苍原。”
我转过头,她纯白的长发散在空中,嘴角也没了昨日的假笑,仅有的,只是像人偶精致的脸庞。
“时……”
“差不多,该行动了吧?”
“又说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它的目标,是你。”
“杀人者要杀我?”
“跟我来。”
时话毕,正要转身离去。
“等等,在那之前,我有一个疑问。”
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暗红的眼孔紧盯着我,像是催促我开口。
“苍原彼方,过去和现在,不是一个人吧?”
时默然。
“你知道我的名字,并不是调查过我,而是过去就一直存在我身边的某个人。我想,你也明确知道,苍原彼方,已经死去了,我不是苍原彼方,而是一个延续的空白。”
时的脸色,仍没有一点变化,她轻微合拢双唇说。
“你是已经死去的苍原彼方,所创造出的逃避痛苦的假象,目前,你所经历的过去,全部是你自己编织出来的错觉。”
没有痛感,并不是任何疾病,而是我的时间,停留在过去的某一刻。
“你……”
“和你一样,停留在过去某一刻的,死者。”
她恢复昨日的淡笑。
“走吧,苍原。”
“去哪里?”
“原点。”
时带着我,来到理事长的办公室,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随着门的开放。映入眼前的,是一间中世纪的房间。
窗前的写作台上,黑色短发落在嘴角,英气的面孔让我想起两天前的深夜相遇的那个人。她抽着烟,雾气氲氲的飘散在半开的窗外。
“苍原彼方……”
她深黑的瞳孔紧盯着我,感到不适。
它打量着我,目光从下往上扫过。
“东木黑鸟,我的名字。今后能拜托你一些事情吗?苍原,会有不小的报酬。”
“我?理事长会有什么事想让我做的。”
“把这次事件的犯人找出来,这就是,第一件工作。”
我默然,没有询问其缘由,只是知道,或许犯人和我有什么关联。
“黑鸟,可以公布一下新受害者的信息吗?”
时问。
“我找找,那个……放在哪里了……刚才还放在这的……”
她在写作台上杂乱的报告中翻找着。
“啊,找到了。”
她将报告递给时。
“秋野直美,17岁,二年三班。”
时念着报告说。
“二年三班……”
我喃喃着。
“好了,我只是想和你传达这件事而已,就这样吧。”
它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继而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我转身想要离开时。理事长再叫住了。
“苍原,这次要好好抓紧了。”
话毕,她将目光落在时的身上,她抓着我的衣角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
“下午有个地方,陪我去。”
我现在还不明白理事长含义。
下午四点三十分,暮光被树影分隔,余光落在眼前破旧的学校。
“冬月中等私立学院……”
铁栅门染上锈迹,落在森群的中央。刻有校名的牌匾也模糊不清。
“这是?”
“我和你,曾经上过的一所中学。”
时默然推开摇坠的铁门,铁门发出低鸣声后被轻易打开。
时慢步走了进去,我紧跟其后。
校内一副常年没人打理的模样,到处都是杂草和藤蔓。
“这所学校为什么荒废了?”
我问。
“因为杀人事件,学校抵抗不住媒体的压力,以及校方财务不足,自然就荒废了。”
我默然。
破旧的教学楼内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在二层的尽头,有一间报刊室。
“这里收集着校内与三年前所有的报刊。”
时推门而入。我站在门口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时翻阅着关于三年前1996.6.12的报刊。标题上写着,冬月中等私立学院一名女学生下落不明。随后7.31,12.1分别有两名女学生同样失踪。
1997.4.6,5.9,6.5,女学生失踪频繁。另一则报刊上写着6.12,冬月私立中等学院,二年一班体育教师,苍木健四郎分尸案。晚上九点四十分被尸体发现在公寓内的床上,被切成两百二十八块肉片。其中,肉片中混杂着些许泥土。
在受害者家中还发现一把带有受害者头皮和血迹毛发的棒球棍。
且在苍木健四郎家中还发现了杂乱的尸块,这些尸块的身份被认定为无业游民,石村宗一。
我阅读了同时是6.14的一则报刊,男学生失踪案,二年二班,15岁的干城修也。
另一则报刊并不是发生在冬月范围内的杀人案,但杀害时间却都是7.1,8.1,9.1,10.1,11.1,12.1的疯狂杀人案。但在这之后,就没有找到关于杀人案的报道。
“怎么样?”
我询问正在查阅报刊的时,她侧过头,长长的刘海滑落眼角。
“苍原,你觉得疑问在哪里?”
我托着下巴,目光落在苍木健四郎与干城修也的名字上。
“如果普通去推测的话,那就是苍原健四郎杀死石村宗一,随后被什么人所杀。”
“失踪案的目标一直是女性,但中途却有一位男性被杀害,如果正常推理的话,那就是凶手被警方察觉转移了目标。”
“可是,杀害手法不一样。”
时说。
“之前的失踪案如果认为是杀人案的话,凶手的作案手法是相对警惕且小心的,但苍木健四郎的死,却更像是毫不掩饰的。也就是说,失踪案与杀人案前后的凶手是不一样的。”
“有但更令我好奇的是干城修也的失踪,失踪案在这就中断了。”
我说。
时默然托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还有一件事,1到底有什么含义?”
我问。
“首要,原始,原点,和宗教有关?如果这么想的话,那就是在一号被杀害的女性,就是类似祭品,虽然只是猜测。”
“献给神的祭品吗……”
我喃喃着说。
“杀人者,或许信仰着什么宗教。”
时说。
“邪教信徒?”
脑中杂乱的信息堆积成一团。
我望向窗外,天空已经披染上一层黑水。
“休息一下吧?”
我说。
时寂然点了点头。
报刊室内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切出几道黄昏的光柱。我和时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
时合上了最后一本报刊夹,纤细的手指因沾染灰尘而显得有些灰扑。
她轻轻吹了吹指尖,动作带着一种与她平日清冷不符的稚气。
然后,她的视线转向我,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
“信息就这些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房间里产生微弱的回响,
我感到一阵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困顿。从那个雪夜开始,到理事长交付的任务,再到这所废弃学校的调查,一切都在将我推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我靠在积灰的木制书架旁,揉了揉眼角。
“接下来该怎么办?即使推测出可能与宗教或某种仪式有关,范围还是。”
时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藤蔓缠绕的荒芜庭院,侧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暮色在她纯白的发丝上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被隐藏起来的记忆,你不打算重新取出吗?”
“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还没有让我缓过神来。”
我老实承认,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暮光。
“就像这黄昏,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我好像卡在了某个中间状态。”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我面前,站得很近。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香与发香的气息。
她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我的脸,视线重叠,她的眼睛如同美丽的玛瑙映着我的脸庞。
“苍原,”
她呼唤我的名字,声音很轻。
忽然,她伸出那双冰冷的手,轻轻捧住了我的脸颊。她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丝毫犹豫,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像一种镇静剂,让我身体微微一颤。但没有躲开。
“对不起……”
她的眼中落着愧疚的悲伤,让我感到心痛。
“……没关系,这是我自愿选择的,肯定,我被你所吸引,和过去一样,所以才愿意帮助你的一切。”
我露出微笑说。
她的触碰非常轻柔,带着一种超越常理的亲密感。她将脸逐渐凑近在我的眼前。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她白色的长发有几缕滑落,拂过我的手腕,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将唇瓣抵在我的额头上。
触感比她的指尖更加冰凉,却带着一种神圣的庄重。
没有多余的感情,如同她为我许下的一个魔法。
我闭上眼,感受到那短暂的,雪花般的轻触,以及她发丝间若有若无的冷香。
“谢谢。”
她低声说,她低声说,气息拂过我的眼角。
她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我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感消失了,但额头上那冰凉的印记还残留着凉意。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我说。
“也是。”
她转身望向门口,那里已经被阴影占据了大半,
“黄昏是界限,许多东西会在这个时候变得活跃。这里……不再安全了。”
“所谓逢魔之时吗?”
