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从藤蔓缝隙漏进来，在洞内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
洛加睁开眼，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倾听周边环境，只有溪水流淌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鸟鸣。
看来还算安全。
他慢慢坐起来，借着晨光检查身体。左肩还是有股钝痛，但已经能活动了。
背上的血痂边缘翘起，底下露出粉红色的新肉，痒得钻心。
这愈合速度快得异常，简直就是非人的再生力。
他盯着自己右手看了会儿，手臂上的银色纹路依旧只有个不明显的轮廓
“异世界啊……”
他低声说，声音在狭小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啊，异世界。
这三个字说出来时，有种不真实感。
没有女神的祝福，没有英雄登场时的责任，没有厉害的金手指。只有从睁眼那一刻就开始的逃亡、伤口、饥饿，和差点死在怪物爪下的恐惧感。
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细想‘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只有生存的本能压过了思考，活下去成了唯一的目标。直到现在，躲在这个勉强算安全的洞里，身上有吃的，伤口在愈合，那股古怪的新力量在体内缓慢恢复……
他才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隙，让那些被压抑的疑问浮上来，仔细回想这两天的事。
他突然又想起之前干的坏事
那个醉汉怎么样了？
这念头突然冒出来，让洛加怔了怔。他把人家打晕捆在树上，扒了衣服拿了吃的。当时只觉得这是生存必须，没有选择。可现在……
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股罪恶感甩出去。
“是他命里有这一劫。”他对着空气说，声音有点干，“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可这话说出来，并没有让心里好受多少。他知道这终究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如果那醉汉因此遇到更糟的事，如果那晚有野兽经过，如果……
洛加深吸一口气，不再想下去。在这鬼地方，心软是奢侈的。他得先保证自己能活到明天。
他伸手摸了摸右眼的眼眶。银瞳在晨光下微微发热，视野清晰得可怕，能看清远处藤蔓叶片上细微的纹路。这力量从哪儿来？那银色契约到底是什么？
自己在危急情况还没仔细看就签下的契约，真的没有代价吗？
自己真的是“洛加·安布罗斯”吗？还是说，这只是个被强行塞进脑子里的名字？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答案。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开始收拾那几块卷好的怪物皮毛。
动作很慢，每个细微的疼痛都在提醒他：你还活着
踏出洞穴时，光线有些刺眼。洛加眯起眼睛，右眼的银瞳自动调节了光线，视野恢复正常。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临时的庇护所，然后转身，沿着河岸继续向下游走去。
晨风吹在脸上，带着河水的湿气和森林的清新。洛加紧握着右拳，右臂的纹路传来温热。
“我就是我…从未改变。”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要说服自己。
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去附近的镇子，弄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自己现在的异样
沿着河岸不知走了多久，林木渐渐稀疏。前方的路不再完全被原始森林覆盖，开始出现人为踩出的小径。洛加放慢脚步，银瞳微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突然，前方传来打斗声。
金属撞击声、闷哼声、还有野兽的嘶吼。洛加立刻闪身躲到一棵粗大的树后，压低呼吸。
“佣兵…还是什么？”
透过枝叶缝隙，他看到约莫五十步外的林间空地上，三个人正在围攻一头野兽。
那野兽体型似狼，却比普通狼大上两圈，毛色灰褐，背脊上生着一排骨刺。此刻它后腿受伤，鲜血淋漓，但仍凶悍异常，獠牙间滴落着口水。
围攻它的是两男一女。两个男人都穿着半旧的皮甲，一人持单手剑和圆盾，另一人使双手大剑。女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穿着轻便的皮甲，手持一把短弓，正从侧面寻找射击角度。
