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尘将线索板上的几张照片抽下来,并排摆在案前。照片都泛着黄,边角卷翘得像被揉过的纸团——一张是火焰中的官邸,火光舔着雕花的窗棂;另一张是群戴白色兜帽的人。
他摘下黑色皮手套,露出被银色浸染的手——指尖到手腕,都覆着层淡淡的银纹,像冻住的霜。指尖捏着杯速溶咖啡,开水刚冲的,热气腾腾往上冒,可他却没半点温度感,银纹甚至在热气里泛着更冷的光。镀银的杯面光滑得像肥皂泡,映着他疲惫的脸,还有窗外掠过的云影,流动的光彩绚丽又杂乱,像他脑子里没理清的线索。眼皮依旧沉重,可那些被酒精和幻觉抽离的记忆,正一点点往回涌,越来越清晰。
傅尘端起杯子轻尝一口——是用咖啡机煮的,比速溶多了点焦香,他暗自思忖:果然还是妹妹买的这台咖啡机好用。其实从薇娅嘴里听到“陈波”这个名字时,他就没闲着:查了陈波的档案,职业是律师,在霓虹街区的事务所小有名气,业内说他前景光明,用不了两年就能升街区法官,彻底脱离小事务所的束缚。明面上看,他的生涯顺得像铺了红毯,没半点波折,可傅尘总觉得,这份“顺”里藏着点不对劲。
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几缕阳光,落在桌面上,像金色的细线。傅尘盯着那缕光,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男的是陈波,女的不认识。女的依旧抱着文件袋,站在车旁没动,陈波则拎着公文包,快步往楼上走。
咖啡的热气没挡住傅尘的视线,他像台精密仪器,细细“扫描”着陈波:偏分的发型打了不少发蜡,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几缕碎发粘在鬓角;穿的西装看着考究,却是化纤混纺的料子,不是纯羊毛,肩线因为长期熬夜、久坐,已经有点塌陷,袖口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墨迹;步伐很快,带着律师特有的急切,可落脚时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专断,像在法庭上宣读判决时的姿态。
等陈波推开门,傅尘已经放下咖啡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声音平稳:“陈律师,请坐。”
陈波没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公文包“咚”地搁在茶几上,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霉味——是旧文件堆久了的味道,混着点墨水的腥气。傅尘跷着腿,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很慢,像在数着什么:“您这公文包跟着您很久了吧?”
陈波愣了下,看向自己的包。
“边角的磨损都起了线头,锁扣上有三道钥匙刮的旧痕,一道深两道浅,应该是您常用的那把钥匙磨的。”傅尘的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精准,“再说您这身西装,左胸口袋露出半张酒吧发票的角——是失忆酒吧的,昨晚的消费。您眼下没黑眼圈,容光焕发,看来您想委托的事,并没让您太糟心。”
傅尘顿了顿,视线落在公文包上,又补了句:“您虎口有新茧,是长期握打印机把手、按装订机按出来的。但这公文包很轻,拎起来时您手腕没下沉,里面的文件,恐怕不是关于这次委托的,更像您平时带的案卷。”
“傅先生果然聪明,观察得很细。”陈波轻拍了两下手,语气里带着点赞赏,随后摘下眼镜,把它和胸口露出来的发票换了位置——将那张皱巴巴的失忆酒吧发票按在桌面上,推到傅尘面前,“其实我们昨晚在酒吧就‘见过’,只是没说话。我感知不算强,还总爱多想,但今天进门后,你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格外熟悉——那我就直切正题了。”
一大段话,他说得平稳无波,一字一句没半点起伏,可笑眯眯的眼睛里,那抹金色越来越明显,像藏在镜片后的光。两人的视线隔着茶几交汇,空气里像有无形的电流在碰撞,连咖啡的热气都好像凝住了。
“好了,傅先生,别这么紧张。”陈波见傅尘没说话,又拿起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像我这样的人,总喜欢把握主动权,对您可没别的想法。”
傅尘给自己又倒了杯咖啡,陶瓷杯碰到桌面发出“叮”的轻响:“那么,陈律师要委托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确实不简单。”陈波没等傅尘递杯,自己拿起桌上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杯,还顺手加了两块方糖,搅拌的动作很自然,像在自己家一样,“我想您知道‘途径者’这个词。无论你们私下怎么称呼那些有特殊能力的人,至少,我们对‘那类存在’的认知是一致的。”
傅尘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陈波很享受这种沉默的对峙,接着说:“简单讲,每条‘神言’之下,都会衍生出两条‘途径’;而那些获得神赐、能使用特殊能力的人,被称为‘途径者’——你我,都是各自途径里的‘第一序列’。”他说完,指节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金光,傅尘瞬间明白,他已经在无形中动用了能力,那抹金光,就是能力的痕迹。
“跟我们合作的好处很简单,不用提心吊胆躲着‘特殊部门’,不用怕能力失控被当成异化者处理。”陈波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陶瓷杯底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杯面映着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我们法务系统,本就不在意你们这些‘幸运儿’——前提是,你们得为我们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