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
莲城理工大学的阶梯教室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你们是江城一中的一组对吧。”齐老师看着林曦月一行人，“接下来，你们多进行一次测试。”
“啊——”
底下一片哀嚎。
林曦月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绝望地看着窗外难得放晴的天空。她转着手中的笔，满脑子都是顾念川。
那家伙……现在应该很爽吧？
“嗡。”
手机在桌肚里震动了一下。
林曦月趁着教授转身去拿试卷的间隙，迅速低头瞄了一眼。
顾念川： 好惨，你还得加练。摸摸头.jpg
顾念川： 我要和陈雨萌出发去琴行了。向林班长报备一下。
看着屏幕上的字，林曦月咬了咬牙，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仿佛那是顾念川的脸。
林曦月： 顾念川，你没有心！
林曦月： 我在这里受苦，你却去逛街！猫猫大哭.jpg
林曦月： 早点回来！不许在外面逗留！还有……离陈雨萌远一点！
发完消息，她又觉得最后一句显得自己太小气，想要撤回，但显示对方已读。
“林曦月同学，把手机收起来，准备考试了。”齐老师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
林曦月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接过试卷，脸上迅速挂上完美的营业笑容，心里却把顾念川骂了一百遍。
笨蛋顾念川，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
另一边，校外的街道上。
顾念川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得这么猥琐。”
身旁的陈雨萌瞥了他一眼。她换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背着一个空琴包，双手插兜，看起来比平时更冷酷了。
“没什么，家里猫炸毛了。”顾念川收起手机，心情大好，“走吧，那家琴行还有多远？”
“过两个红绿灯就到。”
十分钟后。
“乐手之家”琴行。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木头和松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吉他，在射灯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陈雨萌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径直走向了店的最深处。
那里，静静地立着一把吉他。
经典的偏置琴腰设计，独特的金属控制板，还有那令人心醉的颜色——海沫绿（Seafoam Green）。
陈雨萌站在它面前，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过琴颈：“老板，我可以试一下琴吗？”
老板是个快要秃顶的中年男人，见到有人想试这把琴，挑了挑眉，慌忙起身递过来一根连接线和拨片：“音箱在那边，弄坏了可要赔偿。”
“嗯嗯。”
陈雨萌熟练地插上线，打开音箱。
“滋——”
电流声响起。
“哦。差点忘了，眼镜别摔了。”陈雨萌自言自语道，将眼镜取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失去了眼镜的遮挡，那双桃花眼中爆发出的光芒，炽热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她右手的拨片如同精密的节拍器一般，在琴弦上刮起了一阵飓风。
Funky Cutting。
（注：吉他演奏技巧的一种，常用于Funk音乐。通常左手手指虚按琴弦，右手进行快速的扫弦。）
熟悉而绚丽的吉他solo在顾念川的耳边炸响。
是《残機》。
虽然没有贝斯和鼓的配合，但她仅仅用了一把吉他，撑住了整首曲子的骨架感。
那种复杂的切分音，如果不具备极强的节奏感，绝对会弹得一塌糊涂。
顾念川体内莫名有些躁动。
他的目光扫向了旁边的电钢。
就在陈雨萌结束一段急促的扫弦，准备进入副歌前的空拍时——
一组华丽的布鲁斯音节准确地切入其中。
陈雨萌惊讶地转过头。
顾念川眼中满是兴奋，两人的目光交汇。
陈雨萌一愣，随机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乐曲还在进行。
顾念川右手反复砸出G调的大切分和弦。
钢琴与吉他的交汇。
吉他旋律的间隙，顾念川右手飞速的在琴键上舞动，一段即兴的蓝调SOLO加了进来。
老板和店内的大学生早已在他们身边围成了一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随着最后一个切分音符落下，陈雨萌没有立刻停手。
她的左手手指按在第12品的高把位上，在琴声即将消散的瞬间，猛地向琴头方向一划——
完美的Long Glissando。
（注：即长距离滑音，电吉他经典技巧之一。）
她迅速用手掌捂住琴弦，切断了所有的延音。
原本狂躁的琴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店里迸发出一阵阵掌声。
“呼……”
陈雨萌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
“厉害啊！遇到行家了！”老板满脸欣喜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女生。
“谢谢。”陈雨萌露出一丝微笑，脸颊飞过一抹霞红。
这是顾念川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么多的表情。
但她慢慢回过神来，慌乱地低下头，避开周围人的目光，伸手抓过桌上的黑框眼镜，重新戴上。
“怎么样？这琴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老板笑吟吟地看着她，看着她手里的海沫绿吉他，“买吗？”
陈雨萌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琴身，指尖在那个Fender的金属标牌上停留了许久，眼底满是眷恋。
她悄悄看了一眼挂在琴颈上的价签。
那一串数字，足以抵得上她妈妈一个月的医药费。
她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
“不买。”她小心翼翼地将吉他放回架子上，“太贵了。”
“同学你好，我是莲城交大的摇滚社团的副团长，你有兴趣来我们社团当BASS手吗？”
“什么？”厚厚的刘海后，陈雨萌的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你想让我去当空气？”
“我暂时不考虑，谢谢。”
说完，她没理会那个尴尬的男生，背起空琴包转身就走。
“走了，顾念川。”
陈雨萌喊了声身后的顾念川，便抬脚慢慢从人群中走了出去，离开了这家店。
顾念川看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把孤零零立在聚光灯下的海沫绿吉他，心里突然有些发堵。
原来，大家都在为了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而拼命隐藏着真实的自己啊。
在这个充满了必须优秀的世界里，谁又不是带着镣铐在跳舞呢？
“顾念川。”
前面的陈雨萌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闷闷地传来。
“嗯？”
“今天的事，别跟别人说。尤其是……我会弹吉他这件事。”
“放心，保密。”顾念川笑了笑。
“还有……”陈雨萌顿了顿，“你的即兴，确实很厉害。”
“我一直没机会说……之前联欢会上你弹的曲子。”陈雨萌转过头来，将厚重的刘海撩了起来，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至少，我喜欢听。”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顾念川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少女的面容——他永远也忘不了。
厚厚的眼镜也封印不住她清甜的面容。
“谢谢你。”顾念川鼻头一酸，他释然地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
“喜欢就好。”略带酸涩的声音随着秋风慢慢消散。
……
顾念川走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他慌忙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连串的消息轰炸。
林曦月： 还没逛完吗？我这边终于放人了！
林曦月： 快累死了……我要喝奶茶！半糖少冰！
林曦月： 要是回来晚了，你就死定了！猫猫挥拳.jpg
林曦月：你敢不回我消息！不是说好秒回吗！？
林曦月：我哄不好了！生气.jpg
看着屏幕上那个张牙舞爪的表情包，顾念川仿佛能看到林曦月此时气鼓鼓的样子。
他笑了笑，心里有些暖暖的。
顾念川：好啦好啦大小姐，这就回去。
他收起手机，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陈雨萌。
“陈班长，等一下！”
“怎么了？”陈雨萌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回去路上顺便去趟奶茶店吧。”顾念川指了指路边的一家奶茶店，“有人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