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宇宙并无义务与人类的野心完美契合。——卡尔·萨根
痛苦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每一寸骨头缝里,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右手的短剑却怎么也握不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麦田里砸出个小土坑。
讨伐野猪的任务有三天时效,现在看来,今天只能先算了。我得回去处理一下伤口,不然这胳膊怕是要废了。
刚勉强撑起上半身,身后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那头野猪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一步步朝我走来。它的小眼睛里闪着浑浊的光,黄色的獠牙上似乎还沾着我的血,那表情……竟像是在戏谑。
这东西真的只是普通的野猪吗?
它走到我面前,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我想逃,身体却像散了架,连挪动一下腿都疼得冷汗直流。
突然,野猪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精准地咬住了我那只已经骨折的左手!
“——!”
剧痛瞬间炸开,比刚才被獠牙戳穿时还要猛烈十倍,仿佛整条胳膊都被生生撕裂。我眼前一黑,连惨叫都没能喊出来,就被它像甩垃圾一样狠狠甩了出去。
“砰!”
后背重重撞在橡木篱笆上,木头断裂的声音和骨头的钝痛一起传来。我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摔在地上,彻底瘫软了,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野猪低低的哼唧声。它就站在不远处,低头舔了舔嘴角的血,那双小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在打量一件玩腻了的玩具。随后他又转头继续去啃起麦子来。
原来……这就是异世界的残酷吗?
没有主角光环,没有逆天翻盘,连一头野猪都能把我像蝼蚁一样玩弄。
眼皮越来越沉,左臂的痛渐渐变得麻木。我望着天边最后一点晚霞,脑子里闪过的不是什么勇者梦,而是同桌在漫展上可能会穿的立华奏 cos服,是胖子念叨的祢豆子吧唧,是狗哥吐槽我情商低的嘴脸。
原来……我还是会想家啊……我已经开始走马灯了嘛……没想到穿越异世界的第一天会被野猪杀掉呢……
黑暗蒙蔽了我的双眼,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像风穿过树叶。
黑暗里,骰子滚动的“咕噜”声格外清晰,像在耳边打转。
“是五吗?”一个女声懒洋洋地响起,带着点不耐烦,“这样都没死……算了,活着就活着吧,反正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连棋子都算不上……”
后面的话越来越远,像被风吹散了。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全是铁锈味。没死?我撑起身体,发现短剑掉在几步外的麦田里,手无寸铁。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痛,转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篱笆断裂的缺口处,一根断木像锋利的矛尖,正对着我的后背,尖端已经扎进了肩头的皮肉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窜进脑子里。
我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野猪大声吼叫:“来呀!杀了我啊!你这肮脏的狗娘养的畜生!”
那野猪似乎能听懂我的语言,它显然被激怒了,它转过头,浑浊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我,两颗獠牙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它低下头,用蹄子刨着土,发出威胁的低吼,随后猛地抬起头,怒吼一声,像辆失控的战车般朝我冲刺而来!