“稳住！它左前腿有伤！”使盾的男人喊道，声音粗哑。那男人大约三十来岁，脸上有道疤痕从眉骨斜划到嘴角。
使大剑的是个年轻人，动作有些急躁，一个猛劈被野兽躲过，差点失去平衡。“它太快了！”
“艾琳，找机会射它眼睛！”疤脸男人吼道。
名叫艾琳的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稳稳拉开弓弦，箭尖随着野兽的移动微微调整。就在野兽再次扑向使大剑的年轻人时，她松开了手指。
“咻——”
箭矢破空，精准地射中了野兽的右眼！
“嗷——！”野兽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地甩头，鲜血从眼眶喷涌而出。
“就是现在！”疤脸男人趁机上前，一剑刺入野兽颈侧。使大剑的年轻人也强攻而上，重剑狠狠斩在野兽腰腹。
野兽挣扎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大口喘息着。艾琳放下弓，擦了擦额头的汗。
洛加躲在树后观察着。这三个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他们的装备虽然不算精良，但保养得不错，战斗经验也丰富。
就在他考虑是否要悄悄跑路时，使大剑的年轻人忽然转身，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他咋发现我的？’洛加眼里闪过惊鄂。
“谁在那儿？”年轻人警惕地举起剑。
疤脸男人和艾琳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三人呈三角站位。
洛加知道藏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出，双手行法国礼，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路过的人。”他简短地说，声音保持平静。
三人的目光打量着他，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背上捆着的皮毛卷，腰间的短匕，还有那身半旧但还沾着点点血渍的衣物。
疤脸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洛加：“猎户？”
“算是。”洛加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艾琳的目光在洛加右手上停留了一瞬——虽然被袖子遮住大半，但银纹的轮廓隐约可见。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但没有说什么。
“从哪边来？”使大剑的年轻人问，语气不算友好。
“北边来。”洛加说，“去附近的小镇。”
听到“北边”，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疤脸男人收起剑，但手仍按在剑柄上。
“北边最近不太平。”疤脸男人说，“黑木林那边有魔物躁动，还有人说看到了‘白光’。你遇到什么没有？”
洛加心中一凛，但面色不变：“听到些动静，没过去。”
“聪明。”疤脸男人点点头，“我们是灰石镇的佣兵小队。我叫卡姆，这使大剑的愣子是雷恩，弓箭手是艾琳。我们刚打算回镇子。”
雷恩不满地哼了一声，但没反驳。
艾琳则朝洛加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们也要去镇子？”洛加问。
“对。这条路再往前走半天就能到。”卡姆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走。这附近虽然比北边安全，但也不是绝对太平。”
洛加犹豫了一下。和陌生人同行有风险，但跟着有经验的佣兵走，能更快到达镇子，也能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
“好。”他最终点头。
卡姆咧嘴笑了，疤痕让他的笑容有些狰狞，但眼神还算真诚。“那就搭个伙。雷恩，去处理那头棘背狼，把值钱的部位割下来。艾琳，警戒四周。”
雷恩嘟囔着去处理野兽尸体，艾琳则找了个高处，继续持弓警戒。
卡姆走到洛加身边，指了指他背上的皮毛卷：“那是啥皮？看着不一般。”
犹豫了一会，洛加还是解开了布条，将黑红色的皮毛展开一角。
卡姆的眼睛立刻瞪大了。“这……这皮毛的颜色不对。”他蹲下身，小心地用手指触碰皮毛边缘，“还有这种冰冷的能量残留……这是被“星陨”沾染过的血鬃兽？”
他猛地抬头看洛加，眼神变得锐利：“你是在黑木林深处遇到它的？是不是发生了星陨？”
“星陨？”洛加想起带着自己落下的陨石。
卡姆沉吟了一下：“星陨……是最近几年才开始频繁出现的现象。据说会有银光从天而降，落在某些地方。每次星陨后，附近的魔物就会变得异常强大和狂暴。黑木林最近的情况，很可能就和星陨有关。”
“我只知道它比普通野兽强很多。”