我说。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她侧过头,暮色中她的表情有些模糊。
“游荡在光与影缝隙里的存在。那些隐藏在平常中无法察觉的事物。”
她说着,向门口走去。
“包括我们。”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和尘埃味道的空气。跟上了她的脚步。
当我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踏入几乎完全暗下来的教学楼走廊时,最后一线天光正从高处的窗户吝啬地透入,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冬月校门前的小道上,只有稀碎的路灯散着昏暗的光。
“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
“不用。”
我刚想说什么,时转而露出微笑。
“苍原,晚上不要在外面乱跑喔。”
我苦笑地摇了摇头,她露出这样的态度,仅仅只是不想让我干扰她的事。
“女孩子一个人回去小心点啊,何况是你这样的美人。”
“没事的,我可是魔法使啊。”
她坏笑着说。
“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吧,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她默然。
“那,把手伸出来。”
“怎么了?”
时疑惑地伸出右手手掌,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她白皙娇小的手掌上写下我的电话号码。
“这样就好了。”
“苍原,像小孩一样。”
“真敢说啊,时才真是小孩子的身体。”
“啰嗦啊。”
“明天见。”
我说。
“谢谢。”
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我没有听清。
与时分别后,我回到居住的公寓,因为今天排我做饭,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所以我在回去路上的便利店买了两份便当。
苍原彼方没有父母或是亲戚,只一个妹妹,过去的记忆可能是假的,但拥有妹妹这件事却是真实的。
我正要拿出钥匙开门时,门内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
映入眼前的是黑色的短发滑落在肩前,她轻柔地撩开右耳的发丝,得体的五官透露着温柔端庄。
“抱歉,此方,回来得晚,这个先将就一下吧。”
我递出便当,此方温柔地接下。
“哥哥打个电话不就好了,让我来做也可以啊。
我默然露出温柔的微笑。
苍原此方,正在樱吹高等私立女子学院就读,死去的父亲留下了一笔巨额的遗产,以至于我们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
我在玄关前脱下鞋,发现此方的身体有些晕晃,在倾倒前,我走过去温柔地抱住了她。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这回事,可能是睡眠不足吧。”
“你身子弱,每晚又那么认真学习,当然睡眠不足了,学生会长对你来说太过沉重了。”
“没关系的,哥哥,这是我想做的。”
“此方……”
“哥哥,今晚,好冷……啊。”
“毕竟已经入冬了。”
“哥哥,没有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危险的事情?”
“取回过去的真相之类……”
“那是危险的事情吗?”
“我说了很多次了吧?哥哥,那样做的话……”
“没……我没想过那种事。”
“我不想哥哥再变成那样了……”
“没事的,此方,哥哥不会改变的。”
此方靠在我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柔软的发丝蹭着我的下巴。
她没有再追问,但那份无声的忧虑像冬日细微的寒气,弥漫在我们之间。我能感觉到她单薄肩膀传来的轻微颤抖。
我注意到此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轻柔依赖。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知道,但这是兄长的好意。”
我露出微笑说。
此方微微嘟起嘴,却没有躲开。
我继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
客厅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驱散了些许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意。
我们坐在餐桌旁,静默吃着已经刚刚加热的便当。
此方小口吃着,动作优雅。
“学校的功课……很忙吗?”
“嗯,还好。”
“哥哥呢?最近……好像回来得都比较晚。”
“嗯,剑道部很快就要比赛了,之后可能会更投入一些。”
我避重就轻地回答,低头扒了一口饭。将口中的食物嚼烂吞下。
饭后,我在浴室内冲刷着身体。
温热的水流刷过肌肤,却无法洗去内心深处那股沉重的寒意。镜子里,我的右眼在氤氲的水汽中,那抹不自然的血色比平时更加明显了一些。
“那只眼睛,是我的。”
时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我闭上眼,任由水流打在脸上。
那句话的意思,我至今没能明白。
走出浴室时,此方正抱着靠垫窝在沙发里,似乎有些昏昏欲睡。暖色的灯光在她身上染上一层柔软的光晕,显得格外安宁。
我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城市零星的光点。
过去与现在交织,我的现在,逐渐被打破,过去的我在逐渐与现在的我融为一体。
冬月私立中等学院校门外,苍原先我一步回去了,我假装回去,但中途折回报刊室内。
杀人者如果和三年前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现在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了。杀人者是冬月私立中等学院某个人。
报刊室内异常的冷,我将收集的1996-1997时期的报道事件的报刊拼凑在一起。
最合理地推测,苍木健四郎先是在户外被用棒球棍殴打脑袋致死,随后被杀人者带回家中分尸。证据是尸块中的泥土。
到目前为止,分尸案的过程有两个问题令我不解。
一,杀人者为什么要杀石村宗一?目前为止,杀人者的目标只有女性。
恐怕杀死石村宗一就是结束的失踪案转折点。
二,为什么要将石村宗一的尸体带回苍木健四郎家中分尸。这个过程太过麻烦了。
“如果,凶手就是失踪者或是死者的其中一个呢?”
外面的空色染上死寂的黑,出了冬月后,我漫步在回去的小道上,昏暗的路灯如同一列星光,凉风荡过脸颊,我将脖子上的千鸟格围巾向上提了些,手掌被冻得通红,我将两只手掌合在一起,从口中吐息着热气,缓解僵硬的手指。
“好冷……”
氤氲的热气散在空中,随后逐渐化为虚无。
尽头的路灯没有亮起,只有一盏闪烁昏暗光线的路灯在幽暗中隐现。
小道上蔓延着死寂,随即那盏路灯下,隐现一个廋长的人影,他与黑暗融为一体,无法看清,只是看身形,像一名男性。
我带着警惕,缓缓举起右手。右手的手背上,刻着赤红的纹章,这是魔法使发动魔法的必定条件。
男人开始俯低脊背直线朝我冲刺起来,速度迅速得如同野兽一样。
魔法发动。
从右手中射出细小的如同子弹的冰锥,每射出一发,马上就会从空气中凝结下一发,其间隔1秒。
冰锥划过男人的脸颊,继而另一发快速射出,射穿男人的左臂,男人开始向左躲闪,他跑到小道下的荒田中,杂草遮翳着视线。
“像猎豹一样……”
我开始加速填装冰锥的速度,中途没有间隔,冰锥如同自动化一样连续发射,我扫射着一排排的杂草,除了发出射穿杂草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不见了?
死寂蔓延在空气中。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男人快速地从我身后的杂草中跳出,我回过头,速度迅速得无法看清。路灯反射着他手中的银刃,银光划过的瞬息,巨大的冰锥从地上长起,男人向后跳去,他抛下在空中的小刀瞬间被冰锥击碎。
他近在眼前,左臂渗着朱血,他的刘海遮挡着面容,但我明确知道他的身份。
我举起右手,对准了这只受伤的野兽。他从腰间取出另一把银刃,冰锥从空中射出,在接近他的瞬间,他以非人的速度躲过,随后以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瞬息出现在我的眼前,视线开始变得纯白,无数事物透色的残影由生到死地出现在眼前。
这双眼睛,青蓝之魔眼,可以让大脑的神经放大至极限,从而看清事物的诞生至终结,并且,魔力和身体也会放大至极限。
“Cyan Fire.(青火)”
青蓝色的火焰从右手瞬间涌出,在瞬息间,青蓝的火光照亮了男人的面孔。我看清男人的容貌,但最先映入视线的,是纯白的眼球。
火焰吞没了男人,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青色中。
青火结束释放,我的腹部被银刃贯穿,朱血从洞口中涌出,我的身体乏力地倒在柏油路上。
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不管是视觉,听觉,触觉,感觉都无法捕捉到男人的身影,但我知道,他的确就在眼前。
视线逐渐昏暗,痛感随之涌现,冷意渗透在血管中,空中落着纯白的光。
随后,剧烈的痛感再次传来,强烈的痛感导致意识险些切断了对身体的控制,但瞬间,我再一次释放青火,以我为中心,涌出青色的火墙。
我抚摸着空缺的腹部,原本应该存在于那里的填充物却缺失了,我拿出衣兜中的翻盖手机,看着左手背上的电话号码,在视线泛黑中打通了苍原的号码。
杀人者杀死我,之后的目标,肯定是你啊。
饭后,我坐在书房的写作台前。时说过,杀人者的目标是我,为什么?1997.7.1开始杀人案频发至12.1中止随后是现在2000.4.1杀人案复发,在这中间隔了三年,为什么?2.1我刚刚恢复意识,3.1是我入学咲月的时候,随后4.1发生杀人案,杀人者,是围绕着我重新恢复日常生活时开始杀人,好像在向我传递什么信息。
急性应激障碍,这样啊……过去的我,认识杀人者。
客厅传来急促的电话声,我走出房间,此方刚要接下电话,我示意她让我接听。取下电话铃,缓缓放在耳旁。
苍原……你在哪里?”
