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地下室的石砖天花板,睁着眼睛到后半夜。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神官小姐姐的话,那些被刻意简化的血腥细节,在想象中被无限放大——修女当时该有多绝望?
眼睁睁看着疼爱的弟弟被撕碎,看着至亲的好友遭此暴行,而她只能握着启动的传送魔法,在“保全剩下的人”和“救他们”之间,被硬生生钉在原地。
不知熬了多久,意识终于模糊。
再次睁眼时,周遭变成了潮湿的山洞。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硫磺混合的恶臭,眼前悬浮着一团璀璨的白色光球,像层流动的屏障。屏障内侧,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是修女,可她穿的不是神殿的长袍,而是一身华丽的裙铠,让我恍惚间想起了fate里的saber,她背后还背着那柄十字大剑,剑身在光球反射下闪着冷光,从腰部到大腿都绑着短刀和细剑,每边各三把。
她正低头默念着什么,嘴唇翕动,语速快得像在跟时间赛跑。
她脚边,一个半身人少年躺在地上,胸口有个狰狞的贯穿伤,血肉外翻,眼看就没了气息。旁边,一个长着兔耳的少女正跪在地上,双手按在少年伤口上,掌心泛着微弱的绿光——是治愈魔法。可每当伤口勉强愈合一丝,就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撕开,鲜血再次涌出,染红了少女的衣袖。
“不行……我的魔力……”兔耳少女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哭腔,第三次施展魔法后,她的手臂开始颤抖,绿光彻底熄灭,“剑士姐姐,我……我撑不住了……”
修女没回头,只是咬着牙道:“再等等,快了……传送阵马上稳定……”
光球之外,是炼狱般的景象。
一个和修女眉眼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正挥着长剑与一只怪物缠斗。那怪物足有两米多高,青色皮肤紧绷在凸起的肌肉上,顶着颗巨大的牛首,弯曲的牛角上还挂着碎布和血渍,背后的蝙蝠翅膀扇动着,一条长着蛇头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甩动——是高阶恶魔。
少年的手臂已经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滴,可他依旧死死咬着牙,剑光却越来越乱。不远处,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骑士正举着骑士盾抵挡另一只恶魔的利爪,她的铠甲已经多处变形,脸上沾着血污,呼吸也愈发急促。
“哐当!”少年的长剑再次剥开恶魔的利爪,他气喘吁吁的连退两步。
“圣骑士小姐!”就在这时,少年的余光看见另一只恶魔抓住了女骑士的腿,像甩麻袋似的将她狠狠砸在地上。
“哐当!”女骑士的长剑脱手飞出,后脑勺磕在岩石上,瞬间渗出一片血色,她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呵,还敢分心?”牛首恶魔嗤笑一声,尾巴突然甩出,蛇头狠狠咬在少年持剑的手臂上。
“呃啊!”少年痛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撞在洞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恶魔顺势一脚将他踹倒,巨蹄踩在他的胸口,低头用粗糙的嗓音道:“你姐姐在那边忙着逃命呢,小虫子,没人来救你了。”
“圣骑士!弟弟!”修女猛地回头,链甲衫下的肩膀剧烈颤抖,光球的光芒都跟着晃了晃。
“哟,看来戳到痛处了?”抓住女骑士的恶魔用爪子挑起她的金色的短发,语气轻佻,“你那传送魔法倒是快成型了,可惜啊,这【圣者之墙】完全 成型了,我们恶魔是过不去的,除非你亲手解除。”
它用利爪撕开女骑士的铠甲,金属碎片落地的声音在山洞里格外刺耳。女骑士纯洁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即便昏迷也仍因寒冷和疼痛微微颤抖。
“放开她!”修女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里的十字大剑已经出鞘一半,却又硬生生按了回去——她知道,只要她离开光球范围,传送阵就会失效。
“放开她?”牛首恶魔笑了起来,伸手抓住少年的手指,“咔嚓”一声,指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少年痛得浑身痉挛,却死死咬着牙没再喊出声,他目光决绝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示意她快走。
恶魔歪了歪头,用血淋淋的手指点了点女骑士:“你解除魔法,我就放了她,让你带她走。要是不解除……”它舔了舔嘴角,露出尖利的牙齿,“这么漂亮的圣骑士,正好留下来生魔物吧,她会生出哥布林还是强兽人?或者说替我生下级恶魔呢?”
修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光球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她看着光墙外的两人,又看了看身后失去魔力的兔耳少女和濒死的半身人,双眼赤红,像要滴出血来。
与此同时,神殿的宿舍里。
修女躺在床上,眉头死死拧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她的身体剧烈挣扎着,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三年了,这个梦像诅咒一样缠着她,每个夜晚都要将她拖回那个山洞。“不要……”她在梦魇中无声地哀求,“别再让我看了……求你了……”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慈悲的女神……救救我……我真的……撑不住了……让我死吧……求你了……”
山洞里,我不知何时握紧了一把短剑——正是一直挂在我腰间的那把破旧短剑,我睡觉时分明没有佩戴短剑,但它就是出现在了我的腰间。
咖嚓一声,短剑出鞘,竟然在漆黑的洞穴中发出幽幽的蓝光。
恐惧和愤怒让我的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可我还是一步步挪过去,速度越来越快 , 最后几乎是拼尽全力冲了出去,我奔跑起来。
“给我把你的脏手拿开!!!”
