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烛火

作者:幸夜 更新时间:2025/11/30 11:09:31 字数:39289

圣诞节

2000.12.25

距离杀人鬼事件过去了一个多月,彼方也从医院恢复出院。

十二月的寒气吹拂在窗外。

我坐在不久之前由我一个人创办的文学部活动室内,虽然创建社团需要满足六个人,但在黑鸟的帮助下,我跳过了这些麻烦的过程,但文学社本身也不会出现在可加入的社团列表中。

我端起冒着氤氲热气的黑咖啡在唇边小抿了几口。苦涩的暖意缓解冻得有些僵硬的血管。

活动室内有些狭窄,入门处放着一张会议桌。其余的角落放着四个书架,窗外的冷风撞击着玻璃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与外头的寒风相比,室内的暖意不由得让眼角有些倦意。我正读着一本法国推理小说,小说中的杀人手法充斥着趣味性。

敲门声打破了现有的空寂,

“我进来了。”

男声说着,推门而入。

他廋长的身影映入眼前,脖子上披着一条淡蓝色的围巾,黑色稍长的头发有些翘起,一双有些凶狠的黑瞳与我的视线重叠。

他脱下深黑外套,露出白色的衬衫,随后他将外套挂在门口的挂衣架上。

“好冷啊。”

他说。

“还好吧。”

我回应说。

“今天可是圣诞节不去哪里玩玩吗?〞

“圣诞节?我不是基督教徒,没兴致过那种节日。”

“不是基督教徒也可以体验节日嘛,这只是满足情绪价值。”

他淡然地说。

“读小说就能给我带来情绪价值。”

我不满地说。

“切,时,你根本不懂高中生的娱乐。”

他露出泄气的表情,每当他放弃劝解他人时,总会有这种激将的方式来挣扎,苍原彼方,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气的男人。

“那苍原,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去怎么样?”

“欸……”

他用手指挠了挠脸颊,霎时默然。

“没错,彼方同学,到现在都没有交上一个朋友,你也不懂啊,高中生的娱乐。”

“这个……没办法啊……”

他叹气着说。

即使彼方有着平易的柔和,但他平时不会开口,再加上眼神有些凶狠,所以常被人认为不太好相处。

“那在路上吃上两口美味的甜巧克力就没有关系了吧?”

这句话让我的内心萌生出想吃甜食的念头,或许是最近考前复习让我的身体本能地渴望糖分。

“巧克力无罪。”

我和解地说。

我们就这样在部里读小说偶尔闲谈,直至晚上六点三十分。

窗外的天色早已黯淡,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水雾,将窗外的风景染得模糊。

我望着墙上的时钟说。

“差不多该回去了。”

“也是,这个点晚饭差不多煮好了。”

彼方从小说中抬起头。

“一直都是此方做饭吗?”

我收拾着桌上的书说。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地穿上那件深黑色的外套。

“我们是轮流的,虽然此方说做饭的事情交给她就好,但她上课回来也很累。”

“此方真是贤惠的女孩子,容易把人宠溺。〞

“是吗?毕竟是我妹妹。”

他语气里带着自豪的骄傲。

“喂喂,这可不好啊,你作为哥哥完全一副被妹妹管养的痴脸。”

我拿起自己的提包,故意揶揄他。

话毕,我穿上茶色的外套,将千鸟格围巾戴上,随后把活动室的门锁好。

外景的天空已经黯淡,两个人漫步在街道上。

出了学校后,圣诞夜的气息愈发浓重。

街道上被红色与绿色交织的霓虹灯淹没。

商店橱窗上喷绘着白色的雪人和Merry Christmas的字样。

随处可见戴着红色圣诞帽的行人,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烤蛋糕的甜香,与隐约的圣诞颂歌交织在一起。

到处都是圣诞节的装饰,圣诞树和圣诞老人麋鹿等元素随处可见。

“可能会下雪呢。”

彼方说。

我呼出氤氲的白雾。冷风吹过双颊。

“好冷。”

“那家甜品店就有卖圣诞节的巧克力,此方之前带我来过。”

彼方说。

“你会请客吧?”

“当然啊,不过这可是圣诞节热卖的情人巧克力啊。”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我的脸颊一定是被冻得微微发热,让我有些焦躁。

“啊,烦死了,那些节日我才不管呢!我现在只是肚子饿而已,快点去啊好不好。”

我不满地说。

金酒色的霓虹灯光流淌在我们身上,圣诞节的喧嚣包裹着我们。

他收起恶作剧的坏笑,走进了甜品店外排着的队伍中。这家伙,最近才取回真实的记忆就已经让人不爽了,他和过去一模一样,好像未曾改变过。

“蠢货……”

我喃喃着。

“不要——啊啊啊!!!”

不远处传来女性尖锐的叫声,我被那叫声吸引,朝着声音方向望去。

在不远处,大概二三十米,有一群野兽迅捷穿越人群,起初我以为是一群狗,但随着身影逐渐清晰,视线聚焦时才意识到,是一群黑狼在柏油路上狂奔来,黑狼的数量有六只。他们朝向甜品店的队伍奔去。行人们霎时无法意识到眼前的图像。

我有些震惊的同时,人群开始骚乱,如同涨潮的龟,慌忙地朝着海的方向奔涌。

彼方的身影被人群淹没。

黑狼咬住了一名女性的后腿,尖牙陷入雪白的肌肤中,从伤口中喷涌朱血。

女性被绊倒倾倒在地上,她的面孔中充斥着惊恐,瘦弱的身体因为恐惧剧烈颤抖。

红刃扎入黑狼的脑袋上,朱血如同喷泉涌出。

彼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界中。黑狼松开了口,如同失去支撑的三角无力地倒在人行道上。

彼方的视线与我重叠,眼神中,示意着我帮助那名受伤的女性。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默然上前,与此同时,彼方从我肩旁擦过。

我冲向倒地的女性,迅速查看她的伤势。伤口很深,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她浅米色的冬装。她因剧痛和恐惧而颤抖,嘴唇失去血色。

“坚持住。”

我冷静地撕下围巾一角,用力压住她腿上的伤口。

"已经没事了。”

就在我进行紧急处理时,余光瞥向远处的彼方。

他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黑狼如同被彼方吸引,霎时从分散状态聚集起来。彼方跑进巷中,狼群迅疾追上。只留下一片混乱的街道与受惊的人群。

不久,传来警笛声和警察的呼喊。警察已经逐渐聚集在甜品店门口那只死狼和受伤女性的身边。

“请让一让!”

几名警察正拨开人群朝这边赶来。他们看到地上的死狼和受伤的女性,立刻展开行动,两人负责疏散周围群众,一人开始用对讲机呼叫支援和救护车。

“这位小姐,请让我们来处理。”

一名年轻的警官蹲下身,接过我手中的止血工作。他的动作很专业,但依然有些诧异,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狼群泛滥吗?”

汉子警官问身旁的年轻警官。

“不知道……真是惊讶……我第一次在市内看见狼。”

我起身无意地瞥向狼的尸体,在那无力落在一旁流淌着赤血的舌头中,混杂着红色非自然的纹章。

这一切绝非偶然。这些狼群是冲着某人来的。

“这就是,黑鸟要让彼方杀死的魔法使吧。”

救护车的鸣笛也加入了这场混乱的交奏。人们惊魂未定地聚在远处低语着什么,用翻盖手机拍摄着这超现实的一幕。

我向喧闹的人群望去,红发的少女在人群中与我的视线重叠,随后像是不愿与我对视,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她在观察我?

我挤进人群中,已经找不到她。

“魔法使……可恶。”

圣诞节的光晕下,我手上沾着陌生人的朱血越发明亮,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彼方,千万不要有事。

狼群渴求着皮肉,狂奔的兽嘴溢着饥饿的唾液。

在暗巷中,一只黑狼扑向我的瞬间,我正手握着的匕首顺势插入黑狼的眼睛中。但霎时,另一只狼咬住了我的前脚,痛感刺激着神经。但瞬息,咬住我前脚的狼如同定格的僵直,被我向前甩开,不会动弹的狼躺在地面上被另一只狼越过。

好痛啊……

剩下三匹狼停止了脚步,凶恶猎食者的眼中蔓延着警惕。

我压低重心,俯下脊背,将红刃举在眼前,热意冲刷着理智,我不由得感到兴奋。

瞬息,脚步已经踏了出去,痛感在前脚的伤口中膨胀。但我顾不及痛感,刀就已经穿越狼脑袋上,朱血喷溅在脸庞上,吸入口腔的氧气中,带着冷意的刺痛。

剩下的两只狼同时向左右扑来,我让左边的狼咬住手臂,它也如同僵直的标本定格在空中,右手顺势刺击塞入狼扑咬的嘴中。两只狼变成了空中的标本,血珠在空中折着昏暗的灯光。我将染血的刀从狼嘴中拔出,随后砍开狼的嘴,将它们的尸体扔在地面上。

我喘着热气,撩开衣䄂,狼牙的痕迹刻在血肉中,从中缓缓溢出朱血。

宽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现。它手持着红色的无柄长刀泛着光。

“看起来,没有休息的时间。”

感知逐渐燥热,神经被朱血模糊,渴望刀尖穿越肌肤的触感,想象着血肉模糊的瞬间,那霎时的快感涌出。我无意识中露出扭曲的笑容,这是杀人鬼与猎食者的争夺。

云层中显露月光,落在男人的脸庞上,他刻着朱红纹章的脸庞映入眼前,杀意的视线重叠。他红刀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

我俯下脊背,朝着魔法使冲去。

“杀了你。”

魔法使默然,没有动作变化。刀尖抵在男人的颈脖的瞬间,没有传来刺穿肌肤的触感,男人化为一片血雾,我下意识地向侧面转身,但长刀还是砍伤了左三角肌。朱血喷溅在空中,我向后跳开,用持刀的右手盖住伤口。

痛感从伤口中涌出,隐现的灼烧,好在伤口不深,左手还能活动。我将外套的纽扣解开。

眼前的魔法使,染着棕色的头发,身着深蓝色的外套,胸前折着灯光的三角吊坠晃荡在空中。

我和黑鸟的对话如同放映机般浮现。

“三角吊坠,是猎食者的证明。”

“魔法使猎食魔法使?”

“魔法使都是独立的生物,只要涉及利益,只有谁杀死杀。”

他是受某人的委托,来狩猎谁的。

我观察暗巷的地形,这个暗巷呈现U形,而男人身旁左右两边能通往不同的巷外。

“杀了我——是吗?”

魔法使低沉声中,带着一丝蔑视。

月光重新被划过的云丘遮翳。

我俯下身,迅捷地直奔魔法使的身前。黑暗中,视网膜无法分辨,男人昏暗的身影呈现模糊。

靠近魔法使的瞬间,如同子弹的物体射穿了右胸,一丝朱血溅在魔法使的衣领上。视线开始模糊,我钻进通往左边的巷道。

我急促地喘着热气,我捂着贯穿左胸的黑洞,如同糸线一样的洞。

冷气钻入肺腑,身体逐渐乏力。

纹章,他什么时候在墙上刻好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往这里跑?不……不可能,那为什么?

我不由得瞥向巷口昏暗的狼嘴,被切断的口中,刻着朱色的纹章。

这个纹章,不仅能驱动狼,还能射击?

视界开始模糊,痛感灼烧着神经,脚步声逐渐逼近,死的恐惧蔓延在血管中。

霎时传来灯泡被打碎的清脆声,巷中陷入一片幽暗。什么也分不清,什么也听不见,连魔法使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世界充斥着一片死寂。

看不见的话连魔眼的能力也不管用了。

右胸的血逐渐蔓延,用力捂住的手不由得在外套上刻下抓痕的皱褶。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带来剧痛,如同灼烧着血管,呼吸变得艰难,如同存在于真空宇宙。

寒意沁入脊椎缓慢地涌上脑髓。

我不由得倒在地面,身体逐渐无力,听觉开始模糊,一切如同将要切断意识。

听不见,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不由得感到剧烈的兴奋,铁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本能的杀意炽热地挠着神经,痛感也变成了一种快感。

瞬息间,一切都化为了空白。

本应空洞的右胸如同长出填充物般修复本应缺少的血肉。这个片段,和时一模一样。

发狂的神经开始燥热,不觉中,我在黑暗中露出扭曲的笑容。

我将外套向巷口扔出,随后传来外套被无数的飞行物射穿的声音。

我迅捷地钻出。

第一个目标出现时,会被集体攻击,而我再出现时,对我的攻击就会减少,抓住这一秒的间隔,我用手护住头。

魔法使的位置我并不清楚,但是血的气息逐渐强烈。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黑鸟称为杀人鬼。

真实的记忆的确被我触及,可是杀人鬼的事情,我还不清楚。

但我明确知道一件事,这份熟悉的痛感,就是我不曾一次杀过人的证明。

我狂奔在黑暗中,后腿被射穿,接着擦过眼角,右额头。

右肩也被射穿,血珠落在幽黑的空中

这里是哪,我究竟在砍着什么,我不知道。

只是狂奔在某个位置,随后自然地挥出刀。

刀的轨迹在空中划开,沾染上血的魔法使气息越来越浓密。如同,野兽的本身。

挥刀的瞬间,黑暗中,长刀的刀尖正朝着我的眼球刺来,在那瞬息间,红刃划开了长刀,幽黑的瞬息闪过红光。

魔法发动——

我瞳孔骤缩,来不及躲闪。我用左手格挡,连带着肱桡肌穿越三角肌,来不及感受疼痛,我挥出第二次斩击,刀刃瞬息触及肌肤的触感传来,但一记膝击正中腹部,我惯性地向后倾倒。温热的血液顺着袖管飞溅在空中。

微薄的月光重新出现,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前,他切断了右手掌正从伤口中喷涌朱血。

“不能碰到吗……”

魔法使喃喃着说。

“你在我砍中的瞬间,用射击的方式切断了手掌?真不错啊,猎食者的本能。”

我发出扭曲的笑声。

红光迅疾出现在视线中,瞬息我划开红光,被击碎的红光在空中解体为血珠。

是吗,飞行物只是血而已。

长刀在我划开飞行物的瞬息向我刺来,我压低脊背,右手的红刃转换为反握,朝着魔法使的喉腔向上刺击,魔法使没有躲闪,而是将直刀从上往下劈向我。

“是我先砍烂你的脑袋,还是你先捅穿我的脖子!”