“在家,怎么了?”
时的声音带着疲倦。
“是吗……”
“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在哪里?”
我的声音不由得放大,急促的担忧涌上心头。
“不要来。”
电话被挂断,耳畔只剩下回响的拨号声。
“可恶……”
“怎么了?哥哥?”
此方担忧地看向我。
“此方,把门锁紧了,如果不是我的声音不要开门。”
“哥哥?”
我没有解释其缘由,我并不想让此方和事件扯上关系。
我披上黑色外套,并带上了一个腰包,腰包中放着一把军用匕首,本来我不应该拥有这种东西的,可这把匕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放在腰包中,并且沾染了血迹,我仅仅打开过一次,看见里面的刀身正在跳动的血管。
我出了门,奔走在积雪的街道,天空飘散着大雪。
虽说急忙地出了门,但根本没有方向,如果一个个找,完全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最终我决定先回冬月。或许是因为杀人事件,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稀碎的路灯。
在冬月附近的小道上,我发现了她。
纯白的少女缩躺在路灯下,朱血染晕了她美丽的脸庞,如同折叠的结晶散着红光。
如同染血的白色月见草般,纤细娇柔。
死寂,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我怅惘地走上前,脑中一片空白。
柏油路上的血泊染湿了皮鞋。沸腾的热意逐渐扩散,我蹲在她的面前,俯视着那张雕塑品的脸,我颤抖地解开她上衣的纽扣,双手在不觉中变得赤红。
她白玉纤细的下腹映在眼前,其中有一道深渊的伤口,从中还能窥见内脏与神经,寒意从颈部溢出,让我的手不觉得颤抖。
随后视网膜中播放着无法置信的图像。
她的伤口转而开始愈合,逐渐开始恢复原本空缺的皮肉。回过神来时,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如同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我将外套盖在她的身上,随后背起她娇小的身体,恰好瞥见一旁的翻盖手机,我俯下身捡起后塞入兜内。
风雪吹过着脸庞,刺痛的冷意划过肌肤。她瘦弱的身子感受不到一丝重量,如同轻柔的羽毛,就连她的体温,也那么的微弱。
她就是用着这样娇小的身体,勉强着自己。在我不觉的时候,总是在拼命地努力。
我吐息着热气,低温的空气让我的感知逐渐麻木。
“好冷啊……”
这次的事件,或许她也不想让我扯上关系。
时,如同不存在于现在与过去。
我将时带了家。“
“此方,是我。”
清脆的开门声响起,此方从门缝中探出头。我将时背进屋内,身体后传来此方的关门声。
我将她放在自己的房间内安顿好后,从房间中走出。
“哥哥……这位小姐是?”
“朋友……”
“这位小姐怎么了?”
“贫血吧,突然倒在路边。”
“需要去医院吗?”
“不需要啦,已经是惯病了。”
“她真是位很美的人啊……哥哥怎么认识这样的女孩子?”
此方突然话多了起来,平常她都是少话的。
“各种各样的原因啊。”
“是吗。”
此方没再询问,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深夜,我躺在沙发上,反复思考现状。
风雪吹打着玻璃窗,室内蔓延着空寂。脑中浮现,杀人者与时相遇的景象。
我感到一阵痛苦,如同心碎的疼痛让我喘不过气。不知道为什么,恐惧失去的阴影,如同死亡一样,蔓延在大脑中。
赤血蔓延,如同落霞般的朱色。重要的人会死。
我回过神了,昏痛的大脑让我涌出呕吐的欲望。
我在厨房倒了杯冷水,一口气饮干,冷水刺痛着灼热的喉腔。随后继而再倒了一杯冷水,饮干,重复五次后,大脑已经冷静下来了不少。
它的目标是我,如果放着不管,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此方。它杀害的范围从咲月缩短到与我结识的人。且现在已经不止一号杀人了,杀人者已经不管什么规律了。他在急躁。
明天,会怎么样呢?
不管如何,只能杀了它。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追求永恒的事物。
在这世上本不该存在永恒的东西。真正永恒的,只有时刻停滞着,不会前进的事物。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我的时间都在流动,而我的灵魂却留在了过去,痛苦也好,没有什么东西,能一直放在过去的。
对我来说也一样,灵魂暂停的时间必须流动才行。
有为转变,生者必灭。
这句话,曾从哪里听过。
对我来说,真正的永恒,只有现在拥有的一切。
空觉杀人 中
杀人鬼
2000.11.3
悠悠的,深雪落着,黑发少女沐浴在温柔的白色中,从泛红的脸颊下,她露出喜悦的微笑。
“哥哥,醒醒。”
白缝从中黑暗中逐渐扩大。此方的模样映入眼前。
“此方……”
“吃早饭了,哥哥。”
“她……时,醒了吗?”
“还没有……”
“是吗。”
我起身走进房间,时躺在床上,美丽的脸庞,如同苍白精致的人偶。
她真的在呼吸吗?
我将手指放在她的鼻下,微弱,淡热的风触及手指。
她,还活着。
我悬浮的心才终于放下。
“哥哥,你在做什么?”
此方站在入口,眼中带着鄙视的神情。
“没,只是看看她的状态而已,用不着用那种眼光看我吧?”
“这种事情,交给我不就好了。哥哥,窥探女性睡觉不是很好的行为啊。就算这位小姐是位美人。”
“美人啊,此方也不会输给她喔。”
“你在说什么啊,哥哥,快点去吃早餐吧……”
话毕,此方像是不愿意让我看见脸一样,撇过头去。
早餐的气氛有些微妙地凝滞。此方默然地准备着餐点,动作比平时更加轻柔,几乎不发出声音。我坐在餐桌旁,目光不时瞟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哥哥很担心她呢。”
此方将煎蛋和吐司放在我面前,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嗯,她的身体本来就很弱。”
“贫血会流那么多血吗?”
此方抬起眼,那双和我相似的眼眸里带着清晰的疑问。
“我看到了,哥哥外套上和鞋子上……还有你背她回来时,她衣服上的血迹。”
“可能晕倒的时候磕到哪里了吧?”
我淡然地说。
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我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饭后,我一如既往地去到了学校。
早上,理事长的办公室内,她正吐息着烟圈思索着什么。我站在她的面前,等待着她发话。
“时怎么样?”
理事长说。
“还没醒……”
“或许,时已经能猜出杀人者大致的轮廓。”
“杀人者,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的?”
我问。
“杀人者就是潜藏在咲月中的某个人。”
“那为什么,杀人的时候,一点线索都没有?”
理事长默然,随后说。
“空觉之魔眼。”
“魔眼?”
“你可以这么理解,出生时就与生俱来的特异器官。魔眼持有者出生起就没有人类的眼睛,这一点观察它们的瞳色就可以了,拥有比常人更鲜艳的颜色。但是,有一种魔眼它们是纯白的,那类魔眼被称作人造魔眼,用实物魔眼的神经纤维制成的。”
“杀人者持有的空觉之魔眼是怎么样的?”
“那双魔眼会传播改变大脑感知类似信号一样的东西,所谓屏蔽杀人者的存在。”
“那时……
“啊,时就算醒来也已经看不见杀人者了。”
“能找到杀人者的人,只有你。”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平稳的跃动。这只异常的眼睛,这个残缺的自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现在而存在的。
我向理事长道了别,转身离开办公室。
走廊内空无一人,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杀人鬼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也许正以某种方式注视着我。
傍晚,暮色蔓延。我回到了公寓。我将钥匙插入锁孔中,随着发出咔嚓的声响后,我进了门,在玄关前脱下了鞋。此方小跑的来到我面前。
“哥哥,深远小姐醒了。”
“深远?”
我恍惚的走到客厅。
看见她,正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她将樱色的唇瓣抵在咖啡杯前,小呷了几口后,轻柔的将杯放下。
“怎么了?苍原。”
“没,昨晚的你可把我吓了一跳。”
“苍原,你不会看到我的裸体了吧?”