速度快得惊人。我知道,被这小山似的东西撞上,绝对会死。
“动啊!”我在心里对自己嘶吼。
双腿像是不属于自己,猛地发力的瞬间,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身体却凭着本能往旁边扑去。
“噗嗤——”
身后传来沉闷的声响。
我摔在地上,侧头看去——那根锋利的篱笆断木,精准地扎进了野猪的脑门。它庞大的冲势根本停不下来,断木硬生生没进去一半。
野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疯狂地甩动脑袋,“咔嚓”一声,断木从根部断裂,我看见红的,白的东西从它的创口中流出来。
它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像座小山般轰然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冷汗混着血从额头流下。我瘫在地上,侧腰传来火烧火燎的痛——刚才躲闪时,还是被野猪的獠牙划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腰侧蔓延开,血汩汩地往外冒。
学过几年绘画人体的本能突然冒了出来。
昏过去之前,我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我的髂骨在这个位置啊……难怪别人总说我腰细……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好像又听见了那声骰子滚动的轻响,以及黑暗中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意识再次清晰时,天已经黑透了。星星缀满夜空,像撒了把碎钻,却照不亮脚下的路。我挣扎着爬起来,浑身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尤其是腰侧的血痕,一动就牵扯着皮肉,疼得钻心。
这么久了,竟然没人发现我。
我一瘸一拐地捡起短剑,走到野猪尸体旁,咬着牙割下它的右耳——任务凭证得带着。猪耳黏糊糊的,带着腥气,我用布随便一裹,捏在手里。
往村子走的路上,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只有门缝里透出零星的光,混着饭菜香飘出来。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不是饿,是那种空落落的、像被钝刀子割着的酸,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口。
路边的房子里,偶尔传出女人的笑、男人的咳嗽、孩子的哭闹,细碎的声响裹在暖黄的灯光里,像一层柔软的壳,把他们和外面的黑暗隔开来。
我突然就红了眼睛,眼泪没出息地往下掉。
原来我这么孤独啊。
以前总觉得,和胖子、狗哥挤在动漫店抢吧唧,下课趴在桌上跟同桌扯些闲话,同桌总是莫名其妙的脸红,我也会偷偷看她。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这些事稀松平常得像呼吸。
爸妈忙得一个月见不着一次,可每次回来,总会炖我爱吃的红烧排骨,变戏法似的掏出新款手办,哪怕有一些手办过分暴露,他们也笑呵呵的给我,并且揶揄的对我说“孩子长大了”。
平时哪怕削铅笔划了道小口子,同桌都会红着眼睛絮叨半天,胖子和狗哥在旁边插科打诨,说我“林黛玉转世”。
那时候觉得烦,觉得吵,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呢?
左臂骨折处彻底肿了,淤血让我的皮肤红的发紫,动一下都钻心的痛,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能控制我左侧的手掌;腰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血腥味混着泥土味,闻着就头晕。我甚至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栽倒在路边,因为失血过多死掉。
或许我本来就应该死掉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我继续向前走,难道真的有女神在看着我,那她一定是在看一个小丑表演吧……
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死了,又会有人在乎吗?神官小姐姐或许会叹口气,修女可能会皱下眉,但也就这样了吧。
不会有人像同桌那样为我掉眼泪,不会有人像胖子、狗哥那样拍着我骂“蠢货,不喜欢夜刀神十香,你是白痴吗?”,更不会有人端着红烧排骨,说“回来了,快来吃饭”。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么奢侈的事。
最初穿越到异世界的狂喜早就没了,剩下的只有疼,和铺天盖地的孤独。
这是我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
我攥着那只腥臭的猪耳,一步一挪地往镇子走,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像在看一个笑话。眼泪掉进脖子里,冰凉的,和伤口的疼混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回到冒险者公会时,夜已经深得发黑,厚重的木门紧闭着,看来交付任务只能等明天了。我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手指触到一个破洞——大概是被野猪撞飞时磨破的,里面的银币铜币全没了,只剩口袋里那两枚被我单独揣着的银币,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头晕得厉害,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我跌跌撞撞地往神殿走,恍惚间“啪”地撞上一个人。
“先生,走路时请专心,否则会给人带来困扰的。”一个像泉水击石一样清脆的声音响起,听着像是从下方传来的。
我强撑着睁开眼,眼前是个比我矮一个头的身影,穿着银光闪闪的铠甲,银色中长发垂在肩头,湖蓝色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宝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人果然在临死之前总会幻想一些美好的事物……我这样想着,我大概率是要死了,所以才会看到银发美少女吧……
被这一撞,我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咚”地瘫倒在地上。
她看清我的模样,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显然被吓了一跳:“这位先生,你没事儿吧?!”