魔法使撕裂着怒喊。

瞬息我变更刀的轨迹,划开了魔法使持刀左手的复合关节,左手的断臂飞溅在空中,我转身踢向魔法使的下巴,瞬息,魔法使右断臂的魔法发动。

本应空无的断臂重新长回手掌,连同那把红色的无柄长刀一同出现。

他故意不用魔法长回手掌,就是为了这一刻。

霎时间,长刀斩向我,我也回应着魔法使,以同样的速度刺击向他。

无意识中,我的笑容已经弓成扭曲的弦。一切的感情全部空无,只剩下厮杀的快感。

回过神来时,我的刀已经贯穿他的喉腔,我注视着眼前曾被称之为人的肉块,他僵死的脸庞上,露着扭曲的笑容。

他,和我很像。

我们都是一种人。

我取走了他的三角吊坠,金色的吊坠在苍月下散着光。

我晃荡地走出巷外,外景是通往一片郊野。

我逐渐明白,黑鸟称我为杀人鬼的理由,杀人中的快感,如同**一样眩晕,野兽的特点如同明也的症状一样。

因为魔眼吗?我不清楚,自愈的伤口如同时一样,为什么?我不清楚,一切都不清楚,本持有的记忆与现在一并崩塌,魔幻,眩目得让人不敢相信。真实的痛感,恶心的肢解,血肉模糊的图像,一切居然都习惯了。实际上,从一开始就习惯了吧?如同和无痛症一样,强装正常,痛感回来,过去却颠覆了认知。

即使不用强装疼痛,也需要压抑野兽的原始。

不过,不被压抑的动物,无法称之为人。

我乏力地躺在小道上,冰冷的地面冷却发烫的肌肤。苍白的灯光下,她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恼怒的脸庞也那样美丽。

“时……”

“唉,你这家伙,要说我多少遍才好?”

她蹲在我的眼前,精美的脸庞镜像颠倒,黑绢的发丝滑落在我的唇前,天空飘浮起白色的光。

“下雪了……”

我不由得说。

她从下往上观察着我的伤口说。

“治好了……”

“和你一模一样啊。”

我勉强地露出笑容。

“这是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她的恼怒像是泄气般,走到我的身旁,伸出如同白玉般娇小的手。

我默然地握住她的手,如同一切问题复杂的渊薮消散般。

两个人站在静谧的雪天下,寂然的蓝光下,她露出谅解的微笑。

“下次再这样乱来,我就弄死你。”

时在恼怒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假笑,从年幼起,我就明白,她什么时候真正在笑,什么时候真正在生气。现在的她,对我贸然的行动感到无言的恼火。

我不由得回应着她的笑容。

“……啊,这就有点可怕了啊”

“知道就好,还把自己弄成这样,我说过了吧,这个自愈的能力,如果重复使用,就回不来了。”

“啊,我知道,你在担忧我离开。”

“什么?”

“没有,抱歉。”

她狠狠地瞪了我,如果再开这种玩笑,她真的会弄死我吧。

稀碎的星光在雪之夜散发着悠久的白光,蓝白的天狼星在视觉中闪烁。

对于自己的事情,我还不清楚,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未来也好,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明白其中的意义。

只是,现在我的工作,就是为了谁不被杀死。

这也是,保护谁,而杀死谁。

“彼方,我可以去你家吗?”

“为什么突然想要。”

“今天,不是圣诞节吗?”

不曾改变的对话,和平日都会出现的玩笑。

“啊,那回去吧。”

“嗯,和你说的一样,或许,偶尔也该体验高中生的娱乐活动。”

“娱乐活动吗……比起那些……我想吃蛋糕了。”

“回去路上买就好了。”

我不由得向前倾倒,时扶住了我。

“看起来,真的很累啊,还好今晚是此方负责晚餐,不快点回去的话……此方会生气的。”

“啊,毕竟蠢货哥哥又不按时回来吃饭。”

说着,时调整了下姿势,让我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偶尔,我被这种复杂的问题困扰,其实,我想问你的,可就算知道,也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你想知道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明白一件事,你和过去没有改变过,即使重新作为一个新的彼方。”

“算了,已经没必要知道了,我只是必须做好眼前的事而已。”

我望着前方被积雪覆盖的小道说。

“是吗,没有必要给自己强加那么多包裹,按照你的节奏来就好了。”

时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只是,不想让异常渗透在平常中。”

“你只是太过笨拙了,所以才会为了帮助谁弄得一身伤痕。”

她轻轻哼了一声说。

“帮助他人的时候,就是在帮助自己啊。”

“蠢货,这样你只会像老年人一样受骗。”

“我知道,所以,才需要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受不了,哪来的老好人啊。”

时叹气地摇头,发丝擦过我的脸颊传来痒意。

“快点回去了啊,蠢货。”

她突然加快脚步,我踉跄了一下才跟上。

“喂喂……我可是伤者啊,温柔一点啊。”

我苦笑地说。

“真受不了你啊,你就是这点让我不爽啊。”

时的耳尖在路灯下微微泛红。

“即使时这么说着,但她只是不愿意让我受伤,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我知道,但就算这样,也有不得不受伤才能做到的事情,这就是,我行动理由。

我看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忍不住笑了。复杂的事情暂时被抛在脑后。

喧嚣的街市逐渐远离,周遭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薄弱的积雪在脚下发出的声响。

无数蓝白色的星光在冬夜中绽放,不由得吸引我的眸光。

“在看什么?”

她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轻声问。

“天狼星,”

我回答,声音在寂静的雪夜空响。

时也抬起头,望向那片星辰,没有言语。

在天狼星沉默而闪耀的见证下,拖着疲惫的身躯,踏着积雪,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被称为家的,微小而温暖的光点走去。

小道上,雪落着。

所谓真实,只有现在的一切。

消逝烛火 上

夜,持续不断的蝉声,父亲燃烧的遗体。我躺在院廊中,庭院的森叶被风摇曳,苍月散发着妖艳的光。匕首插在我的胸口上,朱血从伤口中渗透。眼前的男性在逐渐瓦解,如同分崩的尸块被焦化,随后一切回到了空寂。

好寂静。

兰若的空。

从梦中醒来时,茶色的天花板染着晨光。

走出卧室时,时和此方已经在客厅的咖啡桌上吃着早餐。

“啊,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此方。”

“快去洗漱吧,哥哥要迟到了。”

“啊……”

我望向墙上的时钟,七点十分。

“我先走了。”

时说。

“不等我啊。”

“谁让某人昨晚喝了那么多香槟,明明那么累了。”

“圣诞节的派对当然要玩得开心点啊。”

“反正已经要迟到了,我可不想破坏我的全年无迟到全勤,拜拜,彼方。”

“喂——!〞

话毕,时已经穿好鞋出了门,随后玄关传来的关门声。

“走掉了。”

此方望着我说。

“啊……”

洗漱台前,我发觉胸前缠着的绷带,香槟只是时向此方说的慌。我勉强着意识吃了晚餐,随后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今天早上。那份自愈的能力并没有时的效果强,自愈的时候,只会勉强修复破坏的神经和少量填充的皮肉,从而恢复身体可动的机能,但受伤的伤口,依旧会开裂。

“谢谢你,时。”

黑鸟小姐的办公室内,我将昨夜取下的三角吊坠放在她面前的写作台上。她正阅读着写有冬月市狼群袭击行人事件的报刊。

她将报刊放低,用那双猜不出任何想法的黑瞳瞥向我。

“呀,苍原,你来了。”

她说着,将烟头塞入烟灰缸中磨灭。

“那位猎食者,很强吧?”

“……嗯,差点死了,”

“是吗,可你还是杀死了他,只能证明一件事,即使你遗忘了怎么杀人,但方法身体却还记得。”

“关于这件事,猎食者的猎物是什么?狼群袭击甜品店的排列的人群,是不是因为存在着,猎物。”

“不要着急嘛,猎食者的猎物,等会你就会见到它,你想管它或者不想管它都无所谓,因为这不是我的要求,我让你杀死那名猎食者,只是他已经杀死太多猎物,已经涉及案件了。”

“我知道,如果不在那杀死他,他只会杀死猎物以外的人,状况也将无法挽回。”

话毕,我将手插入裤兜中。

“黑鸟小姐,刚才你说,等会就让我见到猎物,它,在哪?”

“想见它?”

“不,只是想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特异,让猎食者那么急躁地捕食。”

“苍原,你听说过阿兹特克文明神话吗?”

“不了解……只知道是被西班牙人消灭的印第安人帝国。”

“准确来说,是北美洲南部墨西哥印第安人分支。在他们神话中,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启示他们,向南迁徙,直至看见一只雄鹰站在仙人掌上叼着一条蛇。最终,他们在特斯科科湖的一个岛屿发现,那个地方就是现在的墨西哥城的中心。公元1325他们在此建立了都城特诺奇蒂特兰,直至1521年,最后的帝王库奥赫特莫克被西班牙人俘虏,阿兹特克帝国亡国。”

话毕,黑鸟重新点燃了一根香烟。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说。

“阿兹特克神话中,世界经历了四个太阳纪,也就是时代,全部都被毁灭。他们生活在第五太阳纪,而这个时代也注定因地震而终结。为了延迟这一天的降临,太阳需要获得持续的能量,查尔丘伊特利。”

说着她吐出氤氲的烟雾。

“查尔丘伊特利的意思是玉石之水或珍贵液体,就是人类的血液和心脏,在第四太阳纪毁灭时,洪水淹没世界,天空因此坠落。众神中两位最强大的神明特斯卡特利波卡和奎策尔夸托变成大树,将天空顶起。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将自己的查尔丘伊特利洒落大地,这些查尔丘伊特利化作了食物、盐、火石等维持人类生存的必需品。”

“神灵为了创造这个世界,牺牲了自己,流尽了他们的查尔丘伊特利。作为回报,人类也必须献上最珍贵的查尔丘伊特利,血液和心脏,来滋养神灵,维持宇宙。这个方式就是人祭,在金字塔顶端剖开献祭者的胸腔,取出仍在跳动的朱色心脏献给太阳神,为了获取更多祭品,他们发动征服战争被称作荣冠战争。讲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特异点了。”

我思索着说。

“不过,这是持续的献祭吧?委托猎食者的人应该需要一堆心脏才对吧?”

“委托者指定的猎物的心脏,是一颗拥有无限能量的心脏,名为朱色玉石。”

“那委托者想要得到玉石,是为了支撑需要庞大能量的魔眼,还是,魔法?”

“不,这个委托者,他想要通往本源的点位。”

“本源的点?”

我感到有些踌躇,似乎我在逐渐接近一切的真相。

“源点,是无法言说的原始存在,一切因它而诞生,人,话语,事物,概念,魔法,奇迹,一切由它而来,没有空间,时间,形体,概念,且不被观察的存在。”

“那个源点,是也能改变一切的存在?”

“没错,世界由无数的源点组成,这些源点形成了事物概念的本源,拥有源点的人,将转而为世界本身。”

“……好复杂的东西,也就是说,委托者想要玉石和……”

“你的血。”

黑鸟转为严肃的语气说,她停下手指的敲击。

“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午你就会见到它。”

“……好”

我转身离开,在关门的时候,黑鸟叫住了我。

“还有,苍原。”

“按你想做的去做吧。”

“明白了,我会这么做的。”

下午放课时,霞红染晕跑道。我出了校门,发觉门口处一名身着咲月制服的外国女性在等待着谁。

外国人吗?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

我无视她,正要从她的身旁经过。

“苍原,彼方。”

我霎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她,视线停留在她朱红色的眼瞳上。

她戴着金丝眼镜,头上顶着八角帽,像是为了遮挡红色的长发,颈脖挂着千鸟格围巾,五官精致,如同模特一样。

“……是吗,你就是玉石。”

“换个地方聊吧?”

我和她进了一家咖啡馆,我不太喜欢喝黑咖啡,所以要了一杯拿铁。她要了一杯黑咖啡后,端正地坐在眼前。

“我是爱尔兰人,名字为梅芙·尼德尔金Maeve Ní Dheargáin,你的名字我已经知道,通过黑鸟小姐的介绍。”

服务员端来咖啡后,她道过谢,动作优美地将咖啡放在唇前小抿。我不由得注视着她的动作。

“你是贵族?”

“嗯,我就读于樱吹私立女子学院。”

“和我妹妹一个学校。”

“你的妹妹?”

“啊——苍原此方。”

“我就知道,你是学生会长的哥哥。”

“你认识她?”

“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她是我们学院中最出色的人。”

“是吗,相较于我来说,此方确实比我优秀太多了,作为兄长来说还是有些自愧了。”

“没这回事,你是出色的维持者,为了异常不侵入日常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着,我觉得——很帅气。”

“是吗……”

我有些难为情地挠着后脑勺,随后端起拿铁小饮着。

“所以,尼德尔金小姐,找我应该不只是打招呼吧?”

我用着有些严肃的声色说。

“叫我梅芙就好,嗯,苍原先生,也应该知道了玉石之水的事情了,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苍原先生,能否保护我?”

“猎食者吗?”

“不,真正可怕的,是委托者。”

“委托者?”

话毕,梅芙拿出一张照片。我接过照片,图像上是一名身着神父长袍的男人。

“这个男人?”

“涅槃终也,这个男人的名字。”

“他就是委托者?”

“没错,这个男人拥有无数的魔眼,为了达到源点,而造成目前事件的犯人。涅槃终也现在的目的,就是,你和我。”

“为了抵达源点吗……”

我喃喃着说。

男人的身影如同那个梦中瓦解的男性重叠。

“我知道,我会保护你的,具体来说,我得怎么做。”

“在这之前,窗外的女性是你的熟人吗?”