她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着一层红晕。
“真的吗?哥哥?”
此方在我身后,脸色有些不满地说。
“没,怎么可能啊!只是昨晚有点累啊,毕竟搬了个重物。”
“哥哥,把女孩子说成重物很失礼啊。”
“是啊,是啊,此方小姐,这个猪头男应该好好管教一下。”
“我替没有礼貌的兄长道歉,深远小姐。”
“嗤。”
时坏笑了出来,此方也跟着偷笑。
“喂喂……”
我无奈地挠了挠头发后说。
“原来你姓深远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姓和名,不都是一样的吗?”
“怪人啊……”
“此方小姐也叫我时就好了。”
“好,那你也要叫我此方,不准加上小姐。”
“我明白,此方。”
看样子,时和此方已经彼此熟络了。
我感到疲倦,从冰箱中拿出冰激凌后走到阳台吃了起来。
脑袋沉沉地昏痛。
暮光落溢在树影中,折着金色的磷光。
“昨天的事,谢谢你。”
身后传来时柔美却没有感情的声音。
“怎么回事?”
我问。
“杀人者的眼睛,能剥夺对他的感知。”
见识到昨天那一幕,我对一切都没办法震惊起来。
“你看见了?我伤口恢复的过程。”
“嗯,那个究竟是什么?”
时默然的望着我的眼睛,染晕暮光下的她,美得深深的吸引着我的眼眸。
“我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说过了吧,我是活在过去某处之人,我的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会成长,也不会受伤,就连感情也没有。”
“即使这样,你也活着。”
“你在说什么……”
时沉着头,娇小的身子微微轻颤。
“即使时间不会再前进,你也没有死,你还活着。”
“我只是个异物,从时间停止的那一刻起,我就从人转变为物了,你明白吗?人拥有的一切,我都没有,不会死,这样的人偶,怎么能被称为人?”
时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放大。我有些愣住,随后不由得笑了出来。
“没有感情的人偶,可不会这么激动。”
时默然,随后有些泄气地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不解。”
我将冰激凌递在她面前。
“给你。”
她默然接下,用着勺子小口吃了起来。
“好冷啊。”
“啊。”
2000.11.4
痛意,如同瞬息灼烧的电流穿过。
下午,四点二十分,我从理事长那要了二年三班的学生名单,随后返回公寓中。
公寓内,时和此方正在沙发上吃着蛋糕。
“哥哥,欢迎回来。”
“笨蛋回来了。”
“喂,时,名单我给你拿来了。”
“啊,谢谢。”
话毕,时起身向此方说了什么,随后进了我的书房。
“学院圣诞节活动的执行人真忙啊。”
“欸?”
“不是吗?”
时那家伙,原来是这么和此方说的。不过这样也才能让此方安心。
“啊……很忙啊……那我去书房和她制定方案了,就这样。”
“我需要准备时的晚餐吗?〞
“啊,她应该会在这再住一晚。”
书房内,时正读着《伊利亚特》
“谁让你把我的晚餐也备好了。”
“反正昨晚也住了下来,今晚再住一晚也不差吧?还是说,你不想和此方一起睡?”
“这种说法很狡猾啊。”
“那么,让我拿来的名单有什么用。”
我将名单递给时。时轻柔地接过名单。
“不要那么着急嘛,待会再解释。首先,苍原,这份名单上,有哪个位置是空缺的?”
我接过名单,视线在名字中扫过,发现并没有空缺的位置。
“哪里都没有空缺的。”
“可在我的眼里,第九行是空缺的,那么苍原,告诉我,第九行空缺的名字。”
时将名单递给我,我将目光锁定在第九行。
“干城明也……”
霎时,我明白时的用意,我不由得钦佩她的聪慧。
“太慢了,苍原。”
“或许你应该转行成为侦探才行。”
我钦佩地说。
“侦探的事情,我还真有些兴趣。”
“不过这位侦探先生,昨天旷课了不是吗?作为咲月成绩年级第一的优等生,旷课可不好啊。”
“啰嗦啊,我还是病人啊。”
“还真是有精神的病人。”
“那么,杀人者的身份只有失踪的干城明也。因为失踪案到他为止就彻底结束了,转为了杀人案。”
我说。
“之前,令我困惑的两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一个,为什么要杀石村宗一,杀死石村宗一的人,并不是苍木健四郎,而是干城明也。
“那么,杀死苍木健四郎的人?”
“恐怕也是,干城明也。”
“那你的第二个疑惑点是什么?”
“为什么要将已死的石村宗一大费周折地带到苍木健四郎家中分尸。”
“伪造苍木健四郎是杀人者?”
“不……”
时托着下巴说。
“恐怕,苍木健四郎也是杀人者。”
2000.11.5
我站在东木黑鸟的办公室门前,我正打算进去时,门却自己打开了,映入眼前的是东木俊美柔和的脸庞,它吐息着氤氲的烟圈,眼角下落着浓重的黑眼圈。
“我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过来。”
我默然跟在她的身后,窗外的天空黯淡的云陵堆叠在一起,死灰得如同随时都会下雨。
“东木,你把时支开了?”
“我想你会要求我这么做。”
“啊,今天过后,我就是杀人者了。”
理事长将视线落在桌上的报刊标题上,咲月杀人鬼。
“杀人者,杀人鬼,杀人魔、苍原,你觉得你会是哪个。”
“不知道,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哪个都不想成为。”
“后悔也没有用了,只是,你要明白所杀的,不是人,而是物。在我所指示的范围下,你不受常规的规则束缚。”
“即便如此,杀死什么东西依旧是件令人作呕的事情。”
“杀人鬼已经不能称作为人,从杀人时,他就从人转为了物,并且将成为一个罪的永恒。”
我默然。
“苍原,咲月只有一个杀人鬼,那就是你。”
“时,杀过人吗?”
“没。”
“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影子记录着人一切。”
东木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我默然,没有追问其缘由。
我所知道的苍原彼方,他的潜意识,只围绕着她。
“杀人的事情,以后都不能让时知道。”
“这我可不能保证,她察觉到的时候,谁也瞒不住。”
我默然。
“因为右眼的关系,你了解了多少?〞
东木问。
我撩开手袖,朝着一腕骨狠咬了一口,朱血从中渗透而出,血滴溅湿了深黑的外套。
“只了解了,疼痛。”
“那么,你知道杀人者在哪里?”
“二年三班。”
我默然奔走而出,直奔二年三班的教室。
干城明也,这个名字在过去中的某个片段太过熟悉,可现在的苍原彼方仍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我确信一件事,我必须杀死他。
我向教室中的某位少女搭话,询问干城明也的事情,但那名少女也不清楚他的情况,只知道干城明也已经数周没来上课了。
很显然,并不是他没来上课,他一直都在,恐怕他对这个班里的所有人都使用了空觉。
我并不是希望真的把他找出来,如果,他的目标是我的话,现在已经察觉到,我发现了他,所以,我只要出现在他的可视范围内,他必定会咬上来。
我默然出了校门,几点雨珠簌簌落下,身后传来无数的脚步声,喧闹的人声漫在空气中。
低温的冷气,让我不由得呼出了氤氲的热气。
我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而行,死空中的层缝透着灰光,等这场雨结束后,明光也会从遮翳断层中显露吧。
路上,行人逐渐稀少,但身后平静的脚步声从未消失过。
穿越无人的商业街后,抵达一片枯落之森,推开那破旧的铁门,一阵呻吟声后,雨逐渐落大,霏霏雨珠落在温热的肌肤中,我转过头 同我一起淋浴在雨中的他,身着和我一样的深黑色制服,一样的黑色短发,他手中的银刀泛着铁色的光。
“干城明也……”
“呀,好久不见啊,前辈。”
他修长的脸庞上,一双如同野兽的双眸紧盯着我,如同咬住猎物的猎豹。
我从腰包中取出那柄朱色的红刃,刀身上的血管如同心脏的旋律跳动。
“我还是不认识你。”
“知道,因为前辈的灵魂停滞了三年。”
“你在等着我?为此三年不杀一个人?”
