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铺石路凹凸不平，缝隙里还嵌着些干枯的草屑。
我慢悠悠地走着，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铁匠铺的风箱“呼嗒呼嗒”地响，皮革店挂着鞣制好的兽皮，布料店门口晾着粗麻布，确实看不到半点机械的影子，连个齿轮模样的装饰都没有。
“标准中世纪西幻配置啊。”我耸耸肩，正想着要不要找个酒馆问问路，眼角余光瞥见巷口有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小姑娘，看着顶多八九岁，却推着辆比她还高的餐车。餐车的木头边框都磨白了，铁皮凹陷了好几块，一看就用了很久。她身上的粗布裙子洗得发白，袖口和裙摆缝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餐车上摆着些圆面包和黄澄澄的奶酪，香气淡淡的，混着巷子里的尘土味。
“咕噜噜……”她的肚子叫得很响，声音在安静的巷口格外清晰。小姑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然后扯着嗓子喊起来：“自家烤的面包！新鲜奶酪！奶酪面包嘞——”
声音还有点奶气，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我心里啧了一声。这梦也太写实了，连这种经典桥段都有。看这情形，八成是家里有难处，父母生病或是不在了，小小年纪就得出来讨生活。现实里碰到这种情况我都忍不住心软，更别说在梦里了。
我走过去，在餐车旁停下：“小妹妹，给我来一个。”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我后知后觉的发现我从最开始说的居然不是中文，是一种从没听过的语言，发音有点拗口，却自然而然地从嘴里冒出来。
这果然是梦境吧，我在完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掌握了一门外语!?什么时候我的英语试卷才可以这样容易!
小姑娘吓了一跳，抬头看我，眼睛睁得圆圆的。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红着脸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围裙角。
“不是吧，我脸有这么吓人？”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她却赶紧摇摇头，手忙脚乱地拿起一个最大的面包，用小刀切开，夹了块厚厚的奶酪，递过来：“给……给你，大哥哥。两个铜币。”
我拉开腰间的钱袋，往里一摸，顿时有点傻眼——里面全是银币，亮晶晶的，一枚铜币都没有。我掏出一枚银币递过去：“不用找了。”
小姑娘接过银币，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张了又张，像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在餐车底下翻了半天，掏出个布袋子，倒出八枚铜币，硬塞进我手里：“要找的！该多少是多少。”
她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头埋得更低了：“大哥哥是外镇来的吧？我……我第一次见黑头发黑眼睛的人。”
“嗯，算是吧。”我咬了口面包，奶酪有点酸，却带着股奶香味。“味道不错啊。”
“真的吗？！”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今天第一次出来卖，还怕做不好……”
“挺好的，”我嚼着面包，随口建议，“要是把奶酪烤化了糊在面包上，说不定更入味。”其实我不太吃得惯这种奶酪，总觉得有点腥，但小姑娘的手艺确实不算差，比超市里那种冷冻奶酪甜些——中世纪糖贵成这样，她是怎么做到的？
“烤……烤化？”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眼睛越来越亮。她从餐车底下拖出个小小的碳炉，上面盖着个铁锅盖。等锅盖热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面包放上去，再搁上一片奶酪。没一会儿，奶酪就开始融化，冒着细小的泡泡，香味一下子浓了好多。
“呀！”她拿起面包时被烫了一下，却没松手，飞快地吹了吹，递过来，“大哥哥，这个请你吃！”
我心里一暖。这孩子自己都饿得肚子叫，还想着请我。我把面包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塞给她：“我们一起吃。”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啃起来，吃得飞快，像是很久没吃饱过。
“好吃！”她咽下最后一口，眼睛亮晶晶的，“这样真的更好吃！味道也很好闻，如果这样卖的话，说不定能卖出去很多！”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卖面包？”我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
果然，她的眼圈红了：“我爸爸以前是冒险者，去山上清剿哥布林的时候，被……被偷袭了……”她吸了吸鼻子，“妈妈一个人做面包卖钱，还要照顾我和妹妹。前几天娘病倒了，妹妹还小，我就……就出来试试，我看家里面还有一些奶酪，我就想着能不能在面包中间夹一块奶酪，会不会好卖一些……”
和我猜的一模一样。这果然是我在做梦吧。这梦的逻辑也太严谨了，比我以前那些东拼西凑的梦靠谱多了。
我心里一动，从钱袋里抓了一大把银币，塞到她手里：“拿着。”
小姑娘吓得赶紧松手，银币“哗啦啦”掉在餐车上：“大哥哥！你干什么呀？”
“这叫授人以渔。”我捡起银币，重新塞给她，“将奶酪加热塞进面包里这法子是不错，但别人很快就会学去，那样你就没有竞争力了。你得换个新餐车，再想想新花样，做出自己的特色，你能想到第一个在面包中间夹上奶酪，就说明你非常有悟性。就当我投资你了。”
“可……可我怎么还你啊？”她攥着银币，手都在抖，这个黑头发的大哥哥真奇怪，长得很好看先不说，就是一嘴奇奇怪怪的什么竞争力之类的新词就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再说了，哪有人说着话就掏出一大把钱给别人？
我指了指自己：“我正要去冒险者公会注册。你也说了，黑头发黑眼睛的就我一个，好找得很。等你赚了钱，来公会找我就行。”
说完，我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冲她挥挥手：“走了啊，加油卖！”
小姑娘站在原地，握着一大把银币，看着我拐出巷口，半天没动。
