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扇木门的合拢，偏殿内重新陷入了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林曦月捧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目光仍旧停留在老婆婆消失的那个黑暗走廊尽头，许久之后才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顾念川。
“顾念川。”
“嗯？”
“你说，江远当年许下的愿望实现了，他真的开心吗？”
顾念川往火盆里添了一块木炭，看着火星在气流中升腾而起，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说道：“那家伙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比谁都活得通透。或许会有遗憾，但他已经找到了最好的结果。”
林曦月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那个绣着“必胜”二字的御守，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金线纹路。老婆婆的话仍在她的耳畔回荡。
她喃喃自语，“我的心声究竟是什么呢。”
“别想那么多。”顾念川伸出手，轻轻盖在了她紧攥着御守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传导过去，“就像今天这样，就是你的心声。”
林曦月抬起头，撞进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的眸子。
之前的恐惧、焦虑以及那股想要不顾一切赢过谁的执念，在这个瞬间仿佛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干净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御守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随后把那半块没吃完的仙贝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饿了，还有吃的吗？”
顾念川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从口袋里摸出那包在便利店买的面包递过去：“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吧。”
长夜漫漫，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
两人并肩坐在火盆边。
“来吧，林班长。”顾念川严肃地看着她，“光说不做可没有用，我们来复习下一轮的笔试吧。”
“好！”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把能想到的题型都看了一遍。
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在温暖的炭火烘烤下彻底松懈，困意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
“我好困，顾念川，”
林曦月抱着膝盖，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往下沉。她似乎想强撑着保持清醒，努力睁了睁眼，但下一秒，眼皮又沉重地合上了。
顾念川正盯着火苗出神，忽然感觉肩膀上一沉。
那颗总是骄傲扬起的脑袋，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肩窝里。
“借我靠会，一会儿就好……”
顾念川浑身一僵。淡淡的薰衣草香混合着雨后的潮湿气息，顺着肩膀直往他鼻子里钻。
过了好几秒，确定林曦月呼吸平稳、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后，顾念川才极其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微微侧过头，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几缕半干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乖巧，又有些让人心疼的脆弱。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勾起那缕有些碍事的碎发，帮她别到了耳后。
指腹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廓，有些凉。他小心翼翼地把身旁那条快要滑落的毯子拉起来，重新盖在她身上，把自己这边的边角也掖得严严实实。
他给江远他们发消息报了平安，随即也闭上了眼。
迷糊中，他仿佛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
炭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炸开一朵小小的火花。
顾念川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肩膀，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猛地站起身推开门，清冽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庭院里，那棵巨大的千年银杏树在雨后的阳光下闪耀着金光，满地的落叶像是一层厚厚的地毯。林曦月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些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枝叶，手里还拿着那个红色的御守。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
经过一晚的休息，她的脸色红润了不少，那件原本全是泥污的大衣也被她整理得尽量体面。她站在金色的落叶中，对着顾念川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早啊，顾念川。路通了，我们该回去了。”
顾念川走过去，“走吧。今天的林班长……很漂亮。”
“嗯唔……”林曦月的耳根突然染上一层红色，她目光有些躲闪。“谢、谢谢啦……”
“直男。”
“什么？”
“唔……没什么啦！快走吧，一会集训要迟到了。”
……
下山的路依旧泥泞，但两人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走到半山腰的警戒线外时，江远和陈雨萌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虽然没有出租车能上来，但江远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辆私家车。
看到两人平安无事地走出来，江远和陈雨萌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陈雨萌推了推眼镜：“我跟他说你们去晨跑迷路了。赶紧去换衣服，今天的辩论赛九点开始，别迟到。”
四人迅速钻进那辆黑色私家车。车门刚关上，陈雨萌就递过来两份温热的豆浆和饭团。
“吃了吧。”她言简意赅，“低血糖容易手抖，别因为这个影响发挥。”
“谢了。”顾念川接过早餐，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胃里的暖意驱散了残留的寒气，那种死里逃生后的虚幻感逐渐褪去。
江远一边催促司机开快点，一边把平板电脑递到后座：“别光顾着吃。昨晚你们不在的时候，我把前几年的决赛真题过了一遍。这次笔试大概率是综合卷，解析几何和导数是重灾区，重点看我标红的二级公式。”
顾念川扫视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嘴角微扬。
这就是他的队友。
回到酒店，冲澡、换装，一切都在争分夺秒中完成。当顾念川重新穿上那件干净整洁的校服，看着镜子里那双熬红却异常清醒的眼睛时，他知道，那个在雨夜里疯狂的少年暂时退场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必须要拿分的江城一中尖子生。
八点五十五，距离考试还有五分钟。
这一轮考试，计算每个组的总成绩并进行排名，最后选拔出三支队伍进行决赛。
“顾念川。”
在各自归座前，林曦月突然叫住了他。
她晃了晃手里那个红色的御守，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昨晚婆婆说，有得到就会有失去。但我偏不信。”
“我会赢下比赛，也会守住我想守住的东西。”
“哪怕是神明，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任何一样。”
顾念川看着她，笑了。
“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