“是啊,因为前辈让我痛苦了三年,不杀人的痛苦,就像抑制快感一样,你也明白的吧?苍原彼方前辈。”
他露出癫狂的笑容。
“我必须杀了你,才能成为一个杀人鬼。”
“从我来到咲月,你杀人不止几个人吧。”
“杀人?只是进食而已。”
雨水顺着我们的发梢流淌,在脚下积起的水洼。他手中的银刀在雨中泛着冷光,而我手中的红刃则如同活物挪动,仿佛渴望着什么。
“进食?”
我重复着说。
他困惑地歪着头,雨水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有什么不对吗?”
我握紧红刃,刀身的搏动与我的心跳逐渐同步。
“前辈只是懦夫而已,你删除了痛苦记忆,逃进了自己想象中美好的世界。”
他向前迈出一步。
“啊,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个懦夫。所以,现在我来重新背负起过去了。”
他露出兴奋的狂笑,随后缓缓上前,他的脸庞逐渐清晰。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瞳色,只有空寂的纯白。
1997年6月5日,夏。
暮霞的红光折着木地板,竹刀从手中挥出,折着透明的汗珠在空中轮舞,在我的竹刀落下前,前辈的刺击就已然抵在我的喉腔,我顺势击中,向后倾倒。
“好痛……”
余光落在前辈的脸庞上,分割出明暗,他向我伸出手。
“没事吧?”
“已经习惯了,彼方前辈的刺击还是一如既往快啊。
“没这回事,只是这次你的破绽太多了,你在想什么?”
“没……”
“让我猜猜……是比赛的事情?”
“啊……还是瞒不过你啊,有一点担忧。”
“那种事情啊,只有结束后才能担忧。”
“是吗……”
“该回去了吧?已经不早了。”
“说得也是。”
街道外天空已经被黄昏染晕,远处的云陵透着火烧的光
“对了,明也,回去绕个远路吧?”
前辈的脸上露着温柔的笑意。
“结果前辈的远路,就只是比平时多走几步,分岔路口的小卖铺,买下一根牛奶冰淇淋啊。”
“是啊。”
前辈边舔着冰激凌边说。我也从冰柜中挑了一根抹茶味的冰激凌出来,付了钱后,就坐在小卖铺门口的长椅上吃了起来。
“前辈,你不会紧张吗?”
“紧张吗……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只是真正紧张的时候,深吸一口就会有所缓解。”
“嘛,前辈至今在剑术比赛上就没有输过,根本不需要担心那种事。”
前辈默然吃着冰激凌。
“话说前辈,你和你那位女朋友怎么样了?”
“前辈猛地将嘴中的冰激凌吐了出来,并咳嗽了几声。”
“好大的反应……”
“时只是我的青梅竹马。不是我的女朋友。”
“可前辈是喜欢人家的,对吧?”
前辈撇过头。
“青梅竹马很难走到一起的。”
“这就是前辈的问题了,怎么能断定她不喜欢你呢。”
前辈默然将蛋筒含入口腔中。
“再问一次,前辈喜欢她?”
“啊。”
“那快点告白啊!让人心急啊。”
“别强人所难了,还太早了。”
我无意瞥向身旁的报刊柜上,顺手拿起一张最新的报刊起来,内容上几乎是最近几起冬月女学生失踪案的报道。
“女学生失踪案啊,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真危险啊最近。”
前辈漠然沉着脸。
“前辈?”
“啊,刚才在想事情。”
“前辈你觉得,她们是离家出走,还是被害?”
深黑的乌鸦落在电线杆上,混杂着坏水管声的蝉声鸣叫着。
夕阳已消逝在地平线上,只有残留的红霞。
“不知道……或许是离家出走啊。毕竟最近都到了叛逆期。”
“说的也是……”
“总之,最近还是尽量结伴同行吧。”
话毕,前辈起身将背包背上肩后说。
“回去吧。”
“也是。”
我刚转学来到这所小镇时,第一个认识的就是苍原彼方,他是三年级生中,最令我尊敬的人。
回到出租房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昏暗的玄关,与已经染为暮色的空。
房间蔓延着死寂。
父母基本不会回到这里来,因为公司离出租房太远,他们就在公司附近租下了一间公寓。
即便习惯了一个人居住,也忍受不了这种死寂的空洞,我打开电视机,随意一个电台都无所谓,只要能有一点声音,这种死寂的空洞感就会消失。
1997年6月6日
黏稠的热气钻入鼻腔,澄澈的青空中,白日的光晕被无限放大。坏水管的蝉声持续着。
中午的课程结束后,我登上天台,前辈,就在那里。
他左手持着俄国文学《罪与罚》,右手吃着奶油面包,他读得认真,全然无视了我的存在。
“又在看这种无聊的小说吗?前辈。”
“啊,明也,你来了。不要这么说嘛,文学确实读起来相当乏味,但习惯了以后还是挺有趣的。”
“我还是觉得推理小说有趣,像是雷蒙德·钱德勒。”
我坐在前辈身旁,他合上书,将其放在一旁。
“失踪案,又发生了?”
“你知道?”
“没,只是最近来学校的人很少。”
“昨天蓝球又有一名少女行踪不明。”
“看样子,与其说是失踪不明,不如说是杀人事件。”
我说。
前辈默然几秒,随后说。
“夺走他人的生,这一过程,也是所谓永恒的一种方式吧?”
“永恒?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问。
“突然想到的,你想,杀人者,终其一生都将背负着死者的亡魂吧,就是曾为生的一种东西,即使杀人者已死,他夺走他人的生命这一事实也不会改变。”
“那动物被吃之后,不也化作食客的一部分,食客死后,化作泥土的养分,随后又会进行一轮生物链的轮回。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这种形式,不也是永恒的一种方式吗?”
我说。
前辈托着腮说。
“这也是,但循环是动态自然的规律,但杀人者在这种规律中,剥夺了本应作为规律终点的生命。杀人者的本身,就是背负了数个永恒。这是,罪的本质。杀人鬼,也永远不会消失。”
“前辈,形而上学不是我的长项啊。”
“但明也不是不读有哲理的书吗?意外地充满哲性啊。”
“不知道,只是感觉,死的这一个东西,才能真正做到永恒吧。”
坏水管般的蝉声鸣啭着。
下午,四点二十分,竹刀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道场。
我紧盯着眼前的前辈,他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空无,我知道,他没有认真,这让莫名的我感到烦躁。
我挥刀猛地朝他劈去,但霎时前辈的刺击桃中柄尾,竹刀顺势掉落,紧随而来的是一击下劈,但刀却温柔地坻在脑袋上,前辈默然微笑着说。
“太急躁了,明也。”
“抱歉,最近有点累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家好好休息。“
“前辈。”
“怎么了?”
“怎么样才能不被感情驱使?”
“人怎么可能做到不被感情控制。”
“可前辈的眼中,只有空无。”
“这是我面对复杂的事情的方法,先什么也不想,然后无视结果,大胆地去做。”
话毕,前辈向入口处望去,在那温柔的余光中,黑发的少女,站在那片明光中。
前辈放下刀,向着少女走去。
我出了道场,外面正下着淫雨,我没带雨伞,前辈也不在,我站在雨棚下,等待着雨停。
“哟,干城。”
身后传来粗糙的男声,我转过头,是体育课的代课老师。
苍木健四郎。
“老师……”
“啊,你没带伞吧,这个给你。”
话毕,苍本老师递出自己的伞。
“这……”
“没事,没事,我的车就在前面,走两步就到了,干城是步行回家的吧?伞你就先拿回去吧,明天再还我。”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我恍惚的接下伞,望着苍木老师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1997年6月7日。
警察聚集在校内,他们在班上调查着每个人上周的行程,警方将怀疑造成失踪案的犯人,可能与社团活动的某人有关。
我向警方汇报了上周的行程,年轻的警官写下笔录。
下午放课时,前辈没有来道场,或许有什么事吧,刚为失踪案来道场的部员也相当稀少。
活动结束时,外面的雨也不曾仿敬,雨腥味混杂着湿热的空气,有些难以喘息,我拿了两把伞,一把是苍木老师的,另一把是我的,苍木老师的车就停在道场的后院,他还没回去。
时间是五点三十分,如果失踪案的女学生是死在泥地中的,现在线索也许都被淹没了吧。
大约十分钟,苍术老师从我身后出现。
“干城,你在等我啊。”
苍木老师露出微笑。
“是啊,老师,你的伞。”
我递出手中的伞,苍木接过。
他默然望着手中的伞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苍木老师。”
“干城,你听过吗?”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
“没……这是佛教用语?”
