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得太过突然，原本安静的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女生压抑的惊呼声、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拖拽的刺耳声、还有男生们幸灾乐祸的起哄声混杂在一起，把原本沉闷的空气搅得稀碎。
紧接着，十几道手机闪光灯接二连三地亮起，惨白的光柱在天花板上乱晃，光影交错间映出一张张惊愕又兴奋的脸。
顾念川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他凭借着刚才的记忆，熟练地绕过过道里乱放的书包，径直走向隔壁桌的角落。
那里亮着一束微弱的光。
林曦月并没有加入周围人的喧闹，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当作光源，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红笔，还在那张因为光线昏暗而显得模糊不清的图纸上写写画画。
一只手伸过来，直接盖住了那张写满公式的纸。
林曦月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进顾念川那双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眼睛不想要了？”顾念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这种光线下看图，你是想明天戴着墨镜去答辩吗？”
“吓死我了……”林曦月看清来人后松了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她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还有一个参数没验算完，心里不踏实。万一明天又遇到像今天那种情况……”
“雷雨天是这样的，没事。”
顾念川没给她反驳的机会，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甚至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盒，取出一只递到她面前：“要一起听吗？”
林曦月迟疑了一下，看着那只白色的耳机，又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雨幕。长时间的高强度用脑确实让她感到一阵晕眩，她犹豫了两秒，伸手接过耳机塞进左耳。
“听什么？英语听力？”她眨了眨眼睛，看向顾念川。
“那得看陈班长推荐的怎么样了。”
顾念川自己戴上右边的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
原本以为会是什么舒缓的钢琴曲或者白噪音，结果耳机里传出来的，竟然是一首节奏极快、鼓点密集的日语摇滚。充满爆发力的女声在耳膜上炸开，那种蓬勃的少年感瞬间冲散了黑暗带来的压抑和暴雨的潮湿。
林曦月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身影：“这是雨萌推荐的？我跟她认识两年了，从来不知道她还好这一口。”
“人都是有反差的。”顾念川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乱晃的光影，“就像某些人，表面上是生人勿进的高冷班长，背地里却是个为了半块蔓越莓饼干就能跟我急眼的吃货。”
“顾念川！”
林曦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顾念川笑着受了这一脚，也没躲。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中间隔着半个拳头的距离。谁也没有再说话，耳机里那首不知名的日语歌循环播放着，旋律把周围同学的吵闹声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呐，顾念川。”
“怎么了？”
“你说，好运是不是真的有用？”
“唉——”顾念川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心诚则灵嘛，嘿嘿。”
“但是嘛，三份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嘛！”
“是吗……”林曦月没有再接话，只是慢慢仰起头，看向空旷黑暗的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轰隆——！”
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了窗外的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连脚下的地板仿佛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林曦月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顾念川这边靠了靠。
顾念川感觉到了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他没有动，只是把手放在桌边，如果不经意间碰到，就能立刻护住她。
“怕雷？”
“不怕。”林曦月重新坐直身体，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嘴硬道，“就是太突然了。”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顾念川看到她略微发白的脸色。他没拆穿她，只是把耳机音量稍微调大了一格。
“还要听吗？”
“嗯。”林曦月轻声应道，“再听一首。”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束强光手电照了进来。
“大家都坐在原地别动！”
年级主任的大嗓门穿透了黑暗，“酒店变压器被雷击了，正在抢修。为了安全起见，今天的自习提前结束。所有人拿出手机照明，排好队，我们要走楼梯回房间。”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抱怨声，大家开始收拾书包。
顾念川摘下耳机，收回盒子里。
“走吧，回房间。”他站起身，顺手把林曦月桌上的书本叠好。
一行人打着手电筒，沿着昏暗的消防通道慢慢往上挪。楼道里充斥着脚步声和回声，顾念川走在林曦月身后半步的位置，手电筒的光柱始终稳稳地照在她脚下的台阶上。
到了三楼楼梯口。
“拜拜，明天见。”顾念川停下脚步。
林曦月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回过头。逆着光，她的表情有些模糊，只能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再见，顾部长。”
顾念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开306的房门，屋里依然一片漆黑。室友还没回来，可能被堵在下面了。
顾念川把包扔在床上，走到落地窗前。
雨还在下，而且比刚才更大了。密集的雨帘几乎遮蔽了所有的视线，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顾念川以为是没带房卡的室友，走过去拉开门。
“没带卡吗你……”
话音未落，他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室友，而是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浑身湿透的人。雨水顺着雨衣的下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且焦急的脸。
是江远。
“顾念川……”江远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恐惧，他一把抓住顾念川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坏了。”
“怎么了？”顾念川心头一跳。
“我刚才……在楼下大堂听到老师们在打电话。”江远喘着粗气，眼睛瞪得滚圆，“好像说……林曦月不见了。”
他想拿出手机看看林曦月有没有发消息，等来的却是一条短信。
【紧急通知】受强雷暴天气影响，前往诗雨山景区的唯一干道发生山体滑坡，道路已完全阻断，抢修时间预计48小时。请所有游客切勿前往。
顾念川盯着屏幕上的“完全阻断”四个字，眉头死死锁紧。
顾念川心里的那种不安更加强烈起来。梦里那个拿着御守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出来，那种真实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
“而且……”江远从怀里掏出一个湿漉漉的东西，递到顾念川面前，“我在酒店后门捡到了这个。”
那是一条红色的格纹围巾。
是今天早上在机场林曦月围着的那一条。
围巾上，还沾着一片残缺的梧桐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