“窗外?”

我不由得望去,发现时站在玻璃窗板外看着我。神情中带着一丝温怒。

我挠了挠脸颊,不由得露出勉强的笑容。

时坐在我的身旁一言不发。

“……啊……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黑鸟小姐的熟人。”

“我知道。”

时发出没有感情的声音。

“女朋友?”

“呃——”

说着,我小心地观察着时的脸色。

她默然没有看向我,好像真的生气了。

“那就不是了?”

梅芙看着我说。

我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苍原先生在这件事上为什么这么含糊不清?”

“……啰嗦啊,是不是和你没有关系吧?”

时恼怒地说。

“深远小姐,我没有问你。”

“已经涉及我了,所以我不得不替他回答,在这件事上纠结的梅芙小姐,是想要抢走我的小弟吗?”

“……小弟。”

我不由得发出声。

时狠瞪了我一眼,随后我不再开口,害怕让局势变得更混乱。

“……深远小姐,既然你的回答都那么含糊不清,那么我抢走苍原先生也没有问题吧?”

“喂喂——你专门来找我吵架的吗?”

“是深远小姐擅自插入我们的对话吧?”

“你们的对话?我只是来他的。只是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请不要那么亲密好吗?”

“……两位,我们要说的正事不是这个吧——”

“闭嘴!”

时愤怒地说,让我有些惊讶。

“……说得也是呢,苍原先生,那明天再制定方案吧?天色不早了。”

“明天?在哪里见面?”

“……喂,彼方,你知道打算接受这个女人的委托吗?”

“呃——”

“结束后,我会付给你巨额的酬劳,苍原先生。”

“这是,你自己意愿吗?彼方。”

“……这和钱没有关系,涅槃终也,这个男人和事件的起因有关,所以,时——”

“啊,啊,我知道了,随便你吧。”

“那苍原先生,交易成交了。顺便给我你的住址吧,夜晚我会过去。”

“……你要住下来吗?”

“反正此方也在吧?而且已经委托苍原先生了,请让我信任你吧。”

“啊——”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意思?”

“那就这样,我需要回去将行李带过来,晚上见,苍原先生,再见,时小姐。”

话毕,她在前台付了钱后随着清脆的牧铃声响起,她出了店。咖啡馆内只留下我和时两个人。

清脆的牧铃声随着咖啡店的关门而消散,冰冷的空气瞬间沁入肌肤。

与咖啡馆内的温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拉紧了千鸟格围巾,将半张脸埋入其中,朝着临时住所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但我的内心却远非现在这么平静。

深远时。她在教团提供的基础资料内是一个巨大的变量。

她对苍原彼方的保护欲,或者说占有欲,强烈得几乎形成实体。这比我预想的要棘手。她显然知晓内情,并且与彼方有着超乎寻常的关系。

我的出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他们之间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涟漪。

不过,苍原彼方,他确实是关键,不仅仅是黑鸟麾下的维持者,更是直接与起源之泉中的一个概念存在。

我故意留下照片,这些都是为了观察他们的反应,给予他们涅槃终也具体形象。是为了将我自己置于一个看似需要保护,实则能更近距离观察和控制局面的位置。

住在苍原家,能最大限度地确保蚀刻的存在。

此方也在……这倒是意外之喜。学生会长,苍原此方。是我在樱吹中最尊重的女性。她真正意义上做到聪慧的温柔,这与她哥哥在暗面的行动形成有趣对比。

雪,无声地落在我的八角帽和肩头。

冬月市的冬天,美丽而危险。涅槃终也的阴影笼罩着这里,他编织的荣冠战争,将我和苍原彼方选为最高级别的祭品。

我不由得抚摸着胸膛,心脏正在缓慢有节奏地跳动。

如果,年幼的时候,是涅槃终也委托贵族将我买下,她真的会放任我到现在吗?

或许,他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条件,才会放任我到现在,如同随时都可以摘下那颗已经熟透的红苹果。

我必须得到苍原彼方的协助,不仅仅是保护,更是为了反击。深远时无法阻止我。

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包括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

即使死了,我也必须将教团交付的任务完成。

这是,我作为高阶殉教者的职责。

“一切,都是为了终结那场永不结束的战争。”

我在围巾下,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那个——”

“……唉,我已经知道了,关于涅槃终也的事情,我也会帮忙的。”

她像是泄气,随后夺走我的拿铁饮干。

“那个涅槃终也,果然是魔眼的发放者?”

我说。

“恐怕是——得到魔眼的人,因为没有魔力而无法支撑特异器官的能力,最后都会因为逐渐被啃食神经变为精神失常的无机生物,饥渴杀人,是只是第一阶段,第二的阶段,将转为吃人,通过嘴,这一器官来进食,满足体内缺少的机能,这就是鬼。”

“……涅槃终也,通过发放魔眼,来完成他所谓的荣冠战争吗——”

“你已经知道源点的细节了吧?”

“啊。”

“……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想做什么——我无法猜想。”

“至少,我们知道一件事,因他而起的事件有了线索。”

我不由得瞥向梅芙的位置,桌上那张照片没有被她带走。我将照片拿起,观察起图像中的男人,她是故意没有把照片带走。

“那个女人,大概也有自己的计划。小心一点,彼方。”

时说。

“啊,我知道。”

我付了钱,和时出了咖啡馆。外景正下着雪。

“这个冬天,真是不可思议。”

我喃喃着说。

“……彼方,你很奇怪。”

“什么?”

“你在笑。”

时的提醒下,我才发觉自己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或许,这都是世界变得丰富起来了。”

“蠢货,你的时间……”

“啊——这也是没办法啊,至少,在转变为鬼之前,让我做到什么吧,我不想像过去一样……”

这个自愈的能力,每一次使用时,效果就会增强,我的动作变得非人,神经也逐渐发狂。

“我会救你的,彼方,和过去一样。”

“谢谢你,时。”

傍晚,梅芙与此方一起回了家,她们似乎互相认识。

此方把梅芙带到我眼前,端正地向我介绍起她。

“哥哥,这位是我们学生会的书记——”

“我知道,梅芙·尼德尔金。”

“哈——哥哥,你认识梅芙小姐吗?”

我望向一旁的梅芙,她向我行了一个端庄的见面礼。

“晚上好,苍原先生。”

“叫我彼方就好,毕竟有两个苍原,容易搞混了。”

梅芙提着一个大型茶色手提箱,如同一个棺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沉重的物品。

“梅芙小姐希望和我开展期末学习会,本来她邀请我前往她的宅院的,但是我放心不下哥哥。”

梅芙向我露出微笑。

或许,从一开始,一切就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梅芙和此方住在一个房间内,此方的床还算宽,再加上她们两个人身材娇小,即使睡在一起也还有空余。

梅芙和此方正在厨房制作晚餐,少女们嬉闹的笑声从厨房传到客厅。

我站在客厅的阳台上,余留的残霞漂浮在钻蓝的天空,从积云中落着微雪。

风吹拂着,有些微凉。

我不由得看向一旁梅芙的大型手提箱,如果正常地思考的话,只是女孩的衣物比较多,只是,从那个茶色的古老手提箱中,让我感到怪异。

“彼方先生。”

身后传来梅芙柔和的声音。

“……梅芙,你不是在帮此方做晚餐吗?”

“我能帮的已经做完了,而且,我觉得彼方先生在困惑,不管是我,还是那个行李箱。”

“……啊,我想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落入了你的计划中。”

“认识此方,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只是自然认识,我说过了吧,此方是出色的女孩子,出色的人能够散发吸引他人的气味,而且,我喜欢出色的人。”

“那我换一种说法,从什么时候开始,涅槃终也就盯上了你。”

“……这是两个问题,彼方先生。因为盯上才会开始制定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吗——从最初就已经开始了,甚至在,我没有诞生之前,他就知道玉石会降临在谁身上。”

“那梅芙小姐,你的目的果然……”

“……嗯,和此方先生想得一样,所谓的保护,实际上是想让你和涅槃终也厮杀。”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涅槃终也。”

“告诉我的话,就已经不叫计划了。”

“你已经不是局外人了,彼方先生,而是帮凶,你会帮我的。因为,涅槃终也,就是造成你错乱的凶手。”

我默然。在那个过去的梦中瓦解的男性,毫无疑问就是涅槃终也,但在那个梦中他已经死了,可现在却还活着。涅槃终也,或许拥有不死的手段。

“最后是,手提箱里面的东西吧?”

话毕,她走到手提箱旁边,俯下身将箱子打开,她将折叠的衣物取出后。

裹着尸布的十字架映入视线。

“这是,旧具Old tools,拥有千年历史的武器,旧具浓缩了历史的时间的武器本身,就是一种魔法,是拥有着杀死奇迹本身的能力。”

话毕,她将十字架取出,缠绕的襄尸布随之落下,如同尸体露出面目。

铁色的十字架中心刻着精美做工的华彩红玛瑙,古老的气息从旧具中蔓延开来。

“这是1099年第一次十字东征军结束时期,由教皇乌尔班二世赐予一名军官的十字长枪。这把长枪拥有必死的能力,是唯一能杀死涅槃终也的武器。那个裹尸布的作用,是用来抑制死在长枪中的生命,这些被长枪杀死的生命,渗透在枪中,随后由悠久的历史发酵,变成拥有生命的武器。”

“那把枪,拥有生命?”

“啊,毕竟是唯一的魔法实物化。”

“……有点不可思议。”

梅芙将裹尸布重新捆好后,放回手提箱中。随后她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说。

“彼方先生,魔法的本身,就是生命的具象化,这和魔眼是一样的。因为生命就是一种奇迹。”

“……啊。”

晚餐时,两位少女端坐在餐桌前,她们挺直着背脊,如同天鹅的曲颈般自然,她们缓慢地切下牛排,将切好的牛排块抵在唇前,放入口腔中,小口地咀嚼着。

餐桌上充斥着宁静,在两位淑女进食时充满了教养与礼仪,让我感到与平时吃饭的氛围不匹,虽然此方平时也是这样吃饭,但我从未注意过,除非我吃饭时讲话,此方才会出声提醒我。此方的礼仪是年幼时就被父亲要求的,而梅芙的礼仪更像是贵族的传承,或许在那所樱吹中,这是必备的基础吧。不过,父亲并不会要求我学会同样的贵族礼仪,似乎是因为,我不具备此方那样的资质。

“我吃完了。”

此方轻声地说。

“……我说啊,你们在学校里,也是这样的吗?”

“……嗯,如果不这样,会被修女骂的。”

梅芙用纸巾擦拭着嘴角随后说。

“此方先生可能不知道,樱吹女子私立学院,是一所教堂式学院,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学生除了学习以外,课外还要接受修女式的培训,这个目的是为了驯化顽固的上流子女。虽然因此让学校的氛围充满压抑,大部分学生都不满学院的教条式教育,但樱吹毕竟是冬月市最有名气的上流学院,只要说出自己是樱吹的学生,在社会地位上就能得到威望。”

“贵族和上流人士们为了包装自己的子女,就把他们送进这所樱吹了。”

话毕,梅芙将自己的餐盘端去厨房。

“梅芙小姐,交给我就好了。”

此方说。

“没关系——还有,此方,叫我梅芙就好了啦——”

“啊……下意识地。”

餐后,我洗过澡,从浴室出来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我躺在床上,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我本打算读会床头的小说,但读了两页就没了兴致。我关了灯,望着幽暗的天花板,思索起目前的信息。

一切都那么复杂,但其中的核心已经浮出,涅槃终也,一切的起点,他发动的荣冠战争,就是不断的杀人事件。即使把涅槃终也所杀死,杀人事件也不会终结,人被困在异常中,异常与平常的平衡点过于模糊,像是易碎的瓷器,什么时候偏向哪一边,太过轻易,太过突然,太过魔幻。但他人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能背负被我所杀的死者,为了我现在的一切。

倦意在眼角蔓延,我不由得合拢起眼皮。

偶尔,我就会思索这些无聊的琐事,不过,也没办法,好像我不这么做,总一天就会忘记自己杀人者的身份。这样再想起来,自己是一个异常的杀人者,眼前的一切就会崩塌,所以我不能褪下这个身份,为了以一个不模糊的平衡点,维持着日常。

隔日早晨,我照常洗漱着,门把传来扭转声,梅芙身着白色衬衫的声影出现,她揉着眼睛,迷糊地和我打招呼。

“……早上好——彼方。”

“早啊,梅芙。”

我无意识的从下往上扫过,她半开的衬衫露出白皙的**,娇小的隆起的胸形使我无意识将视线停留,随后瞥向一旁。

“怎么了?彼方。”

“……没什么。”

我和梅芙吃过早餐后先出了门。此方是搭公交车去学校的,梅芙谎称需要回家一趟错开了和此方同行。而咲月离家不远,只需要步行两公里就能到。

“说回来,梅芙,上次你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吧?”

“是。那件衣服是黑鸟小姐送的,她还为我伪造了一张学生证方便我出入。”

“黑鸟小姐会这样大费周章真是少见。”

“因为我和黑鸟小姐是熟人嘛。”

黑鸟帮助梅芙,或许也是想抓住涅槃终也。根据梅芙的计划,我们需要在咲月中为她寻找一处藏身地,那个地方我锁定在文学部的活动室。梅芙和此方不在一个班级,学生会的活动也因期末结束了,梅芙请了长假,此方也不会知道。而猎食者的身影也不会暴露在人多的学校,因为猎食者本体是不能被常人看见的,因为被常人看见的话,他们的身份就失去隐蔽性,失去隐蔽性的猎食者就无法继续猎食,委托者会因此不信任猎食者,而且魔法使本身是不能介入常人的世界,如果破坏异常与正常的平衡,就会被东木黑鸟维持常态的组织杀死。

也就是说,现在只需要等待涅槃终也的本体主动现身。

抵达学院后,我带梅芙去了文学部后,照常回班级上课。

早上的课程结束后,我本打算回文学部的,同班的秋谷智人却突然叫住了我。

“呀,苍原同学,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秋谷同学……”

秋谷智人有着泛白的头发,脸庞的棱角分明,五官端正,属于美男子的类型。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梅芙那边有时照顾,所以我和他去了食堂吃饭。

我买了培根三明治,他要了和我一样的三明治。

“苍原同学,我可以叫你彼方吗?相对地,你也可以叫我智人。”

“智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啊,单纯是闲而已。”

“是吗。”

“彼方你真是个怪人啊。”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你到现在都没有在班上交到一个朋友吧?奇怪的是,你明明属于好交流的类型,但却没有人靠近你。”

“只是我孤僻吧?”

