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学者小屋’的门紧闭着。灰石镇的街道被零星的灯火勉强照亮。洛加站在街角阴影里，看着往来行人，右眼的银瞳在暗处微微发亮。
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叫了。
虽说很想吃点热菜，但……洛加摸了摸怀里——除了卡姆给的小木牌外，兜里一个子也没有，真是兜比脸还干净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啊……”
他低声苦笑。也算是切身体会到这句话了。
天色这么晚了，只能去卖皮毛了吗？但卡姆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种皮毛，普通商人不敢收……银星会肯定感兴趣……消息传出去，麻烦就来了。”
接触银星会，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专收这种“污染材料”，会不会一眼就看出皮毛的来源？甚至……看出他身上的异状？
洛加下意识拉了拉兜帽。在昏暗的街道上，他能看清十步外酒馆招牌上脱落的油漆裂纹，能看清对面摊贩数钱时手指的细微颤抖。
这显然不是正常人的眼瞳，终究会有一天会被发现
“我身上的异状……真的不会被抓去烧死吗？”
这个念头像一块藤壶，粘在脑子里，无法揭下
。在森林里他可以不管不顾的使用能力，但进了人类聚集地，每双眼睛都是潜在的威胁。那些村民谈论“白光”和“怪事”时的恐惧表情，他完全忘不掉
一个冰冷而暴戾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把他们都清理掉就好了……’
洛加猛地按住右臂——银纹正在发烫。是这股力量在影响他的思绪？还是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可怕的念头。先活下去。别的以后再说。
说到底，还是人生地不熟，像只无头苍蝇。他需要钱，需要住处，需要了解这个世界——而且绝不能暴露自己。
------
街道对面，“铁麦”酒馆的喧闹声正盛。洛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推开木门，浑浊的热浪扑面而来。劣质麦酒味、汗臭味、烤肉油脂味混在一起。大厅里挤满了人：满脸通红的酒客、大声吹牛的佣兵、鬼祟交谈的商贩。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投下昏暗的影子。
洛加拉低兜帽，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桌子上满是油污，并不是很干净
一个系着脏围裙的侍者走过来，瞥了他一眼：“要点什么？”
“最便宜的麦酒。”洛加说，“还有……你们这儿收皮毛吗？”
侍者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背上的皮毛卷上停了停：“猎户？我们不直接收，但你可以去后面问老疤脸，他是这儿常驻的材料贩子。不过……”侍者压低声音，“今晚他那儿可能有‘活计’，你最好等会儿再去。”
“活计？”
侍者没回答，只是朝大厅角落努了努嘴。那里坐着三个人，穿着样式统一的深灰色长袍，胸口绣着银色星辰图案。他们安静地喝着酒，不怎么说话，但眼神时不时扫视大厅。
“银星会的。”侍者声音更低了，“最近常来，像是在等人或者打听什么事。老疤脸有时候会给他们介绍‘特殊货源’。”
洛加心里一紧。银星会的人就在这酒馆里。
“一杯麦酒，1个铜盾。”侍者说。
洛加摇摇头：“先不要了。”他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穷的叮当响
侍者咂咂嘴，转身走了。
洛加坐在角落，余光注意着角落里那三个银星会成员。他们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两男一女，面容普通，但坐姿挺拔，眼神沉稳。一看就不是些啥好惹的角色
其中一个人的目光似乎朝他这个方向扫了一下。洛加微微低头，心跳加快。
无所事事，目前也只能捕捉下零碎的信息：
‘商队被劫…东边老路上…’
‘守…队人手不够，临时…招募’
‘…银星会‘维奥拉’…下午去…小屋…’
‘审判官去…询问…调查…‘星陨’…’
教会与银星会在打探‘陨星’？
‘维奥拉’是银星会什么很出名的人吗？洛加边思考着
“咔滋…”
大门传来较大的响动，酒馆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是个女人，深棕色长发，穿着和酒馆内银星会三人同样的深灰长袍，但衣领袖口有精致的银色滚边。她面容平静，三十岁上下，眼神锐利，进来就直奔角落那三个同伴。
酒馆里的喧哗声低了下去。不少人投去警惕或好奇的目光。
女人似乎习惯了这种注视。她走向同伴，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个男人点头，指了指通往后面院子的侧门。
就在女人要转身离开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洛加所在的角落。
非常短暂的一瞬。但洛加感觉右臂的银纹猛地一热，右眼像被针扎了一下。
女人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她停顿了半秒，视线在洛加遮住的脸和背上的皮毛卷上停留了一瞬，但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侧门。
洛加的心跳加快了。她感觉到了？还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能慌。
又坐了一刻钟，直到那三个银星会的人也起身离开大厅，洛加才决定去后面院子看看那个“老疤脸”。他起身，推开了那扇通往后院的小门