我嘶吼着,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短剑划破空气,竟真的砍在了那只抓着女骑士的恶魔爪子上!
“嗤啦!”
恶魔的爪子应声而断,黑色的血喷涌而出。它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光墙里会突然冲出一个人。光墙外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连挣扎的少年都停下了动作。
我扑过去抱住昏迷的女骑士,她的身体很轻,像片羽毛。我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过光墙——兔耳少女几乎是立刻扑上来接住她,慌忙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的身体。
“啊,该死的人类!”断爪的恶魔反应过来,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黑色的血液顺着断臂狂涌。
趁它们愣神的瞬间,我转身将短剑持平,想也没想就刺进了另一只按住少年的恶魔腹部。那恶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快!”我拽起受伤的少年,将他也推过光球,“带他们走!”
修女站在光球内侧,怔怔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映着我的身影,还有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就在这时,我的头突然像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痛让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
“呃啊——!”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下室的床上,浑身都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像要撞碎肋骨冲出来。我捂着脑袋大口喘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原来是梦,是梦嘛……
而神殿的宿舍里,修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过了几秒,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
“女神……”她哽咽着,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这么多年……您终于听到了……终于有人……愿意拯救我了……”她跪在床上,双手合十,额头抵着床单,“终于有人……哪怕……哪怕是在梦里……谢谢您……女神啊……”她说着泣不成声,像要把三年来的压抑全都倒出来一般。
地下室里,我还在平复呼吸,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柔和的白光。雅德托利亚女神的身影在光晕中若隐若现,她看着我,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浅笑,随后便化作光点消散了。
恍惚间我又听到了骰子掷地的声音。
“砰!”
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打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紧紧抱住了。
是修女。
她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怀抱却异常用力,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那个……”我刚想开口,就感觉一滴又一滴温热的液体打在我的脖子上,顺着衣领滑进去,烫得惊人。
她在哭。
我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抬起手,迟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或许此刻,沉默才是最温柔的回应……
我抱着修女,脑子却转得飞快。修女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她也看见了那个梦?这么说,我能进入别人的梦里?可为什么之前没这能力?哦,之前我是昏迷着的,或许跟意识状态有关?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一阵乱跳,既觉得不可思议,又隐隐有点兴奋——难道这就是我在异世界的“特殊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动静渐渐平息。修女许是哭累了,环着我手臂的力道松了些,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她的头轻轻靠在我肩上,隔着布料能感受到胸前的温热柔软,那股淡淡的小苍兰香气萦绕在鼻尖,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我闭上眼睛,试着回想昨夜梦境的触感,想再探入些什么,可脑海里一片清明,再无半分异象。那一晚睡得异常安稳,仿佛能进入他人梦境的能力,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 。
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修女正跪坐在床尾,双手交握于胸前,低声默念着祈祷词,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给那向来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等她祷告结束,我忍不住挪到床边,犹豫着开口:“那个……你觉得,昨晚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女抬手抚上胸前的挂坠——那是一枚由天平和金苹果组成的“真理之心”,金属的冷硬在她指尖似乎也柔和了几分。“那定是雅德托利亚女神大人的恩赐。”她抬眼望我,眼神比往日柔和了许多,素来冰冷的脸颊竟泛着淡淡的红晕,晨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美得让我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女神大人既让【裁决】神迹为你生效,如今又引你在梦中窥见过往,显然是格外看重你。”她顿了顿,语气温和道,“我会以最高规格为你准备洗礼。”
她看着我,似乎在透过我看着某个故人,我知道她在看谁,她在看那个勇敢的用剑的少年。
“是吗……”我抓了抓头,这解释虽有些玄乎,却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说法。
至少这般想着,心里便踏实了些,对往后的日子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等等,怎么又开始暗自期待自己是龙傲天了?我赶紧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把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去。
晨光从神殿的雕花窗棂漏进来,在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天刚蒙蒙亮,我已经握着长枪站在那里,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粗布衣袖。
“刺!”
我深吸一口气,奋力将长枪向前刺出,枪杆却在中途微微晃动。
这玩意儿比想象中重太多,小臂的肌肉早就酸得发颤,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修女刚刚演示的时候,一只手就舞的虎虎生风,她真的是人类吗?
“啪!”
手腕突然一痛,修女手里的树枝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敲在我手背上。“稳住!”她站在对面,眉头微蹙,“对付野猪这种蛮力型猎物,长柄武器能拉开距离,下盘要像钉在地上,出枪要快、准、狠,晃悠什么?”
我赶紧调整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死死攥住枪杆,努力让手臂稳住。
“早啊~”神官小姐姐刚做完晨祷,抱着一本厚厚的经书从走廊走过,看见我们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发生什么啦?你们俩的关系怎么突然好这么多?”
“没有!”我和修女几乎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带着点莫名的慌乱。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树枝又落在我大腿上。
“站稳!”修女瞪了我一眼,语气却比之前缓和了些,“既然铁了心要当冒险者,现在多流汗,总比以后在外面流血强。出枪的动作,再重复十次。”
我不敢反驳,咬着牙再次举起长枪。阳光渐渐爬高,照在修女的侧脸上,她的表情依旧严肃,可手里的树枝落下时,力道却比昨天轻了许多。
神官小姐姐靠在廊柱上,抱着经书偷偷笑,晨光落在她金色的发梢上,像撒了层碎金。
她笑着离开了空地,用我和修女都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道:“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呢~异乡人先生~在你成为棋子之前都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