“当然强！”卡姆的声音压低，“被星陨能量侵蚀的魔物，战斗力起码加强了一倍不止。你能独自解决它……”他上下打量洛加，“要么你实力远超表面，要么你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我只是运气好。”洛加撇了撇嘴
卡姆没有继续追问，但显然不信。他拍了拍洛加的肩：“这种皮毛，普通商人不敢收——怕上面残留的能量不稳定，或者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但银星会肯定感兴趣，他们专收这种‘污染材料’。不过……”
卡姆顿了顿：“如果你这皮毛真是从星陨区来的，那你最好小心点。银星会、教会审判庭、甚至一些黑市商人，都会对你从哪里得到它很感兴趣。消息传出去，麻烦就来了。”
银星会？洛加默默记下。
这时雷恩处理完了野兽尸体，背起鼓鼓囊囊的包裹。艾琳也从高处下来，四人开始上路。
路上，洛加有意无意地打听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从卡姆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拼凑出了一些轮廓：
这个世界的王国对各地的掌控力很弱，基本是各个城邦和领地自治。灰石镇地理位置处于“北境边陲”，相对偏远贫瘠。东边是被称为“烬土”的广阔荒原，据说曾是某个古老帝国的核心地带，但现在被魔潮污染，充满危险和变异生物。
“烬土”之外，还有更强大的城邦和势力，比如“圣光教会”就来自遥远的南方，信仰一个叫“光辉之主”的神祇，势力庞大，在许多地方都有教堂和审判庭。
“那我们北境属于谁管辖？”洛加问。
卡姆耸耸肩：“名义上属于‘凛冬城’的伯爵，但实际上天高皇帝远，灰石镇基本自治。镇长管事，守卫队维持秩序，佣兵公会发布任务，商人们做生意……就这样。”
“魔潮是什么？”洛加又问。
这次回答的是艾琳。她的声音平静清晰：“一种周期性的能量爆发，据说和古代魔法灾难有关。每次魔潮来临，烬土的怪物就会变得异常活跃，有时甚至会冲击边境。北境的几个主要城镇都建有防御工事，就是为了应对魔潮。”
他看了洛加一眼：“你从北边来，没遇到什么‘异常’的东西吧？”
洛加想起自己降临时的白光，以及那块融入掌心的残片。但他还是撒了个谎：“没有。”
艾琳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时忽然开口：“星陨不仅会强化魔物，有时还会带来一些……古代遗物。银星会就是在收集这些东西。”
“如果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可以去学者小屋瞧瞧。”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洛加的右手，但很快移开了。
洛加心中一紧。这个女人洞察力很强。
四人继续前进，途中又遇到几次小型野兽袭击，但都被轻松解决。洛加没有展露银瞳和剑波的能力，只是用匕首配合战斗。卡姆和雷恩的战斗技巧确实不错，艾琳的箭术更是精准。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灰石镇。
夕阳下，石头围墙染上一层暖金色。镇门已经关闭，但侧边的小门还开着，有两个守卫值守。
卡姆显然和守卫熟识，打了个招呼就带众人进去了。
进入镇子后，卡姆说：“我们要去佣兵公会交任务。你是第一次来灰石镇吧？需要帮忙找地方住吗？”
“不用了，我自己看看。”洛加说。
“那行。”卡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牌递给洛加，“这是我们在‘铁麦’常住的房间号。你要是遇到麻烦，或者想一起接任务，可以来找我们。报酬按贡献分，公平得很。”
洛加接过木牌，上面刻着“三楼七号”。
“谢谢。”他说。
“别客气。”卡姆咧嘴一笑，“能从血鬃兽爪下活下来的人，值得交个朋友。对了，小心银星会那帮人，还有……教会审判庭最近好像也派人来了，神神秘秘的。”
说完，他带着雷恩和艾琳朝镇子中心方向走去。
艾琳在转身前，又看了洛加一眼，微微点头，算是道别。
洛加站在原地，目送三人消失在街角。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牌，又摸了摸背上的皮毛卷。
灰石镇比他想象的要大些。傍晚的街道上仍有不少人，店铺大多还开着，酒馆里传出喧闹声。
他需要找个地方住下，处理掉皮毛，补充物资，然后……去他们口中的“学者小屋”。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填饱肚子。
洛加拉低兜帽，融入街道的人流中。右眼的银瞳在暮色中微微发亮，视野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这个世界，正慢慢向他展露它的轮廓。而他自己，也要在这个世界拿下自己的一席之地
夜幕降临，灰石镇的灯火次第亮起。
洛加·安布罗斯的异世界生活，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