后院比想象中大，是个堆放杂物和拴马的空地。角落里搭着个简陋的棚子，里面堆着各种兽皮、骨头、草药。一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老头正蹲在地上，用短刀处理一块鹿皮。
听到脚步声，老头抬起头。他的左眼浑浊发白，右眼却异常锐利。
“买东西还是卖东西？”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卖皮。”洛加解开布条，展开黑红色的皮毛。
老疤脸的动作停住了。他站起身，慢慢走过来，那只完好的右眼紧紧盯着皮毛，尤其是皮上那个狰狞的大洞。
“血鬃兽。”他低声说，伸手触摸皮毛边缘，“还是被‘污染’过的。能量残留很重……星陨区的？”
洛加没回答。
老疤脸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几颗的牙：“小子，你这东西我收不了。”
“为什么？”
“第一，普通鞣制方法处理不了这种被星陨能量污染过的皮。第二……”老疤脸凑近些，声音压得很低，“银星会的人刚才来过，专门打听有没有人卖‘特殊材料’。你这东西，他们绝对感兴趣。但你要是卖给我，我转手卖给他们，中间差价太大，你不划算。不如直接找他们。”
“他们出价高？”
“高得吓人。”老疤脸说，“但跟他们打交道……得小心。那帮人找这些东西的目的，没人清楚。而且最近教会的人也盯上他们了，麻烦。”
洛加沉默。卡姆也说过类似的话。
老疤脸见他脸色不是很好，忽然又说：“不过，如果你急着用钱，我这儿倒是有个‘短期活’，报酬不错，还不用跟银星会打交道。”
“什么活？”
“私家委托”老疤脸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镇东的‘老瘸子’，他孙女病得厉害，需要‘灰烬苔’入药。那玩意儿只有烬土边缘的‘腐骨沼泽’才有。老瘸子自己雇不起正规佣兵，就托我找人。”
洛加扫了一眼羊皮纸。上面画着简陋的地图，标注了腐骨沼泽的位置。
“为什么找我？”洛加问，“我只是个路过的猎户。”
“因为敢去腐骨沼泽的人不多。”老疤脸说，“那地方靠近烬土，魔物多，还有毒雾。但你是从北边星陨区活着出来，如果那是真的，那你的生存能力应该不差。而且……”
他顿了顿：“这任务时间短，来回最多两天。报酬是2个银轮——够你在镇子里舒舒服服过半个月了。预付50个铜盾，剩下的回来给。”
两个银轮。洛加不知道具体价值，但从老疤脸的口气判断，应该对普通家庭来说绝不是小数目。
“就我一个人去？”
“老瘸子还会雇一个人，是个采药人，认得路和灰烬苔。你负责保护他。”老疤脸说，“怎么样？接不接？”
洛加快速思考。去腐骨沼泽危险，但留在镇子里同样危险——没钱，还没住处，还可能被银星会或教会盯上。这个任务能解决短期生存问题，还能让他远离镇子里的视线。
“我接了。”他说。
老疤脸咧嘴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扔给洛加：“这是预付。明早天一亮，在北门等着。采药人叫‘莫里斯’，是个驼背，背个药篓，很明显的特征。他会带你去沼泽。”
洛加接过布袋，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50铜盾，颜色黯淡，表面有粗糙的压印花纹。
“对了，”老疤脸面容一凛，忽然说，“如果你在沼泽里看到什么‘不寻常’的那种有银色纹路样式的石头可别手欠带回来。”
洛加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为什么？”
“银星会在找，教会在查，那些被污染的魔兽也喜欢。”老疤脸摆摆手赶人，“沾上就没好事。好了，走吧，我要关门了。”
——
离开酒馆后院，洛加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怀里布袋沉甸甸的。
他用8枚铜盾要了间客房，点了份蔬菜汤和一块梆硬的黑面包。回到房间，锁好门，把皮毛暂存，他坐在床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一碗热汤下肚，驱散了夜晚的寒意。疲惫感涌了上来，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沼泽啊…很危险吧…不然两枚银轮都雇不来一位佣兵呢？’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在意的是老疤脸最后的话：“带银色纹路的石头……”
和他掌心融合的那块残片，就是银色的。
和他有着密切关系的那些“坠落”的碎片，是不是也散落在世界各地？银星会收集它们，教会调查它们……为什么？
还有卡姆提到的“教会最近也派人来了”。他们和银星会是什么关系？对手？还是都在寻找同一样东西？
洛加摊开右手，掌心的银纹在油灯光下泛着微光。他心念微动，一缕银线从指尖浮现，在空中缓缓游动，像有生命的水银。
这不寻常的力量…真的是好事吗…？
代价是什么？契约上到底写了什么？
问题依然没有答案。但至少现在，他有了暂时的目标：完成护送任务，拿到报酬，在灰石镇站稳脚跟。然后……再去“学者小屋”，找里面的人问个明白…
洛加吹灭油灯，躺到床上。黑暗中，右眼的银瞳自动调整，依旧清晰。他闭上眼，但银瞳在眼皮下仍微微发烫，像一颗不安分的星星。
明天，腐骨沼泽。
后天……谁知道呢？
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三个夜晚，洛加第一次有了明确的“任务”，也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自己似乎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漩涡的中心，似乎就是那些银色的碎片——和他掌心的这道银纹。
夜色深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很快又安静下去。
灰石镇睡着了，但洛加能睡个安稳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