“不对啊,是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你的眼中有着一股隔绝他人的凶狠啊,如果要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杀人犯。”

我的心中不由得一惊。秋谷智人这个人我并不怎么了解他,他是班长,除了必要的事情,我并没有怎么和他说过话,在班上他算是中心人物的类型。

秋谷智人,他会和涅槃终也有联系吗?还是说只是巧合。我决定迎合他聊下去。

“杀人犯?夸张了。”

“说得也是,把人比作杀人犯还是太失礼了,抱歉抱歉。”

他微笑着说。

“……智人,为什么会觉得我的眼睛像杀人犯呢?还是说,你见过我杀过人?”

“……杀人?这个玩笑还挺有悬疑的味道,如果我见过你杀人,你也会像现在一样坐在这里吧?”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暴露我?”

“是啊,因为你根本没杀过人啊。”

“没杀过人,却称我的眼睛像杀人犯吗?”

“因为没杀过人,所以眼睛才会像杀人犯,聪明的杀人犯是会伪装自己的杀意的,彼方,你就属于聪明的那类人。”

“……是吗,智人还真是高看我了。”

“不啊,我觉得你很讨喜,你平常看起来沉默寡言,如果谁和你搭话,你又会变得柔和,好像故意在装傻一样,这种聪明,很让我喜欢。”

“你的意思是,你平时也在装傻?”

“是啊,所以我才会向你搭话,因为我们很像。”

“……谁知道呢,我只觉得你是个聪明过头的人,让我很不想接近你。”

“这话还真是伤人啊,不过你在夸我,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我对他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只觉得这个人过分严谨,我没办法套出什么。

“话说回来,彼方,你和深远时是什么关系?”

“朋友。”

“真好啊,深远时可是个完美的美人啊,可以介绍我认识吗?如果说她是模特,甚至都不会有人质疑。”

“这我做不到,时是不会接受男性的追求,死心吧 ”

“什么啊——真没意思啊,不过那个红发的外国美人怎么样呢——?”

我的视线一直放在智人的眼前,从未离开过,他的话我已经不再震惊,这像是他抛出的陷阱,如果表现出惊慌反而是我的败局。

“喂,你在哪看见她的。”

“上学的时候啦,我看你她进了校门,怎么样,你俩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熟人而已。”

“不过真是奇怪啊,之前都没见过她。”

“最近刚转学的,哪个班我也忘了。”

“是吗——午休时间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话毕,他起身离开。

我在脑中平复着思考后的余温。

“你还要待在食堂吗?彼方。”

“让我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吧。”

“啊——我知道了。”

打开社团活动室的门,红发的少女就坐在那里。她喝着红茶,身旁放着茶色大型的手提箱。

“深远——时小姐,你来了呢。”

她朱色的红瞳瞥向我,唇角露出了寒暄的微笑。

“梅芙·尼德尔金,那个手提箱是什么?”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

“彼方今天不会来接你了,和我走吧。”

“……看样子,深远小姐有话要和我说。”

“是啊,重要的话。”

话毕,她和我出了咲月,我带她走到了洋馆附近的荒路上,一路上,她仍提着那个巨大的手提箱,让我感到诧异。

“这里就行了吧,深远小姐,再往前的话,就进入你的结界了。”

“你对魔力流动很敏感啊,梅芙·尼德尔金。”

“……叫我梅芙就好了,一直重复我的名字不累吗?”

“啊,梅芙,你想叫我时也无所谓。”

“这样就好交谈了,时。”

残霞的朱空落下微薄的雪,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小道上,路灯逐一亮起。

“那我就直说了,你,圣诞节夜,在狼群袭击的甜品店门口队伍里吧?”

“……看样子,就算说突然想吃甜点也没什么作用了。”

“你知道猎食者在附近,所以才故意靠近我们的方向,故意告诉彼方你的计划,也是为了让他更进一步为你送死吧?”

“……哎呀,时,你果然比我想象中的危险太多了,但是,这不仅仅是我的计划也是黑鸟的计划。”

“我知道,这是教团的意思吧?”

“这也是黑鸟告诉你的?”

“谁知道呢。”

魔法使教团,弥赛亚,他们是基督教会的分支,教团的成员也都以天主教信徒为主,但弥赛亚的信徒全部都是魔法使,并坚信,奇迹是基督的恩典,是神的灵魂。他们作为平衡异常与平常的机关,在魔眼和魔法出现的地方,都有他们的存在。弥赛亚的目的是歼灭打破平常的异常者们,并收集他们的异常,执行这项任务的教徒被称作,殉教者Martyr。

“东木黑鸟,原本是教团的成员吧?即使现在是独立组织,也依旧会接受教团的委托。”

我将手臂高举眼前。

“而你,梅芙·尼德尔金就是殉教者,既是猎物,也是猎人。”

“时小姐,请不要妨碍我。”

“你们教团想做什么,东木黑鸟想做什么,涅槃终也想做什么,这些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但是,彼方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会帮助眼前有困难的人,一个蠢货而已。”

“是吗,那就没办法。”

话毕,梅芙举起手臂对着我。

“魔法使之间的厮杀,被称作夜世界。”

“这样就好说话了。”

魔法发动。

从梅芙的手掌前,射出朱红的焰球,焰球迅疾飞向我,瞬息我操控周围的低温,焰球在触及我的瞬间蒸发了。

“……是吗,时小姐的魔法,是让温度变低从而操纵啊,和我相反呢。”

“你是操纵温度变高啊,这对我来说很不利啊。”

随即我的周围开始化为熔化,乐福鞋的一角也逐渐焦化。

“……操纵温度加速吗?”

我将周围的温度加速变低,熔化停止,梅芙的周围开始结冰,冻结蔓延开来,梅芙的双脚已经缓慢结上冰霜,随后她周围的冰开始蒸发,最后直至化为氤氲的烟雾。

她向我迅捷奔来,从她的手中不断射出熔光,她将温度加速至极限,从而射出熔液,我跑向一旁,一边射出将温度降低至极限的超流体,但超流体与飞行中的熔焰对抗时被瞬间击破,随着一阵爆炸声传来,熔光将要射向我的瞬息,青蓝的火焰吞没熔焰。

“……没办法了。”

“吞没一切的火焰吗?”

青火在空中射向梅芙,她向侧面躲开青火。随后向我缩短距离,从我脚下的地面开始喷出熔液,如同喷泉熔液从上往下溅出,我操纵青火以一个球形包围住我,熔液被青火吞没。随即瞬息拿出青色的药片,随后服下。这是使魔眼恢复的药品,服下一片就能使青蓝恢复原本的效果,但绝不能超过一片,服下第二片,就会让青蓝转为原始形体,这样抑制青蓝的药片效果就会失效。

魔眼发动。

事物开始被白影包围,青火发狂地以我为中心,向四周涌出,梅芙的未来的白影以迅疾重叠的方式驶过。但她却停了下来,她将另一只手持着的手提箱放在身前。

“实验一下吧。”

话毕,梅芙的行李箱开始熔化,从中显露一把裹着尸布的十字架形长枪,青火吞没她的瞬息,一切被铁色的光戳破,青火霎时化为了缥缈。

裹尸布缓缓掉落地面,十字架的中心嵌着赤红的玛瑙。

“那个玛瑙……旧具……”

我不由得咬紧牙关,在衣兜中紧握着第二片药。

那个红玛瑙是教团成员的通行证,一般会嵌在小十字架的中心,但那把大十字架的红玛瑙有手掌大小,这证明,梅芙是教团的最强殉教者之一。”

“时小姐,这把旧具的能力,是万物必死。”

她将十字枪头对着我,随后向我迅捷奔来。

我不知觉中流着冷汗,青火再次涌向梅芙,遮住视线的瞬间,为争取我吞下第二片药的时间。

青蓝色的焰浪被白色的光划开,死亡的枪尖迅捷地刺来。

没办法犹豫了,就在我将要吞下的瞬间,手臂却被抓住了。

在枪头刺来的瞬间,红刃挡住了枪尖。

“彼方……”

“回活动室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你们……在做什么啊——!”

枪尖一点点刺穿彼方的红刃,碎片被击飞在空中,霎时红刃被击碎的部分开始像皮肉一样修复。

“彼方先生……”

梅芙停下攻击,裹尸布被十字架自动吸附,重新裹在十字架上,随后被熔化的手提箱重新出现覆盖着十字枪,转瞬梅芙手中只剩下手提箱。

“抱歉啊,彼方先生……”

她的神态中露着一丝歉意。话毕,梅芙跑走了,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彼方好像想说点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出。

“没事吧?”

彼方说。

“没……”

“接下来怎么办?”

彼方问。

“不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整理信息,就有点乏力地倾倒向彼方。

“……杀死涅槃终也,是教团的意思……涅槃终也肯定是,教团的叛逃者。”

我疲倦地说。

“我们都落入教团的计划中吗……”

“梅芙的作用,是将涅槃终也引出,随后杀死。”

微薄的雪落在肌肤上,融化在温热的体温中。

“之后,你要怎么做,彼方。还要帮助她吗?”

彼方默然,不由得露出纠结的神情。

“我还……不知道。”

我奔跑着,冬夜的冷风刮过发烫的双颊,手中的提箱在此刻显得无比沉重。

肺叶吸入冷气传来被麻木的刺痛,但远比不上刚才那一瞬间,苍原彼方挡在深远时身前时,那双眼睛里映出的震惊与责问。

失策了。

我低估了深远时对彼方的意义,也高估了自己控制局面的能力。与她的冲突是必然的。但我没料到彼方会恰好出现。

最糟糕的后果是,如果她,深远时在那一刻吞下第二片药让魔眼进入原始形态,局面将彻底失控。那么就会打乱了教团的计划。

他的红刃在修复,被万物必死的十字枪击中后还能修复。果然蕴含着起源之泉的力量。 这更证实了教团的判断。

他的眼神中带着困惑与犹豫。

那个眼神,让我几乎无法维持冷静的表象。

他本来的合作条件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结果现在的我,打破了这个条件,我或许会和他成为敌人。

彼方现在一定很混乱。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该不该帮助我。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头脑稍微清醒。

彼方先生,你一定还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也一样。但我们都已无法回头。涅槃终也的目标是你我,逃避只会带来更快的毁灭。下一次见面,我会告诉你一切真相。

你必须明白,我们站在同一阵线,对抗着同一个敌人。

我拍落大衣上的粉雪。夜色已深,我必须回到教会,然后,等待。等待终也的下一步动作,等待彼方的决定,也等待下一次,或许将是最后一次的交锋。

这个圣诞节后的冬天,果然很漫长啊。

夜,风吹雪,我坐落在阳台上,低温在空气中蔓延。眼球凝视着飘落的雪片,静谧的天空没有苍月的身影,一切都那样缥缈。

“怎么了——?哥哥。”

身后传来此方的温柔声音。我正要回过头时,此方的冰凉的手指抵在我的脸颊上。

“哥哥——现在的表情肯定是悲伤的,所以,我不想看见。”

“……为什么?”

“看见哥哥悲伤的脸,我也会跟着悲伤。”

“……抱歉啊,哥哥有点没用。”

此方捏住了我的脸,传来一阵痛感。

“……哥哥,在妹妹面前,不准说自己没用。”

此方温怒地说。

“……好。”

“哥哥,梅芙今晚没来呢。”

“回家了吧。”

“学校里,也没见她的身影。”

“你去找她了?”

“是,我想找她一起回家的。”

“……是吗。”

“哥哥,你在为梅芙的事情担忧吗?”

“……担忧吗?不知道,只是我在想,目前为止的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方倾靠在我的背后,她轻声说。

“目前为止的意义,这个内容大概

是哥哥——为了活着而拼命地工作。这个工作的内容就是为了家人幸福。可以这样理解吗——?”

“嗯……这样理解就好……”

“那么,为了这个幸福,哥哥现在为了某件事情正在工作上迷茫。”

“啊……”

“……哥哥,意义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

“哥哥,现在的我们正在幸福地活着,即使不继续维持幸福的工作,只要哥哥和我,现在,在这里对话,这也已经足够幸福了吧?”

“……这也是。”

“那哥哥,为什么还要迷茫意义呢?意义也无法定义我们的感情,只是我们把感情强装进语言的瓶中。”

“那,此方,我该怎么做?”

“哥哥,无意义地行动吧。”

“无意义的行动?”

“先行动,然后再定义。”

“也就是说,什么都不要去想?遵从内心的感觉?”

“满分呢——哥哥是优等生。”

此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说。

“哥哥——应该学会怎么依赖他人。”

“我有优秀的妹妹,如果依赖他人只是让我变得更差而已。”

“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有人能不依靠他人而活着,一个人活着太过孤独,我……是一直依靠着哥哥,才能活下去的。”

“此方……”

“去做吧,哥哥,你不是要帮助有困难的人吗?即使不是正义的英雄,也能满足哥哥心里想成为的人。”

“哥哥,想成为能够帮助眼前有困难的人,这就是,哥哥维持哥哥这个人的基层,只要这份感情存在,哥哥就永远是哥哥,即使人格改变。”

“此方,哥哥能依赖你吗?”