“对,这是一休宗纯所说的,干城,你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吗?”
“含义吗……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佛界易入,而魔界难入呢?”
“所谓佛界啊,其实是伪佛界,是压抑自身魔性的假象。而魔界就是直面内心的魔性,从而达到破魔的境界。”
“类似,向死而生吗?”
“啊……没错,死才是永生。”
“哈……”
“说多了啊,我先回去了,和警察谈话拖得有点久了。〞
苍术老师撑开伞,朝着雨森走去。
“最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毕竟犯人还没被抓住。”
“好,谢谢。”
望着苍木老师在雾霭中持着伞钻入车内。我开始反复咀嚼着那句话。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
1997年6月8日。
警察还没有对学校失去戒心,他们依旧在校内调查着各种琐碎的事,但人数相较于昨日稀少了些。
“前辈。”
天台上,我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前辈。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我问。
“一体宗纯的核心理念吧?”
前辈捏着下巴说。
“你觉得所谓魔界,为什么难入?”
“魔界啊……在我看来,魔界是一种悲恸的快感,死,虚无,衰伤,令人沉浸于其中,而只有穿越难入的魔界才能抵达真正的佛界吧?”
“对于前辈来说,会选择哪一种方法?”
“我?或许哪一种都不会选。”
“为什么?”
“因为,我会用我的方式。明也呢?”
“不知道……哪个都太过衰伤。”
“是吗。”
前辈默然,没有追问其缘由。
“杀人者鬼,没有出来呢。”
望着死灰的天空,我不由得说。
“也能更加确定,它在校内吧?”
前辈说。
下午,五点二十分,天空堆着暗层,如同随时都会下雨。
前辈依旧没有来道场。取而代之的,苍木老师从我身后出现。
“哟,干城,社团活动,结束了?”
“嗯,老师要回去了?”
“啊,毕竟发生了那种事,学校也不允许篮球社训练得太晚了。”
“是吗。”
“话说回来,苍木老师,关于佛界入,魔界难入,你,选择了哪个?”
“魔界吧?那样才知道,真正的真理。
“不会与魔界融为一体吗?”
“这要看个人的觉悟了吧。”
“是吗,那,我先回去了。”
“再见,老师。”
“再见,干城。”
我出了校门,穿越稀少的人群,在出租房前,有一条死寂的十字路口,不知道是因为要下雨,还是附近的蝉少,我听不见那熟悉的坏水管声。
死寂蔓延在死空下,空洞得令人诧异。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时,视线霎时昏暗,起初我以为是被套上了什么东西,空气艰难地钻入肺腑。
大脑逐渐麻木,听觉被尖锐耳鸣声覆盖。
我伸手触及额头流落的热水。
这是,我的血?
我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惧,随后晃荡地跑起来。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视线,模糊不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连喉咙也喊不出声。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贴在类似墙的障碍物上,逐渐乏力,意识像是这被剪断的天线逐渐模糊。
我隐约能感觉到人影在逼近。
模糊中,我听见男性的声音。
“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抵达魔界?”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
随后传来男人的呻吟声与钝器的殴打声,视线逐渐清晰,映入视界的,是前辈。
他一遍一遍地殴打着男人血肉模糊的脑袋,脑浆,神经,血肉,横溅在空中,那颗脑袋黏稠得如同被殴打的肉丸。
前辈的眼中,充斥着空无,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如同对杀人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雨滴逐渐落下,染湿了额骨上的朱血。
前辈在雨中,将那柄粘着头皮,血肉,神精的棒球棍,扔在地面。
男人躺在血水中,顺着雨水朱血流淌在我的脚前。
世界依旧如同死寂,只剩下落入魔界的雨声。
1997年6月8日。
前辈杀了苍木健四郎。
曾名为苍木健四郎的肉块倒在血水中。
前辈喘着气,默然望着那烂在地上的肉块,我感到眩目。
捂着额骨的手掌,沾染了赤血。
“没事吧?明也。”
前辈的声音中不带感情,他抬起沾染朱血混杂着雨水的面孔,他将衬衫脱下,捆绑在我额骨的伤口上。
“我去自首吧……”
前辈低沉地说。
“不……不行……不要去自首,已经过失杀人了……前辈会成为罪人的……”
“从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是罪人了。”
“不……如果,前辈不杀死他,那现在的我也已经死了……”
前辈默然。
“埋了吧。”
我强忍着颤抖的声音说。
在我无意识下,嘴角露出了扭曲成了弯月状。
“附近有一块荒废的田地,埋在那里吧。”
雨不止地落着,死的气息蔓延在空气中。
前辈铲着泥块,发出嚓嚓的沉闷声,雨势逐渐放大,附近除了雨声外,一片死寂。
我怅惘的落在雨中,惝恍的望着雨空,雨珠散着悲懑的光晕。那具肉块被丢入坑中,随后泥土覆着在他的脸上,仿佛与泥土融为一体,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
我无意瞥见泥地上微弱的光,凑近后才发现,是一把银色的钥匙,或许,是苍木健四郎的钥匙。
前辈去了我的出租房,换下染血的制服,他穿上我的T恤,随后同我去了医院。
路上,我不由得问他。
“前辈,杀人,不可怕吗?〞
前辈默然持着伞,过了十秒后,
他干燥的双唇合拢着说。
“可怕。”
1997年6月9日。
我无意去学校,只是怅惘地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间中,充斥着死寂。
窗外正下着霪雨,想象着苍木健四郎的遗体在泥中被各种昆虫撕扯,随后变得腐烂,分解在雨泥中,化为永恒的虚无。
真的死了。
我至今都觉得,这不像是真实,虚假的,让人无法置信。
我瞥向一旁床柜上放着的银色钥匙。
前辈会被发现吗?如果,被警察察觉了,该怎么办才好。
下午两点半,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虚弱地起身,早餐和午餐都没有吃,一点胃口没有,想起苍木健四朗脑浆横飞的画面,我就感到反胃。
门外的敲门声声音逐渐剧烈,看样子,他们有些不耐烦了。
我开了门,身着深蓝制服的两名高个警察映入视线。
“你是干城明也?”
“是。”
“你认识苍木健四郎吗?”
“认识,他是我们班上代课体育老师。”
“学校那边联系不上他,是昨晚开始的,他的女朋友,洋石英子报的警,你是昨天下午最后一个见到他的,知道他去哪吗?”
“不,不知道,他只是提醒我回去时注意安全,因为最近失踪案频发。”
“还有呢?”
“没了”
“这个校徽,是你的吗?”
廋高的警察从裤兜中取出装在物证袋的校徽。
“不……”
“是吗。”
“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打棒球时被飞来的棒球砸中。”
“看起来很严重。”
“有点晕 。”
“打扰你了,祝你早日康复。”
门被合拢上,房间中再次充斥着郁闷的死寂。
好安静啊。
那个校徽,是前辈的。
我取下绷带,抹上药膏后,带着小刀出了门,背上登山包出了门。
带着绷带让我感到焦躁。
我出了门,失意地游走在街道上。
前辈,会被抓住的吧。
不行啊。
昏热的头脑让我感觉浑身乏力,雨已经停了,雨后闷热的空气钻入鼻腔。我失意地漫行着。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喂,干城,你是干城吧?”
我回过神来时,正在暗巷中打转,天空被染上黑水,只有巷外的霓虹灯散着斑驳的光。
“你是……”
“宗村啊,你忘了?我们以前小学最好的朋友。”
说着,他将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
“不认识……”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喂,你别跟我装傻了,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怎么了?快点拿出来啊。”
我将兜中取出刀子扎入他胫脖中,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时,伤口如同喷溅的泉水涌出。
“喂……你……”
我将刀子拔出重新扎入。随后传来男人的倒地声。
我骑在男人身上,反复用刀子扎入,拔出,扎入,拔出,重复这个过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回过神来时,男人的面孔已经模糊不清。
我的笑容发狂地扭曲。像是撕咬猎物的野兽。
我开始肢解男人,随后剁碎,暗巷的尽头,一片死寂。
我全然忘记了时间,空间。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将男人胑解成零碎的肉块,昏暗的光线下,我分不清血肉。
神经充斥着快感,热意在脑中发烫。我将男人的血肉放入登山包中。
“这样,前辈就不会被抓走了。”
额骨的伤口渗透着朱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辈,你错了,杀人不是很有趣吗!”
