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第一轮笔试准时结束。
“收卷。”
随着监考老师的一声令下，整个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声，紧接着是桌椅挪动的嘈杂声。
“完了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江远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最后一题我算出来答案是250……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暗示我的智商。”
“行了。”顾念川收拾好文具，白了他一眼。“我算的跟你一样，天天卖惨，结果考的比谁都好。”
他走到一组的桌边，轻轻地扶住林曦月的桌子，“走吧，不是说要买咖啡和饼干吗？正好去楼下透透气，屋里太闷了。”
林曦月正在整理试卷，闻言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虽然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他时依然亮晶晶的。
“嗯，走。”她背起包，转头对陈雨萌和江远说，“你们先回房间把电脑拿去自习室占座，我和顾念川去买补给，十分钟就回。”
“我也去……”江远刚想站起来。
“你不去。”顾念川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椅子上，笑眯眯地说，“你需要冷静一下，好好反思那个250是怎么算出来的。”
“……靠！重色轻友！”
……
两人走出酒店大门。
莲城的夜空格外澄澈，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考得怎么样？”
走到路灯下，确认周围没有老师后，顾念川才放慢脚步，插着兜跟她并肩而行。
“还行吧，除了立体几何有点坑，其他都稳了。”林曦月伸了个懒腰，侧头看他，嘴角带着一丝调侃，“多亏了顾部长的行列式，那道题我验算了两遍，确实是对的。”
“那是，也不看看师父是谁。”顾念川得意地挑了挑眉。
“切，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
此时，对面的绿灯开始闪烁，读秒器跳到了“3”。
“快走两步，要变灯了。”林曦月看了一眼信号灯，心情不错地迈开步子，想要小跑过去。
顾念川跟在她侧后方，刚想说什么。
突然。
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从右侧的黑暗中传来。
顾念川下意识地转头。
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为了抢最后的黄灯，并没有减速，反而一脚油门轰到底，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冲了过来。
其实，距离还远。
其实，只要林曦月停下脚步或者正常跑过去，都不会有事。
但在这一瞬间，顾念川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迸发了出来。
他看到了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
他看到了飞速疾驰的汽车。
他听到了痛苦的呐喊。
他听到了刺耳的鸣笛声。
他的身体替他做出了决定。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林曦月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扯！
“啊！”
林曦月惊呼一声，整个人直接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撞进了顾念川怀里。
“呼——”
那辆黑色轿车带着风声，从斑马线前两米远的地方飞驰而过，卷起了地上的落叶。
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又结束得太快。
周围的路人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又低头赶路。
此时的顾念川，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手臂剧烈地颤抖着。
“好疼……你抓疼我了……”林曦月小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
顾念川松开手，声音沙哑得可怕，“我以为……”
“你以为我要被撞飞啦？”林曦月揉着被抓红的手腕，本来想生气，但看到顾念川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软了下来，“那车离我还远着呢，笨蛋。”
顾念川没有解释。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城市的霓虹，望向远处那座漆黑的山峦。
“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顾念川揉了揉太阳穴，松了一口气，“可能我有些疑神疑鬼了。”
“被吓到了？”林曦月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藏着狡黠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担忧，“那车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呢，胆小鬼。”
“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
顾念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啊，可能有些杞人忧天了。”
林曦月轻轻地拽住他的袖口，“走吧，这回安全了。”
……
便利店里，暖气开得很足。
顾念川坐在窗边的吧台上，看着窗外的漆黑的夜空发呆。
远处那座漆黑的山影，像个沉默的巨人，注视着这座城市。
顾念川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
那种地方……还是少想为妙。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这该死的集训熬过去。
“给。”
一盒蔓越莓味饼干被放在了桌上。
林曦月在他身边坐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林曦月。”顾念川怔怔的问：“你说，梦境中的场景……会不会成真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曦月把包装撕开，把一片饼干塞进嘴中，“我觉得……这种东西比较抽象。”
“但是……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自然不信啦。”
“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吗？”顾念川有些犹豫，最终开了口。
“什么？”林曦月拿饼干的手微微一顿，看向顾念川。
“因为……我在梦中，见过那个场景。”顾念川拄着头，轻声说道，“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车，但是身边的人我不知道是谁……”
“这种既视感，太强烈了。”
“我说嘛，你反应怎么那么大惊小怪的。”林曦月拿起一片饼干，“讷，张嘴。”
顾念川回头，看见了她近在嘴边的白皙的手中拿着一块饼干：“吃点饼干，压压惊。”
“谢谢。”顾念川没有用嘴接，用手拿了过来。
“真是不解风情。”林曦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块饼干塞进自己嘴里，“咔嚓”一声咬碎。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开来。
“我可能不太会安慰人，顾念川。”林曦月低下头，声音中有些失落，“但是我觉得。”
“原本既定的结果却因你发生了改变，不是吗？”
“我们人生的轨迹，不应是被神明规划好的。能主宰我们未来的，只有我们自己。”
顾念川微微一愣，侧头看向眼前这位认真的女生。
看着她嘴角沾着的一点饼干屑，心里那股翻涌的恐惧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嗯，我相信你说的。”顾念川笑了笑，“我怎么可能被这种故弄玄虚的事情吓到啊！”
“嗯嗯。”林曦月看着逐渐活跃起来的顾念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顾部长明白就好！”
顾念川目光一沉：“但是……下次过马路，你还是小心点好，太危险了。”
“我也没说不小心呀。”林曦月白了他一眼，随即把剩下的半盒饼干推到他面前，“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剩下的你晚上饿了再当夜宵吧，我们得回去了。”
“再不回去，江远估计要报警说我们私奔了。”
“咳……”顾念川差点被饼干呛到。
两人买了咖啡，便起身离开便利店。
……
自习室里。
“你们终于回来了！”
江远像看见救星一样扑了过来，“再不回来我就要被这道导数题折磨致死了！这真的是人做的题吗？”
陈雨萌坐在旁边头都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冷冷地补了一刀：“是你笨。”
“你……！也不知道是哪个班长没考过我？”
“数学比我少十五分。”
“我年组第二！”
“数学比我少十二分。”
“你……”
顾念川无奈地看着他俩，走到陈雨萌面前。
“给，你的拿铁。”顾念川把咖啡放在陈雨萌手边。
“美式。”陈雨萌瞥了一眼杯子上的标签，纠正道。
“啊对，美式。”顾念川笑了笑，“加了两包糖。”
陈雨萌敲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她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紧绷的嘴角似乎放松了一些。
“我的呢我的呢？”江远眼巴巴地看着。
“你的已经在江城一中的数学课上被你自己喝掉了！”顾念川顺手掏出一听冰可乐拍在桌上，“喏，只有饼干和可乐，爱吃不吃。”
“半盒？！”江远悲愤地看着那半盒饼干，“你们俩出去透气，就把你们吃剩的给我！？”
“怎么，有意见？”林曦月挑了挑眉，“那还我。”
“诶诶诶，我怎么敢有意见啊。”
看着这吵吵闹闹的一幕，顾念川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生活，好不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