“这样才是好孩子,哥哥。”

说出这样脆弱的话,我也觉得自己没救了,但现在,我不得不依赖此方的言语,因为她比我优秀得太多。

我想要维持着不会改变的日常,所以拼命地行动。只是,为了我重要的幸福。

帮助他人又是为了什么?这已经脱离了我的行动范围了。

啊,我知道啊。

从过去就知道,只是忘记了而已。

仅仅只是,这样的人,让我很尊敬。

我穿上外套,正准备出门。

“哥哥——你要出去吗?外面的雪很大。”

“啊,很快就回来了,我会把梅芙带回来的。”

“是吗……哥哥,路上小心。”

此方露出等待着我回来的微笑,那份微笑贯穿了我的所有感情。我回应着此方的微笑说。

“谢谢你……此方,我出门了。”

外面的雪很大,粉雪干燥的划过肌肤,我在积雪的地面行走着,声音如同被风声隔绝,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感受到心脏在缓缓跳动着。很冷,脸庞被刮得刺痛,即便如此,也要继续行走下去吗?

其实,随时都可以放弃的。因为,和我没有关系。

不管是那些复杂的事情,还是梅芙本身,都和我没有关系。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打算无情地利用我,又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歉意。

只是,想让我继续被利用下去吗?

我不知道。

麻烦死了,那种事情。

如果梅芙死了,涅槃终也就会威胁到我的日常,他下一个目的就是我。而且,我不希望我认识的人,谁死去,何况是此方的朋友。

脑子复杂东西被混杂在一起,总之,我打算不再去思考,先找到梅芙说清楚再说。

我在咲月附近找了很久,可哪也没有找到。之后要去哪里找?没有一个准确的目的,或许她回去了也说不准,不……梅芙是教徒的话,或许在某个教堂里,而冬月市的教堂,只有一个。

我好像做了一个久远的梦,那是一个小镇上,少女的故事。

少女本来只是小镇上一户不算富裕人家的女儿。直到贵族的出现。

贵族买下了少女,如同买下一根烛火那样简单。

少女在贵族的城堡里被强迫灌输了思想与礼仪。

少女的新父母,很疼爱少女,这让少女觉得,只是失去了原本不富裕的生活而已。

直到某个男人的出现,他身着黑色的神父长袍,他的眼中充斥着无声的喜悦,如同终于买下了一杯美酒。

那天,少女知道,自己只是被买下的烛火,只为被使用一次而绽放消逝的火光。

男人和贵族在等待,等待着少女的成长,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那个时候,将取走少女的心脏。

在某个夏天,少女逃跑了。蝉声很吵,空气郁闷得热。不知道家的方向,所以少女没有目的地奔跑着,直到在某个开满夏椿的庭院中,少女摔倒了。

清幽的冷香蔓延在鼻腔中,其中混杂着泪水温和的咸味,庭院内充斥着幽寂,少女的哭声,没人能够听见。

如同凋零在地面上的夏椿,被雨水洗涤后而衰亡。

少女在黑暗中闻到了一股湿木的味道。睁开眼睛时,夏椿的纯白凑近在鼻腔前。

身着黑色和服的女性持着红伞,在素白的日光下,带来静谧的阴影。如同处在素描中的明暗交界线。

“你真是幸运,天色要暗下来了,夏椿也将要凋零了。”

“……夏椿?”

我发出困惑地询问。

“是啊,夏椿是朝开夕落的花,夜晚就见不到这样的美景了,只能等到明天重新生长了。”

“那——明天不也能看见——?”

“但今天的夏椿,只会绽放在今天,明天夏椿,是不同的生命。如此反复,持续着七月的结束。这也是一种一日一生。”

“一日一生……”

我重复着女性的话语喃喃着。

“这样的幸运,不应该流下悲哀的泪水。”

女性从小包中取出手拭巾擦拭着我眼角的泪珠。

“今天的你,在此而死。随着幽衰的夏椿,之后的你,将反抗地活着。”

女性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掌,我犹豫着。握住那双手的明日,我还会是我吗?我恐惧,怕无法变回自己,可是,不会改变的事物,只有停留在今日朝开夕落的白花,枯衰而被地面吸吮养分。这样,太过悲伤了。”

我缓缓握住女性的手,至少,让我选择生的方向。

回过神来时,我正坐在教堂的祷告椅上,神父露出和蔼的微笑向我告别,看起来时间到了。

我起身准备回到樱吹,大门外却来开门声。男人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前。他的黑色外套上批染粉雪,头发也被雪染得泛白。

“……彼方先生?”

我不由得感到困惑,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却仍然来寻找我。

“梅芙,没有打招呼就走,此方会伤心的。”

“……又不是永别,而且彼方先生也不想见到我吧,你应该知道,我是要让你死的人。”

“啊,我知道,你想让我和涅槃终也厮杀,随后在两败俱伤的时候用十字枪将涅槃终也杀死吧。”

“那个时候,彼方先生已经死了。”

“……可能吧。”

“那你应该仇恨我才对,何况我还和时小姐死斗,时小姐是你最重要的人吧。”

“啊,我确实想恨你,不仅是你,还仇恨着父亲,黑鸟,还有涅槃终也,仇恨着过去的一切,畜生啊,为什么把我弄得这么惨,这样的想法,一直都有。可是,就算没有你的出现,我和涅槃终也厮杀,也是必然的,从最初就决定好的,你的出现,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而已,而且,我不想让你死,我们是朋友吧?你也是此方重要的朋友,为什么你非死不可?我不理解,也不打算再去想,我要保护你,这也是维持日常必然。”

“彼方先生……我不理解你啊……”

我的心脏如同被揪住的窒息,既困惑又感到一丝暖流,或许,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个选择没有理由帮助我的人。

“……为什么,要为了只认识两天的人这样拼命。”

“这和天数没有关系,你从一开始就愿意信任我吧?”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被你所信任。”

“我信任啊,每一次,我都抱着必死而行动啊,所以,会死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还能感到恐惧啊,因为我已经开始不想死了,因为重要的人还存在,所以,我不会死。”

“所以啊,你现在只需要信任我不会死,然后,让我信任你不会死,这样就好了,明白吗?”

我寂默着,心中无意识的热浪在心中摇曳。

“……梅芙。”

他传来惊讶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抚摸着眼角,发觉泪水缓缓流淌在眼角下。

温热的泪水湿润了手指,和过去一样,一旦流泪,就再也止不住。

“彼方先生……你果然是个怪异至极的人,这样帮助我,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和我都活着,这样就足够了,我的生活也不会改变什么。”

“如果,没有时小姐,恐怕我会向你告白吧。”

他默然露出微笑。

“先把眼泪流干吧,然后,和我回去吧,此方在等待着你。”

“……嗯。”

“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不将悲伤抹除。”

这句话,在过去的某个片段中重叠,但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思绪早已消散。

我回到了彼方先生的家中,本来我想说把伞带上,但彼方先生并不希望因为晚归让此方担忧。

因此两个人回去的路上,身上都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随着门把手的扭转,此方的微笑出现在视线中。

那是一份包容的微笑,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事情,只是为了笨拙的哥哥,将一切所隐瞒。而那个笨拙的哥哥,却还未察觉。

“欢迎回来,哥哥,梅芙——怎么把身上弄成这样?”

“……哈哈……哈哈,忘记带伞了。”

“……真是的,哥哥也太不小心了,快点去洗澡吧,不要感冒了。”

“我知道啦——好冷啊。”

我不由得沉浸在这对兄妹的对话中。

“梅芙,快进来吧。”

此方说。

“……我回来了。”

消逝烛火 中

燃烧的火焰是扭曲的蔷薇,在暗夜中绽放又凋零。灰烬里残留的香气,是逝去之爱的遗言。

北原白秋——《焰之诗》

雪落着,玻璃窗上染上一层雾纱,我吐息着氤氲的热气,模糊的镜像中显露我的脸庞。

空寂中传来开门声,我回头望去,青年廋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我将兜中的烟盒取出,七星的字眼被视线捕捉,我取下一根刁在唇前,用银色的打火机点燃。氤氲的烟雾飘散在空气中。

“哟,苍原——。”

我多少能猜到这个青年想说什么。

“……黑鸟小姐。”

“不想干了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

“……不,请让我继续干下去。”

我感到有些诧异,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你知道了吧,在我手下干活,等于有一半是在为教团卖命。”

“即使这样,我也愿意。黑鸟小姐已经给了我很多次放弃的选择。这是我自愿做下去的。”

我不由得瞪向他。

“……苍原,你是真够蠢的,恨着我的同时,却还要为我卖命。放弃这份工作,继续装傻做现在的苍原彼方不好吗?还是说,是为了时呢?”

“……黑鸟小姐,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恨着你,也是为了时才继续工作下去的,但是,我决定什么也不去想,先做下去再说。〞

“随便你吧。”

我呼出一团浓密的烟圈,心中的焦躁感也随着飘散。

苍原彼方,这个青年只会不断前进,即使受到怎么样的挫折,他都会重新站起来,因为,蠢货是不会思考太多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话毕,苍原从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身着神父长袍的男人呈现在眼前。

“……黑鸟小姐,你认识涅槃终也吧?”

“……怎么说?”

“黑鸟小姐为了抹杀涅槃终也而布置了一连串的准备,这样大费周折不仅是为了教团的委托,更是为了自己,会因为工作而认真的黑鸟小姐,基本没有吧?”

我不由得钦佩这个青年的观察力,我坐回办公椅上,将烟头放在烟灰缸中熄灭。

“正确,苍原,你想了解些什么?”

“涅槃终也从教团手中夺走了什么?”

我不由得将食指放在桌面上敲击,过去的记忆如同昨日。

“1981年,我和终也,是法国教团麾下的大学学生,那个时候的涅槃终也还只是喜欢研究魔眼的魔法使,他是个行动力极强的男人,他提出的人工魔眼的理论,颠覆了教团的认知,他将死去魔眼持有者的眼球挖出,从中取走神经纤维替换常人的眼球神经,魔眼的神经与常人的大脑连接,从而达成人工魔眼的制造。人工魔眼的理论让涅槃终也成为学院中最有威望的人,他将人工魔眼用在了自己身上,一切为了窃取教团中唯一的圣物,名为蚀刻的血。”

“所以,被夺取的蚀刻就在我的血液中。”

“啊,你的血与蚀刻融合,最后你变成了蚀刻本身,而将你变成这样的异常,就是我。”

苍原静默思索着什么,随后说。

“我有个问题。”

“什么?”

“教团应该知道我的存在吧?那为什么不来将我杀死夺回圣物呢?”

“哎呀哎呀,终于发现关键的部分了啊,那是因为,已经夺不回去了。”

“……夺不回去——?”

“蚀刻和你的血液融合,你本身就已经变成了蚀刻。触碰到你的血液的人,都会被世界抹除。”

“……抹除?”

苍原惊愕地看着我,他不由得将插在裤兜中的手抽出。

“蚀刻是唯一从源点中抽离的概念,它并不是奇迹本身的降临,而是从原始本身,这个概念就是事物的时间概念。触碰到你的血液的事物,会被剥去时间的概念,从而变成没有时间状态的事物,世界本身是按照规律运行的,而一个事物被抽去时间概念时,它就不符合这个世界运作的机制,就是所谓障碍,世界会因为微小的障碍而中止,所以世界为了让规律正常运转,就会将障碍的事物抹除。”

“……可现在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

“那是因为你的血液出现了异常。”

“……那份异常就是自愈的原因吧。”

“嗜血鬼,是一种没有生命的人偶。它们原本是人类,死前通过祈求从而被奇迹附身的人偶,因为失去了生命,从而体内无法正常代谢,所以外表表现为头发泛白,身体苍白的模样。它们会不由得渴求活人的血肉,通过嘴这一类器官进食血肉,从而维持它们的行动能量,而沾染嗜血鬼血液的人类,就会被其血液吸收养分,随后异常的血液会取代正常的血液,从而使人转而为鬼。”

我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苍原彼方,你沾染了鬼的血。本来,蚀刻会消除异常血液的概念,但是,那个时候,你却死了,因为你的死,导致以你生命力为动力的蚀刻无法正常发作,异常的血在死去的你身上渗透时,蚀刻最后消除了异常血的活跃性,但嗜血鬼的血还是和你融合,让蚀刻误认为那是自己的血,从而达成共生的存在。”

我本以为他会表现得惊讶,但他却静默在原地,任何动静也没有,如同早就知道了。

“……是吗,想要发挥蚀刻的全部,就必须把异常的血液流干吗?”

“那也已经做不到了,已经融合了,这样做也就等于自杀。”

苍原的眼中不由得流露一丝痛苦。

“怎么样,才能帮到时?”

“果然啊,你会想杀死涅槃终也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时的不死解除,通过源点,对吧?这是你的行动力。”

“嗯,为此,我什么都愿意做。”

“就算死?”

“啊。”

“你就这么爱着她吗?”