1997年6月10日。
我从职员室中调查出苍木健四郎的公寓,带着装满尸块的登山包,用那把钥匙开了门。
如同洒花一样,我将尸块挥洒在房间中。用这样的方式,伪造苍木健四郎杀人潜逃的场景。
这样,就能拯救前辈了。
我扭曲的狂笑着,如同野兽进食,蹲在玄关前,用银刃将宗村的大脑劈成两半,从中满足解剖的快感,脑浆混着肉泥的场景,刺激着发烫的神经。
直到玄关的大门被打开时,我注意到开门的呻吟声,我转过头,白光眩目得我合拢上眼皮,身着修道服的男人沐浴在背光中,即使无法看清男人的模样,我也能感受到,他盯着我眼睛的视线,那股强烈的蔑视,穿透我的全身。
随即无法言喻的痛感刺痛着大脑,额骨的伤口如同喷泉一样涌出,血花喷溅在空中,朱血流淌在额骨下。
男人向我靠近,我乏力地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就像畜生一样。”
男人低沉地说。
我紧盯着男人,杀意混着痛感的视线不曾离开过他。
男人将手凑近我的眼前,随即将我的左眼球连带着神经一同扯出。
瞬息间,全身的神经被痛感支配,大脑一片空白,我痛苦地在地上挣扎,发出狼狈的哀嚎。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我握着本应该存在那里的填充物,现在只剩一无所有的眼眶。
热血从空洞的眼眶中溢出在搭。痛感撕扯着神经。
“还有一只眼球呢。”
随即男人将手靠近右眼球前。
“不要啊,不要啊,求求你了……不要啊!!!”
剧烈的痛感覆盖了我操控身体的神经。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
由我进入永世之苦,
由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义推动了崇高的造物主,
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爱创造了我。
在我以前未有造物,
除了永久存在的以外,
而我也将永世长存。
进来的人,放弃一切希望吧。”
如同迦勒底的漩涡,仅存视线最后的一秒,男人的模样映入视线。
随后,一切化为魔窟的黑。意识被痛感切断,我落入了魔界中。
人都是扭曲的,只不过处于扭曲的平衡,一旦跨越边界,他们就被称为异类。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我睁开本来已经空洞的双眼。
死寂的黑,我从生蛆的血肉中起身,全身如同支撑了行走的力,我摇晃的开了扭动玄关的把手。
光映入视网膜中。
澄澈的青空中,荡着初夏的云丘。
我乏力地出了公寓,站在街上,身着沾染血肉的衬衫还没换下,但街道上行走的人,却豪不在意我。
人影从我身旁穿梭,我如同幽灵,怅惘的落在原地,大脑依旧无法思考,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下意识的抓住了一个从我身旁路过男人的肩膀,但他却无视了我,随即拍开了我的手,我惝恍在夏季的十字路口,热风拂过脸颊,闷热的空气使肌肤挤出汗珠。
“夏季啊……”
我不由得觉得,初夏的闷热,是那么的温柔。
空觉的能力让我成为实物世界的幽灵,但魔眼的杀人驱力,让我不得不满足自身杀人的饥渴。
那天的暗巷,我一如既往地没有规律杀人,将抛开内脏后装入黑袋中,是我的惯用手法。
我并不是害怕被发现,而是在杀人驱力缓解后,会短暂地恢复正常的道德意识。
内脏作为人的内部器官,是表面潜藏起来的心灵,我将杀死的表面抛弃,将心灵的内脏带到空地埋没,从而让他们回归自然轮回的过程。
而且,我也无法背负死者的永恒,或者说,不愿背负。
“吃完了?”
高大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分解的过程。
“吃?”
我转过头不由得发出疑问。
背光的黑影,让男人的面孔模糊。
“你杀人,仅仅只是像野兽进食一样,杀人鬼。〞
“你是谁?为什么能看见我。”
“之后,你要在冬月私立中等学院,每月一号杀人。”
“为什么?”
“这样的话,你想见到的人,会再一次看见你。”
空觉杀人 后
声
这个世界存在着奇迹,强烈渴望什么,神就会降下愿望。
“黑鸟!”
我直奔东木黑鸟的办公室,推门而入,像是倾倒一样,将双手撑在东木黑鸟的写作台上。
在话语说出前,急促喘息先一步脱出。
“这么着急啊,时,我让你去做的事情还不到十分钟吧?”
“你放他去了?”
“怎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他要求的。”
“那个蠢货……”
我有些恼怒地说。
“现在的苍原彼方会消失的!如果让他和杀人者接触……”
“白线会重新染上红线,苍原彼方会死吗……你想说的是这个?”
东木黑鸟用银色的打火机点燃香烟,放在嘴中深吸了一口。
“时,你的感情已经取回了吧?”
东木黑鸟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苍原彼方拥有你青蓝的魔眼,随后,青蓝将你们两人的大脑连接在一起,他失去的痛感,你失去的感情,从青蓝中交换了彼此缺少的东西。”
我默然。
“时,你不理解的第二个问题,也解决了吧?”
“啊,啊,还真是瞒不过你的名字。”
“干城明也的存在,如同温水一样,即不热,也不冷,存在的意义只是,被杀人驱力驱使的物。”
黑鸟吸了一口烟,随后吐出说。
“干城明也将自己伪造成失踪案的受害者一员,从而掩盖自己杀害苍木健四郎。而杀害动机就是,苍木健四郎就是失踪案的凶手,最合理的推测就是,干城明也无意撞见苍木健四郎的作案过程,从而在情绪混乱中杀死了他。”
“那么,从杀死石村宗一起,干城明也就从非常人转为了彻底的杀人者?”
我说。
“从人转而为物,可是,世界是不允许这种半物半人的存在,既然夺取生,就应该彻底成为一个物,但他却仍然,有为人的道德。”
我奔走在雨森中,心中的感情逐渐涌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燥热的隐痛。
下雨的冷气被喉腔吸入,热气从急促的肺腑中呼出。
我明确知道,彼方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黑鸟望着窗外远去的时,她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
“青蓝之魔眼,拥有所有魔眼中,独一无二的透色的蓝,如同,浓缩了天空的侧影。”
他俯低脊背以野兽般的疾速向我奔来,银刃划过雨珠折着铁色的光,我向后退开,瞬息白光擦过我的胫脖,我抚过喉结,从细小的横线中,渗出赤血。
我向着后院跑去,他紧随其后,如同一头追捕猎物的猎豹,我感到他的逼近,转身挥动红刃,但他如同野兽的直觉,向后跳去。隔离一段距离后,我跑进通着后院的道场。
直到靠近墙边,我才转过身来。他沐浴在雨中,缓缓踏上木阶。
“前辈什么时候,变得只会逃跑了?”
“比赛的时候,乱想只会露出破绽。”
我握紧红刃,观察着他的行动。
“这是互杀的比赛啊,前辈!”
他露出扭曲的痴笑,疾奔向我。他的速度太过迅疾,以至于瞬息视线无法跟上,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挥动红刃的瞬间,他压低身体,躲开了我的斩击,随即他挥动银刃,在我还没来得及挡下时,划开了我的腹部。
朱血喷溅在空中,灼烧感附着着伤口,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他将正握的小刀迅速转为反握刺向了我的喉腔。
我与纯白的瞳色视线重叠。
空觉发动。
他的存在,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向左侧身,银刃划开了我的左肩,我随即下意识地挥动红刃,刀身传来击中的声音,空中重新出现那把被打飞的银刃。
我向后跳开,左手不由得垂了下来,左肩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赤血在伤口中渗透,腹部的血也随即溢出,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痛感的乏力让我逐渐感到眩晕。
“前辈,也有怪异的能力呢,但看起来不像是眼睛给予的。”
声音在一无所有的前方传来。
被打飞在空中的那柄小刀,如同魔术一样定格在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碰到前辈的匕首时,刀子像那样停留在空中没办法用了。”
“不剥夺我的听觉吗?”