我没回头，心里却有点得意。虽然是梦，但帮到人的感觉还挺不错。就是这钱花得有点快，钱袋明显轻了不少——哦对了，刚才在喷泉边好像塞了两枚银币在口袋里，还好还好。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巷口阴影里站着个人。是个金发小姐姐，穿着亮闪闪的银色铠甲，腰间挂着长剑，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刚才的方向。其实我刚刚就注意到她了，毕竟这样好看的美女在哪里回头率都是极高的，我刚刚和奶酪小妹聊天的时候，她就一直看着我们。
她见我看她，还冲我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梦里的骑士小姐姐？”我嘀咕了一句，没太在意。反正都是梦，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后续？她似乎朝奶酪小妹那地方走过去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倒也不像什么坏人，我也懒得管了，继续甩开步子向前走。
街角的花店像被春天揉碎了撒在那里。木质蓬屋的架子上爬满了藤蔓，玫瑰的红、百合的白、康乃馨的粉挤挤挨挨，金盏花的橘黄像撒了把阳光，勿忘我藏在角落，蓝得像块安静的海。薰衣草和迷迭香的气息混着泥土味飘过来，清清爽爽的，一下子驱散了刚才巷子里的尘土气。
我忍不住走了进去。老板是个金发女精灵，麻花辫从肩头垂到腰侧，发尾系着根紫色的缎带，上面点缀着两朵鸢尾花。
她的皮肤像月光下的珍珠，眼角带着点细纹，笑起来却比店里的花还温柔。看见我，她挑了挑眉，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第一次见黑眼睛的客人呢。”她的声音像风铃，“随便看看吧，有喜欢的就告诉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目光移到花上。花草的芬芳浓得化不开，连叶片上的露珠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梦也太真实了，连花粉的味道都模拟得一模一样。
忽然，我瞥见角落里摆着一盆奇怪的花。花瓣有七种颜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像把彩虹揉成了花的形状，在一堆普通花草里格外扎眼。
这种现实世界从来不存在的花朵，更让我确定我自己在梦中，这样的梦境让人有些不想醒过来。
“这花……？”我忍不住问。
精灵老板娘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掩嘴轻笑起来，银铃似的：“看来还是个小吉娜索司(精灵语:情圣)呀~”她拿起那朵七色花，用银剪修了修根，装进牛皮纸袋里递给我，“这么可爱的小弟弟，送你了。”(这里的花朵是七色蔷薇，在这个世界中是求婚使用的花朵，花语是“永远相伴”)
“啊？谢谢……”我接过纸袋，有点懵。吉娜索司？这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她促狭的笑，我没好意思多问，只能老老实实道谢。
“噗嗤。”她笑得更欢了，尖尖的长耳朵抖了抖，像温驯的兔子，“不客气哦，黑眼睛的小客人，记得要把它好好送给别人哦~”
精灵的耳朵果然可爱！我心里默默感慨，抱着花束快步走出花店——再待下去，估计要被她笑脸红了。不过她说我可以把这花送给别人，那应该是普通的友谊证明之类的吧？
刚拐过街角，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就撞进耳朵。“砰”的碰杯声、粗声粗气的笑骂、还有鲁特琴的调子混在一起，热闹得不行。抬头一看，前面是家酒馆，木门上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啤酒杯图案，边缘还掉了块漆。
“这不就是标准异世界配置吗？”我眼睛一亮。冒险者的故事里，酒馆永远是情报中心、冲突起点，说不定还能碰到几个厉害的角色。
我抱着七色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吱呀——”
木门“吱呀”一声还没落地，酒馆里的喧闹就像被掐断的琴弦，骤然停了。几十双眼睛“唰”地扫过来，有兽耳人佣兵的铜铃大眼，有矮人铁匠的三角眼，还有人类冒险者带着酒气的审视目光——毕竟黑头发黑眼睛的异乡人，在整个镇子里都是闻所未闻。
但也就安静了三秒。
“喝！”两个矮人猛地碰了下酒杯，麦酒溅了一地；兽耳人们的笑骂声重新炸开，尾巴在身后欢快地甩着；吟游诗人拨了下里拉琴，《护教骑士击斩恶龙》的调子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卖力。
我扫了一圈，角落里的兽耳男女正凑在一起看地图，似乎在讨论着什么狩猎低阶恶魔之类的事情；
正前方两个矮人铁匠在相互握着对方的手，正红着脸粗着脖子在掰手腕，旁边聚了一大堆在叫好的冒险者;
吧台前，两个精灵小姐姐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一个披着银白长发，背着把雕花短弓，另一个是栗色卷发，腰间佩着细剑，她们碰着果酒杯，笑声清得像泉水的清鸣，旁边几个假装喝酒的冒险者实则不停偷看她们的冒险者，脖子都快扭成了麻花。
“啧，真怂。”我心里嘀咕。都在梦里了，还这样怂逼，我忍不住这样想，在梦里天老大，我老二。
大概是被这股“梦里只有老天胜我半子”的豪气冲昏了头，我径直朝那两个精灵走过去。银白长发的弓手先注意到我，挑了挑眉，栗色卷发的剑士也转过头，两人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近距离看更惊艳了——她们的皮肤像蒙着层月光清冷洁白，睫毛又长又密，尤其是那对尖尖的耳朵，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随着呼吸轻轻动着，而且弓箭手姐姐还是我喜欢的银发姐姐，感谢做梦这个功能，让我能在梦中见到这样美好的景象。
不过直视这样的美人也让我的心跳突然有点乱，但一想到“这是梦”，胆子又壮了起来。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看着精灵弓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点，“精灵姐姐，你好漂亮。请问……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
话音刚落，酒馆里再次陷入死寂。
连骰子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