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野不是我的原姓。
我从小就是孤儿。
在1岁时养父母将我领养,养母抱着我,温柔地说: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才拥有了真正的家,才有了这个名字——喜野苍太。
他们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收养我一个多月后,养母就意外怀孕了。
他们总说我是幸运星,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从未因为洼汐的出生而偏心过,甚至因为我是收养的,对我更加疼爱。
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给我;我生病时,养父母整夜守在床边,比照顾洼汐时还要细心。
洼汐出生后,就成了我的小跟屁虫。
从幼儿园到初中,我们形影不离,她总喜欢抱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像只活泼的小麻雀。
下课铃一响,她就会跨级跑来我的教室,趴在门框上喊【哥哥】;我参加社团活动时,她也总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像个离不开主人的小尾巴。
她很可爱,眼睛圆圆的,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善良又暖心。
小时候我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她会鼓起勇气冲上去挡在我面前,虽然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大声喊着【不许欺负我哥哥】。
就算不是我妹妹,这样的女孩也很招人喜欢。
我感激这个家,感激养父母毫无保留的疼爱,感激洼汐纯粹又热烈的陪伴。
可这样的幸福,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初中时,洼汐开始看言情小说,书架上摆满了封面印着俊男美女的书,还总拉着我一起看,边看边跟我讨论【男主好苏】【女主好可爱】。
青春期的悸动让她对爱情充满向往,总是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告白被拒绝会很伤心吗】。
我本该为她高兴,却没想到,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起初只是过分亲密的举动——拥抱时抱得太紧,久到让我有些窒息;走路时总会不自觉地靠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偶尔会突然踮起脚尖,亲吻我的脸颊,留下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草莓味唇膏印记。
我只当是兄妹间的依赖,是她还没长大,没放在心上,每次都只是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洼汐长大了】。
直到她知道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真相——大概是妈妈无意中提起的,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周末,她跑来找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她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羞涩,有期待,还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她会特意穿漂亮的裙子给我看,会偷偷给我塞情书,信里写满了言情小说里的甜言蜜语,甚至几次在周末提出要和我约会,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像其他情侣一样。
我感到恐慌,既害怕伤害这个从小依赖我的妹妹,又害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们是兄妹,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在法律上、在道义上,都不该越界。
初三毕业那天,雨刚停,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樱花的淡香。
学校后山的樱花树下,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裙摆上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是刚才跑过来时溅上的。
她站在漫天飞舞的樱花瓣中,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裙摆都微微发颤。
长发被风吹得轻轻飘动,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泛红的耳尖和紧抿的嘴唇。
我刚走近,她就猛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像鼓足了毕生勇气似的,深深鞠了一躬。
声音清脆而颤抖,却字字清晰地砸在我心上:
【喜野苍太!我喜欢你!是女生对男生的喜欢!请与我恋爱一场吧!】
她维持着鞠躬的姿势,长发垂落在身前,肩膀微微抖动着,等待着我的回答。
樱花瓣落在她的发顶、她的肩头、她的裙摆上,像一场温柔的雨,却衬得她的告白格外沉重。
我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是从小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是会为我打抱不平的妹妹,可她现在,却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永远是我妹妹。】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重得像铅块。
【我们之间,连青梅竹马都算不上,我们是家人。】
【别拒绝我!】
她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我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妈妈都告诉我了!我不管什么家人,我就是喜欢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刻意维持的平静。
我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怕看到她眼底的失望和痛苦,更怕自己会动摇。
【拒绝。】
我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原以为告白失败会让她醒悟,可她反而更加坚定,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这辈子一定要和哥哥在一起】,甚至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让我崩溃的是,他们不仅没有反对,反而鼓励她【喜欢就去追,苍太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我们也放心】。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默许,只能选择逃离。
背着洼汐,我偷偷申请了乡下的高中,填报了这个远离城市、远离家的小镇,租下了现在住的这间老房子。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在一个清晨悄悄离开。
后来听妈妈打电话说,洼汐哭了很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骂我是胆小鬼,骂我逃避现实。
可我别无选择,离开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不伤害她的方式。
风再次吹过,带着田野的清新气息,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拂动了桌上的言情小说手稿。
我望着远处的山峦,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青山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纱中,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忽然想起孤儿院护工阿姨说过的话——她总说:
【活着就是一场旅程,无论长短,都要看看沿途的风景。】
可我的旅程,似乎注定布满荆棘。
无论是身体里时不时袭来的病痛,像影子一样挥之不去;还是妹妹洼汐那份执拗又沉重的爱意,让我左右为难;亦或是昨天在路边遇到的星野同学,他突然的搭话和那双明亮的眼睛,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都让我感到迷茫。
活着太可怕了,要面对这么多无法逃避的难题,要承受这么多沉甸甸的情绪。
可或许,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我还能看到小镇的晨光,还能握着笔,在稿纸上勾勒少年少女的心动瞬间;还能收到养父母的关心,感受到家人的温暖;还能在某个瞬间,比如此刻,闻到面包的香气,感受到风的温柔。
我抓起书包,快步走出家门。
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路边的野草带着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