她手忙脚乱地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瓶蓝色药剂,瓶子上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咬开瓶塞,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灌——药剂带着点微甜的薄荷味,滑入喉咙后,身上的剧痛竟像被潮水冲淡般,迅速减轻了不少,腰侧的伤口也传来痒痒的愈合感。
“我……付不起药剂钱……”我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她叹了口气,声音温柔:“作为侍奉伊米莉亚女神的圣骑士,怎么能对危难中的人见死不救。”她蹲下身,握住我那只呈C型弯曲的左臂,“我要接好你的骨头,会很疼,忍一下。”
声音清清脆脆的,像风铃在响,这下更加确认这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突然用力一拧将我的左手骨头复位——“呃啊!”剧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我差点疼得跳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按住我的肩膀,低声吟诵起来,语调虔诚而庄严:“伟大的光明与创造之龙女神伊米莉亚,您的子孙正饱受死亡与灾厄的刁难,请您展示高贵的慈悲,垂青您的后人,将死亡与灾厄肮脏的爪牙驱逐回地狱里去——【圣愈】。”
柔和的白光从祂掌心亮起,包裹住我的左臂,清凉的感觉驱散了剧痛,骨头缝里那股钻心的疼渐渐消失了。
意识像被温水泡软的棉花,一点点沉下去。恍惚中,我好像听见她在和谁说话,是神官小姐姐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哭腔:“谢谢您把他送回来……真是太麻烦您了……”
等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不是我房间里带吊灯的天花板,也没有贴着露出胖次的初音未来海报,而是由灰色石砖一块块拼起来的,简单又朴素。
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左臂能轻轻活动,腰侧的绷带也换过,带着淡淡的药香。
我动了动手指,看着石砖天花板,突然有点恍惚。
原来……真的有人救了我啊。
“你醒了?”
神官小姐姐端着托盘走进来,盘子里放着一块黑面包和一杯饮料,远远看不清是什么。“来,吃点东西吧。”
我愣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还会有人特意为我准备吃的。接过托盘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她的手暖暖的。“谢谢……”
“没什么呀。”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本来就说好要收留你的,我们都是公平与裁决之龙女神的信徒,算一家人啦。”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后怕,“不过昨天真是吓一跳,没想到是那位大人送你回来的。”
“那位大人……”我隐约记得昨晚那个银甲骑士,“那是谁?”
“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她往我这边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听说是从王城来的,光明与创造之龙女神神殿下属的护教骑士,叫鸢尾花骑士,是位特别漂亮的少女骑士哦。听说来这边是要帮忙开设新的骑士公会呢。”
“原来如此,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一下人家。骑士公会?”我摸了摸头,“和冒险者公会一样吗?”
“先吃饭~吃完就告诉你。”神官小姐姐把黑面包往我面前推了推,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被她一提醒,肚子才发出响亮的抗议。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拿起面包,大口大口啃起来,大概是饿狠了,干硬的黑面包竟也觉得香甜。吃太急,差点被噎住,神官小姐姐赶紧把那杯饮料递过来。
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一股浓郁的膻味瞬间冲上喉咙——是羊奶。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但一想到这是她特意准备的,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强装镇定地抹了抹嘴。
她看着我把东西都吃完,满意地点点头,才解释道:“和冒险者公会不一样哦。冒险者公会之外有四大公会:剑士公会、骑士公会、魔法师公会、斥候公会。冒险者公会基本谁都能加入,里面鱼龙混杂的。但这四个公会得通过超严格的考核才能加入呢,不过这四个公会里面的人大部分也兼职冒险者就是了。”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铜币递给我,“我帮你把野猪耳朵交给冒险者公会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接过钱袋,只觉得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修女姐姐不放心,昨天特意去公会问了你的情况。”她笑着说,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呀,你狩猎野猪时弄坏了不少栅栏,农民们要求索赔……扣除赔偿费后,就剩下这五个铜币了。这还是把野猪分割卖掉以后,才勉强没让你倒赔钱呢。”
我捏着那袋轻飘飘的铜币,一时说不出话来——忙活半天,差点把命搭上,最后就剩五个铜币?
“谢……谢谢你帮忙,神官姐姐。”
她摸摸脑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其实主要是修女姐姐在忙哦。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看着手里的黑面包碎屑,突然觉得这五个铜币沉甸甸的。
也许,女神真的格外眷顾我,不然怎么会让我遇到那么多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