“爱得要死。”

他露出勉强地苦笑。

“蠢货啊,你啊,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蠢货啊。”

“蠢也是一种才能。”

“按你想做的去吧。”

苍原离开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他那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只有窗外细雪扑簌落下的微响,以及烟草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

我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吸入肺腑,却感觉比往常更加沉闷。

“爱得要死吗……”

他回答得那么干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坦然。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困惑和挣扎,只剩下一种踏上了道路就绝不回头的决绝。

为了深远时,他愿意成为教团的刽子手,愿意继续被我利用,甚至愿意去死。

“真是……愚蠢透顶。”

可偏偏是这种愚蠢,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过去,也有过这样的蠢货,为了某个人,拼命挣扎,像一个求死的傻瓜拼命地燃烧,那份炽热,最终却化为了灰烬,散落在久远的记忆中,只剩下冰冷。

而我,选择了成为独立的维持者,用最现实也最残酷的方式,处理着这些由奇迹引发的麻烦。

教团是我的旧巢,也是我的枷锁,与他们合作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既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清除其他魔法使的威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获取丰富的资源。

时,她肯定察觉到了教团的意图,也明白彼方身处险境。她的力量是个变数,如果进入原始状态,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到了最坏的结局,那就不得不给予她失明的药物。

希望彼方那小子,能稍微牵制住她吧。

不过,梅芙那边……也是个问题。那孩子是教团精心培养的殉教者,忠诚与能力都毋庸置疑,但她似乎对苍原产生了一些计划之外的在意。

苍原彼方这个蠢货,选择了一条充满痛苦的道路。

为了重要之人而拼尽全力吗……

过去的我,如果也能这么做到就好了。

雪还在下,覆盖着这座城市的光。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像往常一样,看着这些飞蛾扑火般的灵魂,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并在必要的时刻推他们一把。

我掐灭了烟,看着那一点红光在烟灰缸里彻底黯淡。

只是希望,这个愚蠢又固执的青年,最终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而不是又一次的失去。

我寂默,随后离开黑鸟的办公室。

我随手将照片丟进垃圾桶中,脑海中什么也没办法去想,失去时的感受,我已经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我回到了文学部中,梅芙与时正坐在各自的对立面,时正喝着咖啡读着小说,而梅芙默然喝着红茶。

我将梅芙带回来后已经过去了一周,涅槃终也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空气中蔓延着窒息的严肃,我也不好开口,脱下外套后,坐在窗前。

“时小姐,我们已经僵持了一周了吧?”

梅芙开口说。

“是啊,梅芙小姐,反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聊的吧。”

“可是把活动室的氛围弄得怎么僵硬也不好吧,彼方先生还在呢。”

时瞥向了我说。

“你在意吗?彼方。”

“这倒是……有点。”

“看吧,彼方先生都这么说。”

时静默,好像有些温怒。如果这个时候,此方在就好了。

“话说回来,彼方先生,对魔法有没有兴趣?”

梅芙充斥着兴致说。

“魔法?我身上有魔力流动吗?”

“很微弱的魔力流动,彼方先生,你身上的魔力流动如同血液一样覆着在全身。”

“魔力流动是怎么样的?”

我问。

“这是看不见的。”

时插入对话说。

“没错,魔力流动只能通过感觉,它没有形体,但却有声音,魔力流动的高低,通过感觉能听见它的流动声,而我刚刚感觉到的,是苍原先生身上血管微弱的跳动声。”

话毕,梅芙呷了一口红茶。

“这样的话,苍原先生,也是能够使用魔法的。”

“具体是能够使用怎么样的魔法?”

“能燃烧出大拇指那样大小的火焰吧。”

“喂——”

“魔法只能被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们使用,老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而一个人最多只能拥有两个魔法,纹章召唤出的魔法种类也是根据与自身相符合的事物。奇迹降临在年轻人的身上,随后诞生出根据生命力的大小流动的魔力。这也是一种技术。”

“补充得不够完整啊,梅芙。”

时在一旁讥讽地说。

“除了用血刻画的纹章以外,旧具,文字,语言,神话,信仰,这些古老的事物都拥有魔法。因为历史的本身,也是一种魔法。”

“那魔眼呢?”

我问。

“魔眼是独立于魔法之外的奇迹,是一种特异的器官。”

时说。

“时小姐了解得不少呢。”

“只是无意间了解的。”

话毕,梅娅在手心中燃起火焰,随后通过调节火焰的温度升高,火焰缓缓变成熔液。

“普通的魔法使只能将火焰加热到液体状态,但对我来说,我可以无限加热火焰,从而制造黑洞,而再往上加热,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随后梅芙将火焰汽化,氤氲的热气消散在空中。

“……真让人惊讶。”

我不由得钦佩地说。

“这是玉石的恐怖之处,是魔法使们都想得到的东西。”

时抿了一口咖啡说。

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细碎的粉雪懒散地飘落,为冬日的午后增添了几分静谧。

活动室内的紧张气氛,因为刚才关于魔法的讨论,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

“制造黑洞……听起来真是夸张。”

我试图让对话继续下去,驱散那份令人不适的气氛。梅芙展示的能力确实令人惊人,那跃动的火焰如同蕴含着无穷的能量。

梅芙微微一笑,手指凝聚起一小团温暖的橘色火苗,这次没有加热,只是让它像烛火般轻轻摇曳。

“但也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力,这考验的是魔法使对魔法的精细度的把握。”

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视线依旧落在书页上。

她并没有抬头,只是将喝了一半的黑咖啡杯往桌子中央推了推。下一刻,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响起,咖啡杯壁上的热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一层纯白轻薄的霜花,原本氤氲的热气被定格在空中,如同雕塑家的作品。

“魔法的使用必须是现实世界能被理解的事物,空间,时间,元素,环境,这些作为媒介,以纹章驱动,才能召唤魔法,附身在这些媒介中从而操纵。刚才的我,将咖啡的热气作为媒介,调低了热气的温度。”

时饮干咖啡说。

“精妙的低温控制,时小姐。连热量的流失轨迹都如此美丽。”

“哎呀,我可觉得梅芙小姐的高温控制,更是优雅。”

她们没有看向对方,一个专注于书页,一个凝视着指尖的白焰,但双方的话语中却夹带着犀利的气息。

梅芙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她指尖的火苗开始以螺旋形变形。

橘红逐渐转变为极致的黑点,一开始我以为是视觉的错觉。

但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引力骤然产生,活动室内的光线明显地向她掌心弯曲,塌陷,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周围环绕着微弱吸吮光晕的微型黑洞。

“好厉害……”

我不由得发出吃惊地感叹。

“这是魔法使对魔法精细度的极致掌控。”

梅芙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内敛的傲然。

黑洞只有弹珠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存在。空气被拉扯着发出低沉的呜咽,桌上的纸张被吸扯的作响,如同下一秒就要被吞噬进去。

连我都能感觉到一股向前的牵引力,不得不稳住身形。

黑洞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

“这是,经过调整后的微型黑洞,本身并不具备普通黑洞那样的效果。如果硬要说的话,只是具备一点特征一个会动的模型吧?”

“没想到活着还能亲眼见到会动的黑洞……”

我发自内心地感叹说。

时将左手轻按在了会议桌上。

没有结霜,没有冻结的迹象。但一股无形的能量,以她的掌心为中心,向外扩张。

这并非简单的制冷,而是一种更为根本的对粒子动能的剥夺。

能量领域的边缘触及了微型黑洞的吸积光环。

环绕在黑洞周围的,由扭曲时空构成的光环,如同被熨平的褶皱,开始变得模糊,微型黑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它没有任何声音,只是那微弱的黑暗在逐渐缩小,最终消散。

“量子效应吗……”

梅芙轻声说。

“作为魔法使来说,如果没有魔眼的加持,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时小姐,这也是你的极限了吧?”

时看向梅芙,两人视线重叠。

“没错。”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困惑地问。

“刚才的我,降低了桌面附近的温度极限,召唤了和梅芙小姐一样的伪现象。伪量子效应,黑洞本来就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蒸发,我刚刚释放的魔法,创造了一个比黑洞本身还要冷的环境。这导致黑洞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冻出来,以辐射的形式疯狂流失。”

“也就是说,这个过程的本质,是极致的低温环境,通过量子效应,极大地加速了黑洞自身的蒸发过程。”

“没错,彼方你的物理学意外的还挺好。”

“我们创造魔法本质不是真正的现象对拼,而是想一个移动图像的方式播放而已。”

梅芙插入说。

“可是你们两个人依旧很厉害,能亲眼看见黑洞创造和蒸发,还是让人不由得感到激动啊。”

我亲眼见证了……奇迹,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激动。

“彼方先生看起来很高兴啊。”

梅芙微笑着说。

时发出叹息的和解。

看着她们俩这无声无息间完成了一场较量,又心照不宣地同时休战。我不由得取出钱包说。

“放学你们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甜筒吧?”

时说。

“冬天吃甜筒?”

梅芙有些困惑地说。

“不行吗?”

“那就试一下吧?”

我无意地瞥向墙上的时钟,午休已经结束了。我向梅芙道了别,和时分别回到班上。

下午的课程结束时,雪仍然不止地落着。

“哟——彼方。”

智人面带笑容地向我打招呼。

“要不要去哪玩啊,反正你也没有社团活动吧。”

“不了,我还要去超市买食材,今晚轮到我做饭。”

“做饭?”

智人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寂的教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切——没意思啊彼方,放课后去参加联谊才是正确的啊。”

“我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

我苦笑着说。

“不要那么孤僻嘛,未来会后悔高中没留下什么美好回忆的。”

“……哈——”

“总之啊,我的宗旨就是拼命留下什么,或者在年轻的时候玩个痛快,不然就这样无聊地死掉,那也太没意思了,这就是我的人生指标啊。”

话毕,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你的人生指标是什么呢,彼方。”

“什么都没有,只是活在现在就足够了。”

“即使什么时候死了也不后悔?”

“不后悔。”

“……你果然是个怪人。”

智人将手从我的肩上抽走插回裤兜中。

“或许吧。”

比起他口中正确的生活,我所经历和背负的,早已将正常的定义扭曲得面目全非。那些在黑暗巷陌中飞溅的血肉,与游走于生死边缘厮杀的魔法使们。构成我现在的底色。所谓的联谊,狂欢,距离我的世界太遥远了,像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

“明天见,彼方。”

“嗯,明天见。”

窗外的夕阳将教室染得一片赤红。随着智人的离开,教室内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在窗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在发呆吗?”

“……倒也不是,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是关于我的事?”

“……谁知道呢。”

“你还真不会撒谎。”

时靠在半开的窗前,暮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她的脸庞披染上一层红霜。

“你在想什么,我什么时候都能猜到。”

雪落着,在空中泛着光。

“怎么猜到的?”

我不由得托着腮说。

“举动。”

“举动?”

“当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无意识的举动就会反射你的想法,你虽然不说,但早上去了黑鸟的办公室,你去的意义不可能会是辞去工作,就只会是涅槃终也或者我的事情,因为现阶段,这是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两件事。”

“时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了。”

“哎呀,你不知道吗?彼方先生,我一直都是水仙花。”

我不由得笑出。

“自恋的样子根本不像你。”

“少女都是爱美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彼方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知道了。”

“彼方,不用为了我的事情操心。”

她一转有些严肃的声色说。

“这不行,不为你操心,我就不是我了。”

“蠢货啊,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你操心。”

“就算这样,也请让我为你操心吧。”

她有些戛然,随后用手指摆弄起发尾。

“要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这样你不累吗?”

“累啊,就算这样,你也永远都是我悬浮的重力。”

“如果没有我呢?”

“我会摔死。”

我果断地说。

“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今天吧?”

她寂然,脸上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

“我对你来说,很重要?”

“重要啊,重要到无法言说的地步。”

不知觉中,我的声音变大。

“……是吗。”

她的脸颊上泛着微薄的樱色。

时微微侧过脸,暮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点。

“嗯……”

她轻柔地低语着。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待在渐渐暗下来的教室里。窗外飘落的雪花如同都放缓了飘落的速度,在黄昏的余晖中闪着细碎的光。

远处传来社团活动结束的喧闹声。

“我也一样。”

时依旧侧着脸,没有看向我。

“什么一样?”

她转过头来看我,雪白的脸颊上泛着夕阳的红晕。

“没什么!”

她突然放大音量说。

我不由得噗笑一声。

“这就是,我们最初说的永远吧?”

我说。

“嗯,彼此存在的世界,就是永恒本身。”

这是时间终止,星球的长久,宇宙爆炸,也无法做到的,永恒的本身。

时滞停留,她的长发被微风吹起,发丝在暮光中折着银线,群叶被风拽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样好吗?”

“这样是最好的。”

“不后悔?”

“不后悔。”

从最初,看见那名红发少女时,破碎的过程中,未来闪过。

青年将红刃抵在少女的雪白的脖颈上,随后,在少女无声的同意下,红刃滑落。

血蔓开,少女如同折断的夏椿,雪白地躺落在夜色中。

夕阳染红天空,三人漫步在归途的小道上。

名为梅芙·尼德尔金的红发少女,一如既往挂着淑女的微笑,她无声地走在我的身旁,正小口吃着甜筒。脚步轻盈,听不见一丝脚步声。

一开始我对这名少女有种说不上来的恼火,在我看来她如同机器一样,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将我们拉入她的圈中。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恼火的感觉也逐渐淡然了,彼方决定帮助她,而且这或许是解决目前为止事件的关键,所以我也决定帮助彼方。

“怎么了?时。”

彼方转头看向我。

“没什么。”

“一副沉思的表情。”

“啰嗦。”

“时小姐,难道有什么心事?”

梅芙问。

我静默,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时,今晚要去我家吃饭吗?”

彼方露出微笑说。

梅芙瞥了我一眼,好像在吹催我同意。回去也是一个人做饭,我没有理由拒绝。

“……那就快走吧。”

“时小姐比起女性更像男性呢。”

梅芙说。

“或许是吧。”

我有些泄气地说。

我吃着牛奶甜筒说。

“怎么可能啊,时完全是很充满魅力的女性。”

彼方说。

“哪一点有魅力?”

我不由得反问。

“足够聪明,很有魄力,虽然谈吐有些急躁,但举止很淑女,再加上,很温柔。”

“彼方先生意外的了解时小姐呢。”

我不由得将手插在口袋中,把脸撇向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从彼方口中说出这些让人感到羞耻。

我将手中的蛋筒杯塞入口腔中。

彼方要去超市买食材,所以我们先去了彼方的公寓,此方很早就回来了,因为今天是校庆日。在公寓门口敲了敲门,门缓缓被打开了,此方的模样出现在眼前。

“欢迎回来,时,梅芙。”

“好久不见了,此方。”

时隔快两个月的寒暄也显得那样久远。

“是啊,明天都要元旦了。”

“时间意外的快啊。”

或许是进入冬季后,一天开始变短了。

“梅芙,等会可以麻烦你吗?”

此方说。

“没问题。”

“什么?”

我困惑地问。

“准备晚餐啊,此方应该是想做相扑火锅吧?”

“嗯嗯。”

“欸——那让我也帮忙吧?”

