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五十分，江城国际机场，C号航站楼的出发大厅中回荡着稀稀落落的脚步。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顾念川拖着行李箱打着哈欠，朝着举着“江城一中”四个大字的牌子处的人走去。
江远见到顾念川，便凑了过来：“你怎么这么困，昨晚熬夜了？”
“害，别提了。”顾念川伸了一个懒腰，瞥了一眼举着牌子的老师：“为了艺术节商榷一下节目，跟林班长聊到半夜了。”
“哼哼，孤男寡女聊曲子聊到半夜吗？”江远脸上满是戏谑。“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谁知道呢。”顾念川耳根微微一热，目光飘向别处。
江远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嚯……她来了。”
顾念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穿着黑色裤袜的小腿先探了出来，脚上是一双深棕色乐福鞋。
她穿着浅咖啡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围着红色的格纹围巾。
林曦月站在晨光里，轻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随后慢慢走进了大门。
顾念川的心跳漏了一拍。
“喂，看的这么投入吗？”江远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没有。”顾念川移开了视线，淡淡地说道。
“嘁，装。”江远白了他一眼，随即摆摆手，走向带队老师那里，“你俩聊吧，我先去看看情况。”
“早啊。”
淡淡的薰衣草香随着冷风飘来。林曦月拖着一个小巧的银色行李箱走了过来，声音里带着还没睡醒的慵懒。
“早。”顾念川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嘴角忍不住上扬，“看来林班长的也很精神啊，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
林曦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围没有人，才白了顾念川一眼，嗔怪道：“还不是怪某人？偏得跟我讲表情符号很重要……”
“诶。”顾念川眼前一亮，满身的疲倦似乎突然云飞烟散，“这真的很重要啊 ，你想mp和fp就是……”
“顾念川。”
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嗯？”顾念川循声看去，带队老师正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笑容：“你还真是谁都能聊起来啊，快回你们组去。”
“我们准备过安检了，陈雨萌麻烦你了，看住顾念川。”
顾念川一脸无语，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曦月。
她正将嘴藏进衣领中看着他，摄人心魂的眸子中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顾部长果然名不虚传啊。快去吧，手机联系。”
“唉。”顾念川叹了口气，认命地拖着箱子走向了陈雨萌。
一行人陆陆续续过了安检，在候机区安顿下来。
顾念川自然是被安排在了陈雨萌的旁边。
这个眼镜女，候机的时间都要背单词吗？顾念川看着拿着袖珍单词书一脸认真的陈雨萌，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挑了挑。
航班是……CA8821。
他的太阳穴突然跳了两下。
周围的一切，仿佛变得忽远忽近。
“请乘坐CA8821次航班前往莲城的旅客，前往71登机口准备登机……”
顾念川恍惚了一瞬。自己好像在很久以前，也在这个登机口，等着同一架飞机。
那时候，他身旁的人是谁呢？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侧的位置，本能地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是只有冰冷的金属扶手以及坐在隔壁座位的陈雨萌。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陈雨萌察觉到他的视线，合上单词本，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没吃早饭吗？”
“……没。”顾念川摇了摇头，将那股怪异的错觉甩出脑海，“可能没睡醒吧。”
“要我给你买咖啡吗？”陈雨萌缓缓地站起身，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我去旁边给你买杯咖啡，不许乱跑。”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不咋困……”
“拿铁加一包糖。”陈雨萌并没有理会他的拒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声音虽然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少了几分冰冷，“糖分能让你清醒一点。”
“诶等等……”
“帮我看下包，谢谢。”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陈雨萌远去的背影。
顾念川看着她略显匆忙的背影，愣了一下。
这个平时看起来只会死读书的班长……似乎和印象里不太一样？
顾念川正百无聊赖的瘫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一看，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林曦月： [图片]
林曦月： 看起来顾部长被管得很严嘛。猫猫偷笑.jpg
顾念川猛地坐直身体，四处张望。
在不远处的立柱后面，露出了半截熟悉的红围巾，还俏皮地晃了晃。
几分钟后。
“喏，给你。”陈雨萌站在他面前递给了他，她扶了扶她那厚重的黑框眼镜：“这是拿铁，趁热喝吧。”
“谢谢。”顾念川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嗯。”陈雨萌拿出手机。
顾念川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那是一款屏幕都已经碎角的旧型号手机，边缘磨损得很严重。
陈雨萌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只是低着头，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卡顿的二维码加载出来。
“好了。”顾念川成功加了她的好友，并把钱发了过去，“多谢了。”
“没什么。”陈雨萌看着他，又将视线转向登机口：“该走了，别洒了。”
随着广播的催促，队伍开始缓慢向前蠕动。
穿过狭长的登机廊桥，一股带着机油味的冷风扑面而来。顾念川裹紧了羽绒服，跟着陈雨萌走进了机舱。
机舱内充斥着特有的闷热和嘈杂。
“32排A、B座。”陈雨萌看着手中的登机牌，指了指靠窗的位置，“你坐外面，我不喜欢被人进出打扰。”
“行行行。”顾念川无奈地耸耸肩，帮她把那个有些陈旧的帆布包托举上了行李架。
他刚想坐下，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向后排飘去。
隔着几排座位，他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江远不知道在说什么，让林曦月微微侧头，露出了好看的侧脸线条。
顾念川回过头，在自己座位上坐好后闭上了双眼。
“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念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林曦月： 起飞咯。落地见，顾部长。飞机.jpg
顾念川嘴角微微上扬，也回复了她。
顾念川：莲城见。墨镜.jpg
刚锁上屏幕，身旁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念川转过头，发现陈雨萌已经戴上了一个黑色的眼罩，甚至还掏出了一副缠绕得乱七八糟的有线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陈班长，你这是……”虽然隔着耳机，但他分明听到了里面漏出来的节奏鼓点。
顾念川右眼皮跳了跳。
陈雨萌将眼罩掀开，长又密的刘海也随之被撩起。
此时的她，并没有戴着她那副重型眼睛。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烙在他的视网膜中。
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闪动，将片片阴影投在白皙的皮肤上。
顾念川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隐藏美女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念川呆滞的目光，陈雨萌的动作顿了一下，迅速抓起黑色的眼罩戴上，将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练英语听力。”
“啊……这样啊。”顾念川想说的话憋在了口中，“陈班长，你说……”
“怎么了？”陈雨萌有些不耐烦地掀开眼罩的一角，声音有些闷闷的。
“没事，你听吧。”
“快点说，什么事？”陈雨萌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不说我就向老师报告了。”
“没有没有。”顾念川别过头，轻声说道：“就是觉得，陈班长摘下眼镜很好看。”
“……”陈雨萌“唰”地一下拉下眼罩，重新躺了回去，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只是那露在眼罩外面的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陈雨萌偷偷掀开眼罩的一角，看见的是他的后脑，她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她满脸羞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这样啊。谢谢。”过了许久，他的身后才传来冷漠的声音，“我要听听力了，你好好休息。”
待顾念川回过头，便只剩下戴着眼罩的陈雨萌。
而眼罩之下，则是浸满红色的脸颊。
顾念川回过头，缓缓地闭上眼。
飞机开始缓慢滑行，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逐渐盖过了机舱内的人声。
随着推背感袭来，机身猛地昂起头，冲向云霄。
失重感传来的瞬间，顾念川看向窗外迅速变小的江城。
如果这是一场注定要通往终点的旅途……
那么这一次，飞机降落的地方会是新的起点，还是又一次轮回？
……
两小时后。
随着起落架重重砸向地面的震动，顾念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广播里传来了空姐甜美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莲城国际机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