我喘着热气说。
“我只剥夺了前辈的视觉和触觉而已,我希望前辈能听见我的声音而死。”
死寂的只有雨声的道场,传来拔刀的声音。
“为了杀死前辈,这样的刀我可是准备了两把。”
“你还真是,为了杀我付出了不少代价啊……”
“啊,是啊……为了前辈能活着被我杀死,我啊,强忍着三年杀人驱力,看着前辈像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你知道我有多恼怒吗?想杀你啊,无比地想,但杀死一个死人,我什么也获取不到。”
“我想杀人啊……就像饥渴食物一样冲动啊!”
“因为那双眼睛?”
“谁知道呢。不杀你,我就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杀人鬼。”
我有预感,下一击,我就会死。
地板上残留着溅湿的雨与血,地板传来踩踏声,随后剧烈疾奔的声响传来。
瞬息,右眼的视界一片纯白,无数事物透明的残影从诞生到灭亡疾驶而过。
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的变化过程如同螺旋转动,从未来的残影中,我看见了空中喷溅的雨珠残影,雨珠在空中散着银色的明光,它以刺击的方向朝我的腹部前方四周溅出,我随即用乏力的左手掌挡在腹前,左手掌的中心被刺穿,霎时刀尖也刺入腹部中,但仅仅只是穿过真皮层。
右手挥斩红刃,一丝赤色的血点散在空中。
明也的身影重新映入视界中,他向后跳开,从入口处倾到庭院中,他的腹部被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小口。
干城明也倾倒在庭院中,雨染湿了他的身影。我晃荡地朝他走去。冰冷的雨水透过肌肤传来冷意,我喘着急促的热气。
“无法动弹……身体……”
明也喃喃着什么。
我俯视着他,明也露着勉强扭曲的笑容。
“蓝色的……眼球……”
我骑在他的身上,腹部插着的小刀渗透着朱血,我将红刃举在他的喉腔上方。
“空觉的效果,失效了啊。”
我低沉地说。
“为什么,不动手?”
雨水滴落红刃,流淌在他的眼角。
“抱歉……”
“什么啊……”
“快点杀了我吧……前辈……”
“那个时候,我没有拯救你。”
“是我的错啊……前辈……最后我被所谓魔界吞噬……”
明也露出勉强的笑容。
雨水如瀑布般倾泻,将整个世界浸泡在灰蒙的水幕中。
“想保持为人,却也想保持为物,真难啊。”
他停顿了一会,随后说。
“结果,你没来啊。”
“抱歉……”
“还好,被你所杀。”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看着他那双纯白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炸开。
“得到这双眼睛起,我就已经死了,这双眼睛,会使人患有杀人的驱力,如果不杀人,我就会像抑制饥渴一样困难,但归根到底,我还是被自我的空觉所杀。”
“结果,剑术大赛时,明也没有去啊,就这样,从冬月消失了。我和其他部员们找了一周,可到处都没有你的踪迹。”
"毕竟已经没人能看得见我了,那个时候,我就在你的一旁,但我已经无法回到常人的世界,因为,我已经是怪物了,失常的杀人犯,是不能定义为人,杀过人的,只能称为物。”
“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一切或许还能改变。”
寒意从脊背涌上脑髓。
“没用的。”
明也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明也打断我,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这或许是命运啊……前辈,怎么也躲不掉……”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即使这样,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的话,肯定……能改变些什么……”
明也静默片刻,他的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雨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是泪水。
“说得也是……前辈……”
雨声淅沥,将我们隔绝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我手中的红刃悬在明也的喉前,微微颤抖。
他一直都在挣扎,在人与物的边界上支撑。这对他来说,一定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抱歉,前辈,杀人真的很可怕啊……”
“啊……”
“好冷啊……”
“毕竟已经冬天了……”
“前辈。”
“怎么了?”
“可以背负我的死,直到永恒吗?”
“啊。”
“谢谢。”
“久远的前辈的声音……世界终于……不再充斥着死寂了。”
我强忍着心中撕碎的痛感,将红刃落下。
空中的雨珠失落地泛着灰光,层叠堆积的空气也变得痛苦。
下雨天,让人郁闷。
真相
苍木老师将伞借给我,我怕将还伞的事情忘了,就询问了老师的住址。
等老师走后,我才发觉,老师的公寓,就在我的出租房附近。那天傍晚,雨还在下,我回了家,取走了自己的伞,准备去老师的公寓还伞。
雨不曾停歇过的傍晚,老师的车停在公寓附近的停车场,我无意走到停车场前面废弃的空地,苍木老师,就在那里。他将沉重的黑袋扔进泥坑中,正拿着铁锹铲着沉闷的泥块,我刚想上前搭话,却看见袋缝中露出的眼睛。那双,还残留着死前的恐惧。
寒意从脊背中发颤。
老师带着惊恐的神情转过头,视线重叠,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举着铁锹向我跑来,我跑向了停车场,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雨很大。
在一个停放着自行车的角落,一根铁色的棒球棍落在那里。
我抓住了棒球棍藏在车后,不久,老师带着杀意扭曲的面孔出现在雨影中,在他转过头的瞬间,我握着棒球棍冲出,朝着老师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去。只是一击,老师就像断线的人偶倒在地上,杀意充斥着大脑,我猛地朝着倒地的老师再次砸去,砸了多少次,我已不知道,只是回过神来时,老师的脑壳已经被砸的粉碎,脑筋与血肉如同被开壳的核桃四分五裂。
我跪在地面上,吐了不知道多少次,地面上掉落着老师公寓的钥匙。
雨越下越大,可我却只听到死寂。
随后,记忆开始混乱,那个时候,我已经分不清真实。
我将已经死去的老师,在那块埋没无数失踪女性的空地上,胑解了他,随后装入苍木健四郎老师遗留在埋尸泥坑上的黑袋。
我将装有苍木健四郎肉块的黑袋带到他的公寓,随后用钥匙开了门,在苍木健四郎的床上,倒出那零碎的肉块。
随后,我创造出一段,前辈杀死老师的假象记忆,让我逃避了亲手杀人的恐惧。
在我抵达冬月时,他伫立在群雨中,怅惘地望着雨空。
从眼角下,流落分不清雨与泪。
“苍原……”
他摇晃的倾倒下,我焦躁的心情瞬息被点燃,我抱住了倾倒的他,看见他的腹部正插着银色的小刀。
雨水将血迹冲散。
“为什么!总是这么乱来……”
“这次,没办法啊,这件事,只能我来做啊。”
“我也能做啊!为什么非要你来做!”
他沾染朱血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不由得回握他冰冷的手掌。
“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不愿意看见你杀人……杀人者是无法回头,夺取的生,只有背负起一生……”
“蠢货……真的……你只是个蠢货……”
我的眼角不由得溢出久远的泪水。
“让你担心了……抱歉啊,别再哭泣了,美人的脸都要哭花了。”
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雨停了,从云缝透出明光,踌躇的黑云逐渐散去。
“谢谢你的眼睛,时。”
“不用客气,蠢货。”
阳光穿透云层,在水洼间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他的身影在逐渐停歇的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之后,藏在苍木健四郎公寓后失踪的女学生均被警方挖出,被杀害的亡魂从沉闷的雨泥中,再一次被日光沐浴。
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奇迹)魔法只有魔法使用血液刻下的纹章才能发动。为了方便魔法发动,魔法使会在身体刻下永不消褪的纹章。
蚀刻,是这个世界最异类的魔法,这个魔法能将事物本身的运动状态停止,苍原彼方的血管中,刻有蚀刻的纹章,苍原彼方的本身就是蚀刻。也是他,将你的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我呼出浓密的烟雾,下过雨的冬天,空气中蔓延着湿冷的低温。
干城明也自愿被苍原彼方所杀。
苍原彼方对干城明也来说,是重要的英雄吧?所以也才会造出那样的假象。
干城明也疯了,同时创造出一段虚假的记忆来掩盖真相,所以无法察觉到自身的真实行动。
杀人的明也因无法忍受杀人的痛苦,随后崩溃,与之同时,深陷在自己空觉制造的杀人鬼妄想中,深陷魔界中无法自拔。
保持着人的道德,却被杀人驱力所折磨,在享受快感的同时,被苍原的存在折磨。
这就是所谓的,空觉杀人。
有为转变,生者必灭。
“这也是,破碎的物最后的救赎吧。”
空觉杀人(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