“时小姐会做料理吗?”

梅芙带着笑意地说。

“你在小瞧我吗?”

“好啦好啦,时也来帮忙吧,首先准备锅底吧,家里还有肉,蔬菜还需要等哥哥买回来才行。”

此方微笑着说,感觉像一位家庭主妇。

这种吵闹的饭前,究竟多久没有感受到了。感觉很久,很久,在朦胧的记忆中,是母亲做饭背影,父亲在一旁打下手。不由得,感觉泪水会自然地流出。

“我回来了。”

玄关传来彼方的声音。

我走到玄关,去取彼方买来的蔬菜。他脱下皮鞋,外套上积了一些粉雪。

“太慢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啊,外面下雪了。”

话毕,彼方从下往上打量着我,随后目光停留在我的围裙上。

“怎么了?一副痴样。”

“……没,只是第一次看见你穿围裙的样子,感觉,你也会做饭啊,这种想法。”

“毕竟我是一个人住的,不会做饭可活不下去,我也不喜欢叫外送。”

“……是吗,很美啊。”

他痴痴地说。

“什么?”

“没什么……”

“……我听见了。”

“……不要让人重复嘛。”

“只是想再让你说一次而已。”

“说多少遍都没关系。”

“那,再说一次?”

“……时,很美。”

我不由得感觉内心有些融化,一股暖流缓缓蔓延在身上。

“时——你在做什么——”

厨房传来梅芙的声音。

“感觉,怪怪的。”

“什么?”

“没什么了。”

我抛下彼方回到了厨房。

晚餐上,电视机播放着跨年节目。此方和梅芙吃饭时基本不出声,只有彼方会喃喃着什么。

“待会寺庙里祈福怎么样?”

“可以啊。”

我说。

“此方和梅芙呢?”

“哥哥,我要早睡。”

“欸——此方太刻板了。”

“哥哥,我熬夜就会睡不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毕,此方不再理会我。

“那我就代替此方去了。”

梅芙说。

“不过看电视里,现在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了。”

彼方说。

“那就打给黑鸟怎么样,她认识这附近一座寺庙的住持。”

我说。

“说得也是,顺便也叫上黑鸟小姐吧。”

饭后,我用彼方家的电话打通了黑鸟的号码。

电话另一头传来黑鸟低沉的声音。

“谁?”

“时,黑鸟,去参拜吗?”

“……有点懒啊。”

我静默,正要挂断电话时。

“时,涅槃终也出现了。”

黑鸟一转懒惰的语气,转而严肃认真起来。

我的内心不由得警惕起来。

“他在哪?”

“我现在过去,详细待会说。”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回放的拨号声。

我将涅槃终也的出现告诉彼方和梅芙。

“是吗,参拜泡汤了啊。”

彼方说。

“今天过后,就结束了啊。”

梅芙拿起手提箱走到玄关。彼方将黑色的外套穿上。

“走吧,时。”

“目前为止的事件,终于能告一段落了。”

我喃喃着说。

客厅传来电话铃声,不用说,那是黑鸟打来的,告诉我们她已经到了。

公寓外正落着雪,黑鸟靠在黑色的马自达MX-5旁抽着烟。

“哟。”

黑鸟举起左手说。

“真是豪华的跑车啊。”

彼方不由得说。

“啊,上来吧。”

夜景迅疾驶过,霓虹灯散落在车窗外。

涅槃终也出现在一所荒废寺庙中,而那所荒废寺庙,就在深远洋馆的后山。

我的内心不由得感到诧异,一切的线索被联系,如同绕了一个大圈。

山下,空气中蔓延着低温,我将脖颈上的围巾向上拉。

“这座山拥有久远的历史,本身就是一座充斥着魔法的山。”

黑鸟点燃一根香烟说。

“现在是,夜晚十一点三十分吗……”

我呼出温热的雾气。

四人登上山的阶梯,这座山是最初的起点,现在也会成为完结的终点。

黑鸟持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昏暗的光圈照亮着幽暗的山路。

“涅槃终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黑鸟低沉地说。

“什么意思?”

我问。

“或许,从我最初遇见涅槃终也时他就已经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人类,他来自不同的空间。”

“……不同空间?也是因为源点吗?”

一路上沉默的彼方突然开口说。

“或许,涅槃终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式,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为了不妨碍自己,他将这个空间的自己杀死了。”

“所以,涅槃终也有可能不被杀死吗?”

我问。

“如果接触源点的他,灵魂概念被抽离出来,肉体仍然留在原本的世界,这种可能性比较大,所以,他才没有被你的蚀刻所抹除。”

黑鸟说。

彼方沉思着什么。

“唯一能杀死他的,只剩下十字枪了。”

梅芙严肃地说。

“没错,万物必死的十字枪,连灵魂也能刺穿,因为这个灵魂,并不是真正的灵魂,而是从肉身抽离出的影像,他能够触碰这个世界,或许是因为魔眼的原因。”

“也就是说,只需要刺中他就没有问题了吧?”

梅芙说。

“小心点,他拥有无数的魔眼。”

黑鸟呼出氤氲的烟圈。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鬼魂,却自然地融入在世界的规律中,本来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好像拥有躲过规则的方法,这个原因,至今也没有线索。”

话毕,黑鸟默然。

“山上可能已经布置了结界,涅槃终也能够操纵这座山的魔法,空间会扭曲。”

梅芙说。

“那怎么办?”

彼方问。

“在结界开启的瞬间,空间会扭曲,那个时候,我会用十字枪切断结界的连接,在那个瞬间,时小姐掩护彼方先生,彼方先生突袭涅槃终也与他近距离接触的瞬间,掩护我将十字枪投出,黑鸟小姐,你们负责支援我们,拜托了。”

梅芙一转大小姐的风范,露出一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

随着山顶的风景缓缓出现在视线中,新年的钟声敲响。

古老的钟声回荡在这个世界,这是名为历史的魔法向前推进的证明。

身着神父长袍的男人站在破旧的寺庙前,雪缓缓从空中落下。

在他的身旁站在一名身着修道服装饰的女性,她戴着黑色头巾遮挡着脸。

男人散着一头金发,脸色苍白,眼瞳如同死者一样无神,他缓缓撇过头来,随着钟声的余音消散,他张开枯竭的唇瓣合拢发出低沉的声音。

“好久不见,黑鸟。”

黑鸟瞥了一眼身旁的修女,不由得皱着眉头。

“啊,涅槃,好久不见。”

“寒暄就不需要了吧?反正我们之间的道是不同的。”

“……成为世界本身,就是你的道吗?”

“这是改变规则唯一的方法,规则是固定的,自然的技巧已经不会再进步,人的意识需要改变,我即世界,操纵世界的规则,就是等于改写规则。这才是魔法,奇迹的意义。”

“……概念吗——?即使你成为无数概念的一个源点,你也无法改变什么。”

“我要做的,是改变历史的方向,就像阿兹特克文明一样,这是拯救世界的唯一途径。那就是我自身成为涅槃,超越生死的最高境界。

我迅捷地从手中射出冰锥,冰锥迅疾划过空气,射向男人的脑袋,随后,他的脑袋像喷泉一样炸开,脑浆与血肉洒落空中。身旁的修女仍然没有任何举动。

“死了吗?”

彼方诧异地问。

“死?”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他的身影从黑暗中逐渐呈现。

结界发动。

空间开始扭动,四人所处的环境出现虚影,虚影被分割成四个不同的地方。

结界,能够用纹章操纵古老事物的魔力,结界内,魔法使可以不断吸吮历史的魔力,从而做到改造。也能够做到将原本事物的外表进行伪装,就是所谓的影像,影像并不会直接扭曲空间,而是在一个真实空间内,把彼此困在不同的环境中。

“彼方先生!”

彼方瞬息俯下脊背冲向涅槃终也,梅芙用力将十字枪刺穿地面,结界的魔力连接被切断。

我从手中射出降低温度的超流体,超流体射向涅槃终也的瞬息,被涅槃终也放出的高温溶液破坏。但在他抬起手臂的瞬间,彼方的红刃抵在他的颈部上。

我的视线与涅槃终也的视线重叠,他的眼睛如同无色的镜面映射我的模样,霎时,身体乏力地倒下,一阵强烈的剧透袭来,神经瞬息被麻木我倒在地面上,空中飞舞的手臂,起初我以为那是我的手,随着模糊的声音传来,听觉才勉强分辨其声音所表达的意思。

“彼方!”

涅槃终也的手臂被地面的影子刺穿,随后梅芙投出十字枪,银光划开空气,如同将风分隔,正面刺中涅槃终也的眼球。他如同失去支撑的人偶倒在地面上。

血泊蔓延开来,十字枪立在男人的尸体上。剧痛也随之消失,看起来,魔眼的效果是解除了。

“真是不错的配合。”

男人的身影从草丛里出现,涅槃终也还没有死。

“……为什么。”

我不由得发出诧异的困惑。

“……你,在这座山上藏了多少具尸体?”

黑鸟紧皱着眉弓说。

“大概一百具吧?”

男人低沉地说。

“你使用那只能够转移你意识的眼睛,意识不断在这些尸体上转移,从而达到不死吗?”

“黑鸟,你一如既往的聪明啊,不过刚才,真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的意识占据的尸体如果被那把十字枪刺中,也必然会死。”

“所以,在那个瞬间,你自己杀死了自己,从而将意识撤走了?”

“没错。只是失去了一只创伤之魔眼而已。”

话毕,梅芙持着十字枪迅捷俯身冲上前。

枪尖划破空气,带着一股湮灭一切的死寂气息,直刺终也咽喉。

涅槃终也那死寂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吃惊。他或许没想到,梅芙会直接与自己近身对决。

他反应极快,左手虚握,空气中魔力凝聚,瞬间形成一柄十字剑精准地格向十字枪。

十字剑瞬间被击碎,繁复的魔力纹路瞬间黯淡,崩解,化为残渣簌簌落下。

终也般向后跳开,同时发动魔眼。

光划向了梅芙的身体。

梅芙将十字枪放在身前舞动起来。划开了前方迅疾驶来的光线。

霎时,梅芙已经抵达终也的面前,她抓住终也后撤时露出的破绽,手腕猛地发力,十字枪的银光划开飘雪带着一股湮灭一切的尖啸声直刺终也的心脏,枪尖前方的空气都被那必死的法则抽空,形成一道真空轨迹。

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闪,如同没有骨头般,让枪尖以毫厘之差擦着肋下穿过。犀利的枪风将他左身侧的黑袍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终也的右腿如同狂鞭般猛然抽出,扫向梅芙持枪的右手手腕,

梅芙反应极快,刺出的长枪来不及收回,她立刻松开右手,左手顺势握住枪杆中段,猛地向下沉,沉重的金属枪杆精准地挡在终也的中扫路径上。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终也附带魔法的鞭腿被打断。

“只要不被刺中,就能无法发动必死的条件吧?”

终也冷笑着说。

梅芙不悦地皱起眉弓。

就在两人气息微滞的刹那,我俯下身从梅芙的身旁擦过。我抓住终也注意力被梅芙吸引的瞬间,从侧翼发动了突袭。红刃划向终也,致命的弧线擦向终也的同时,他的魔眼再次发动。

光穿过持刀的右手,在手心上挖出一个血坑,红刃掉落在空中时,左手猛地接下,顺势划向终也。

我的魔眼发动,同时事物的始终出现。

霎时,身旁的修女出现在眼前,她从袖中伸出银剑挡向我的攻击。随后马上让袖剑脱落,转身踢向我,我后仰躲过,靴尖的银刃划开发丝。

我后跳至梅芙身旁,与敌人一方形成二对二。

终也双唇吟诵起低沉而带韵律的英语。

“咒言吗……”

梅芙喃喃着说。

"Dust of saints, hear my call, (圣徒之尘,听我召令)Flesh once pious, now stand tall. (虔信之躯,此刻屹立)By sigil bound, by will unmade, (纹章束缚,意志重塑)Break your rest, become my thrall!(破土而出,为我所奴!)”

随着他的吟唱,寺庙周围的无数人影逐渐起身。一具具尸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缆拉扯般,僵硬地从泥土中爬起。它们眼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有死寂。皮肤苍白中透着诡异的紫黑,周身蔓延着不祥的魔力纹路。

“这些尸体已经和我的魔眼断开连接,只是被纹章驱动而已。”

尸体将我和梅芙拖入了被围攻的境地。

十字枪虽然威力巨大,但对付这些数量众多,不畏生死的傀儡,显得有些笨重。

终也则好整以暇地站在包围圈外地注视着这一切,他露出如同观察生物实验的眼神。

我和梅芙背靠着背,对付着彼此的死角。

尸傀发动攻击,就在我的红刃划断一具尸傀的颈椎,梅芙的十字枪将我身后另一具尸傀钉穿在地的瞬间,时那双青蓝之魔眼发动。她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前方。青色的火光闪过,一片寂静的,吞噬一切的青色火海,以她为起点,如同决堤的洪流般向前方奔涌,青火无声地掠过战场,精准地绕开了彼方和梅芙。吞没了所有的尸傀 。

青色的火焰没有温度,温柔地包裹着死者。

它们的身躯从接触点开始,化作无数闪烁着青蓝色星光,无声地瓦解,飘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现场只剩下脸色被青火映照得蓝晕的涅槃终也,以及他身旁那位始终沉默的修女。

“不错的火焰,很美啊,就像心宿一。”

梅芙甩开枪尖的血渍,与我对视,随后两人再次将目光锁定在终也身上。

霎时,地上的影刺穿过终也的胸腔,随后更多的影刺从地上钻出,将终也切成了碎肉。

修女霎时向后跳开,避开了钻出的影刺。

“啧。”

身后传来黑鸟不悦的咂嘴声。

在修女身后的草丛再一次钻出黑影,涅槃终也的模样逐渐清晰。

“刚才用了五十一具尸体,现在是五十二。”

他低沉地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由得冲向终也。

他停顿了一会后说。

“不过,也结束了。”

涅槃将阴影中的手举起,在他的手心中,跳动着朱色的心脏。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梅芙,她无声地站在原地,视网膜捕捉到的,是她胸口的空洞。她像断线的人偶倒在地面上。

“……喂。”

我不由得呼喊着她,但她却不会回应我了。

“你们觉得我会那样放任她不管吗?毕竟,是我要求那些贵族买下她的,早就在买下她时,在她的胸口上刻下无法观测的纹章了。

时怅惘地站在原地。

雪越下越大,白色的粉雪覆着在梅芙娇小的身体上。

“这次是,黑鸟,你失败了。就算将她送入教团成为殉教者,她的命运也没有任何改变,从最初就注定好了。”

“……你,把我们耍了一遍?”

“啊,把教团和你,全部都玩弄了一遍,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黑鸟站在原地,眼中溢着强烈的杀意。

“不杀死我吗?黑鸟。”

“混账……”

涅槃终也不由得露出嘲笑的笑容。

“时间到了。”

男人话毕,身旁的修女取出包裹着眼睛的宝石。两人的身影逐渐碎裂,最后一同消失在飘雪中。

风雪吹拂着,徒留下红发少女倒在积雪中。

世界,如同在这一刻陷入了停滞,只剩下无限放大的风雪声。

鞋底踩踏积雪的声音发出沙沙声,风雪在耳边模糊了一切,很冷,沁入颈椎的低温刺痛着脑髓,唇角的温血还在溢出。

视野瞬间变得模糊。寺庙的轮廓、枯树的影,一切都在翻涌的雪幕中变得扭曲,朦胧。唯一清晰的,是梅芙倒下的那片雪地。

苍白的少女躺落在微薄的积雪中,如同折断的夏椿,纤细的手腕放在空无的胸膛前,缓缓地,血泊蔓延开来。一切的行动,都那样无力。

纯白的雪,贪婪地吸吮着她那抹鲜艳的朱红。

我跪倒在少女的眼前,不由得举起红刃。

颤抖的手指握着刀柄,随后,落下。

梅芙没有死,最后剩下维持生命的魔力还没有消散,红刃落下时,抽走了梅芙的时间,她如同睡美人暂停在死前的瞬息。

之后梅芙被转交给教团,黑鸟驱车将我送回了家。

随后黑鸟联合警察将山中的百具尸体找出,随后发现,这些尸体都是失踪案的被害者。

回到家后,此方正在睡觉,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力气去开灯,不由得只想沉浸在颓废中,现在我想这么做。

脑中的恐惧感正在蔓延。

黑暗像黏稠的液体,包裹我的脑髓。

视线停留在幽黑的吊灯中。

怎么办,才好。

虚无感从脊椎深处钻出来,蔓延至四肢,冻结了血液,麻痹了神经。

身体很重,如同陷入深海中,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耗力。

但同时,又感觉很轻,轻飘飘的,如同灵魂已经脱离了这具失败的躯体,悬浮在冰冷的天花板下方,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瘫倒的自己。

视觉失去了焦点。幽黑的吊灯在天花板上模糊成一团扭曲的脸,如同嘲笑着现在的我。

我,失败了。

喉咙干涩得发痛,我挣扎着起身,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将头凑到冰冷的水流下。水很凉,刺激着头皮,但我感觉不到清醒,只觉得那股寒意顺着食道一路下滑,却无法浇灭胸腔内那份郁闷。

胃部开始痉挛,如同有什么东西将要溢出,但被我强行用冷水灌了回去。喉咙很干涩,不管怎么喝水都无法解渴。

隔日,我本想请假,但如同这样做,只会让此方担心。

洗漱间的镜子前,眼窝深陷,瞳孔里还残留着昨夜失败的阴影,如同被抽去脊梁的狼狈模样映入镜像,一切都充斥着失败。

我早早就留下纸条告诉此方自己去外面吃早餐了,我不想让她看见现在的我,如同丧家犬一样狼狈。

我逃离了还残留着此方气息的公寓。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她担心。

我漫无目的游走在街上,一晚上几乎没睡,加上山中的事情。身体已经很累,眼角席卷着倦意。

清晨的街道蔓延着寒意。或许是因为元旦的关系,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霓虹灯在惨白的晨光中空寂地闪烁着。积雪被早行的车辆碾成肮脏的泥泞,溅在我的裤脚上,我也无意去管。

过去,时消失的时候。

我也是像这样,找了不知道多久。

早上五点半,离上课的时间还很早,但像流浪汉一样游走在街头也没有意义。

凉风沁入脊椎,涌上脑髓。

我如同断线的木偶,机械地挪动着双腿。身体很沉重。

我打算回到咲月,路上,某个男性向我搭话,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什么——是彼方啊,怎么了?一副要死的哀沉。”

智人含糊不清地开口,身上一股酒臭味,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将身体的重量几乎压过来,另一只手还抓着一个易拉罐酒瓶,他往嘴里灌了一口后晃了晃酒瓶,递到我面前。

“喝吗?”

“……不要。”

我干涩地说。

“你怎么会在这?”

“啊,啊,因为我参加的联谊刚好结束了。”

“……是吗。”

智人像是观察着我的神情看着我。

“不要那么固执嘛,失败是常有的。”

“失败?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由得诧异。

智人用手指随意地指了指我的脸。

“什么啊,不是写在脸上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我沉默片刻后说。

“是吗……但不固执这点,我做不到。”

“死板——”

“那就不要再摆出那一副散家犬的模样。”

智人突然转为带着罕见的严肃声色说。

“悲伤的时候,我不希望阻止。”

我甩开智人的手,声音也黯淡了下来。

“你还没有资格悲伤,彼方。”

身后的智人露出认真的表情。这句话,如同刺穿残渣的心脏般刺痛。

“先做到彻底,再去悲伤吧。”

智人将酒瓶捏扁后朝我丟来,我顺势接下酒瓶,金色的酒液散落空中。冰冷,变形的铝罐落在掌心,残留的几滴金色酒液溅出,落在纯白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污渍。

“……智人。”

“喝吧,你也是成年人了吧?”

我将酒瓶丟入垃圾桶中,将手插入兜。

“即使是成年人,也得在高兴的时候喝酒。”

我背对着他,将手插回衣兜,声音恢复了平静。

“喂——!彼方——!去吃早餐吗?”

身后传来智人的声音,他恢复了原本懒散的语调,但我不做理会。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是告别,也是拒绝。

新年的街道上积着雪,房主们正清扫着门口的积雪。

来到咲月后,我去了黑鸟的办公室,但门被锁上了,看起来她不在这里。

我去了天台,早餐仍然什么都没有吃,也没有胃口。

俯瞰着冬季的白色风景,我的心情充斥着矛盾。

就像智人说的,我还没资格悲伤。但是身体还是不由得陷入这份颓废的深渊中。

铁门被推开,我回过头,她撩开长发,散发顺着风的方向吹拂。

“……时。”

她直直向我走来,脸上带着恼怒的表情,随后,在她靠近我的瞬息,一击重拳打在我的右脸庞上,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灼烧的痛感在脸庞上回荡。

“还是打得不够重?”

“……不。”

她甩给我一个便利袋,其中装着三明治和牛奶。

“吃吧。”

冬季的冷风沁入肌肤,我大口咬着尝不出任何味道的三明治,或者说,我吃得太过着急了。

“蠢货啊,彼方,那个男人还没有死,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一副狼狈的模样。”

“……抱歉。”

我将最后一块冰凉的三明治吞下,随后饮干牛奶。

“之后要怎么办?”

我问。

“把玉石夺回来,这样才能救活梅芙。只要有玉石,躯体就会自动连接玉石。”

“现在的关键,是找出他的位置吧?”

“不需要,他会自己来找你的。”

“……是吗。”

我不由得望向天空,云丘浮在银灰色中。

“时,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

她不由得瞪向我,随后泄气地说。

“……这是,没办法的。”

“你不会被失败挫折,只会一直坚强地走下去,真的,奇怪的女孩子。”

“或许,这就是深远时的这个人活着的驱力吧?”

她露出微笑说。

“啊,这样的你,才会让我一直追逐。”

“彼方,过去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你在想什么,我完全不能理解,但是现在我觉得除了此方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解你这个太过轻易了,你只是个蠢货,所以让我不能理解。”

“……是啊,但一直被说蠢还是有点伤心的。”

时用力抓住我的衣领。她的手指冰凉,眼神却像燃烧的愤怒。

我怅惘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蠢货!”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肺部一阵刺痛。右边发烫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她拳头的触感。

“啊,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不是现在痛苦的蠢货。”

时顺势突然将我拉进她的怀里。

“……时?”

“人的感情,不要轻易流露在外,我不想让我以外的人了解你,此方也不行。”

“……怎么了,突然。”

我不由得挠了挠脸颊。

“没什么,或许每一天都会是最后一次,所以我不想后悔。”

“……后悔什么,说大了吧。”

“啰嗦啊,老老实实待着,不要说话。”

“……好。”

啊,对我来说,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奇迹吧。

天气雪,落着。

离开咲月后,时回到深远洋馆的后山寻找涅槃终也留下的痕迹。我不由得去了之前梅芙所在的教堂。

推开教堂的门,身着修道服的修女站在基督像前,她转过头来,白色的长发散在空中,她端庄的五官与长长的睫毛,凸显她的圣洁,这是位完美的美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和时一样的白发。

我不由得这么想。

“先生?”

“之前的修女呢?”

“您是说梅芙小姐啊,她只在有空的时候才会来兼职,不过最近她身体不适,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

“是吗,我只是路过想来参观一下,嗯,这座教堂里面比我想象中的还精致。

彩绘玻璃被光沁入,散发着天国的华彩。

“先生,对入教有兴趣吗?”

“……不,我对信仰什么的,不是那么感兴趣。”

“先生错过了一个与上帝对话的机会,我觉得有信仰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啊,人身处苦难时,总会祈求救赎。”

“救赎真的会降临。”

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是吗?”

“是啊,只要用心祈求,神就会伸出援手。”

“……即使神也是规则的一部分吗——”

我不知觉的说出了口。

“是啊,神也是规则的一部分,是运行世界的过程之一。”

她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眸。

“神的本身也是一种概念。”

“概念?”

“神的概念,就是人的意识集合体,每一个人的精神,祈祷,期盼,这些全部结合起来,就成了神。”

“你不相信神吗?”

我问。

“不相信神怎么可能会成为修女呢?”

“抱歉,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先生,您也是神概念的一部分。”

“这是,你的理解呢?”

“是,你肯定,也拥有过期盼救赎的想法吧?或者,杀死——神?”

“修女说这种话不太好吧?”

“说的也是,不管您在想什么,都确认了神的存在,这些确认才集合了神这个概念。”

“你真是个奇怪的修女,普通来说,不会说这种话吧?”

“嗯,但是先生,我绝对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

“是啊,毕竟你的神概念,无论如何都确信它的存在,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你的虔诚。”

修女默然,转身回到基督像前祈祷,我觉得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做,就离开教堂。

回到公寓时,时和此方坐在客厅,一如既往喝着红茶。

“哥哥——早上你去哪里了?”

“……有点事。”

“是吗——”

此方观察着我的脸色,随后放弃追问。

“彼方,过来一下。”

时放下红茶说。

我和时来到书房,她将门关上后取出几张照片。

“这是?”

被视网膜捕捉的图像上,是被排列横向的无数尸体。

“这是,涅槃终也用来转移意识的尸体,从后山中发现的。而且,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胫脖前都挂着圆形的吊坠。”

我将视线移向另一张照片,生锈的金色圆形吊坠挂在腐烂的脖前。

“这是,唯一能找到涅槃终也的线索。”

“什么意思?”

“这些死者都信仰着同一个没有注册的无名教会,逻各斯天散会。”

我不由得捏着下巴说。

“也就是说,涅槃终也创建了天散会?”

“没错,后山肯定存在着他们的教会痕迹,但警察和黑鸟在后山中搜寻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

“涅槃终也,还在后山吗?”

时靠坐在写作台前说。

“不,他没有理由还在那里,接下来,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你。但如果等着他来找我们,很难知道他会是什么时候袭击,所以,通过后山的天散会,说不定能找到他的线索,这次,我们要主动出击。”

时的话语敲散了我心中那因失败而弥漫的阴霾。

被动等待从来不是我的风格,只是因为挫败感让我陷入了短暂的迷失。现在,方向已经重新清晰。

“主动出击……我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后山肯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眼前最重要的部分是涅槃终也能够转移意识的人工魔眼。”

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

“首先得把所有的意识连接切除了吗……”

“这个就交给黑鸟吧。”

我点了点头。

时伸出食指对向我。

“这次的失败是必然的,不管是情报不足还是我们的误判。所以,这次失败不是偶然。是我们在情报上落后于对手的结果。仅仅抱着‘必须打败他的决心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深入地了解。”

时停顿了一下随后说。

“所以,失败如同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无时无刻都伴随我们,不要再责备自己了,重新振作起来。将失败的一切转变为下一次的成功,不管需要多少次失败,只要有一次成功,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才是我们,魔法使,奇迹的本身。”

“我知道了,不过下次打我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

“看起来,力度还是少了。”

她瞪向我说

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时一手撩开长发,露出狂气的笑容。

“彼方,去夺回吧。我们的自信。”

时沐浴在日光中,让我感到眩目。

“啊。”

离开书房,我让时留在公寓内。我出了门。

冬日的午后,日光苍白,落在积雪上反射出炫目的光。我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感受着兜中的暖和。

脚下的积雪发出踩踏的声响,在这片白茫的空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粉花不再是温柔,它们扑打在脸上,像冰冷的针,刺痛着我的神经。

失败。

这个词不再是喉咙里哽咽的苦涩,也不再是胃里翻腾的恶心。它变成了脚下坚实道路,变成了灌入领口的冷风,无比真实,无比具体。

脚下的路,还要继续走。

雪,依旧在下。但我的脚步,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每一步,都像是在这片纯白的世界中,重新刻下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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