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子逐渐明白了三奈香为何会崩溃到那种地步——以至于,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茅花的催眠软件,与百合子的相比,是天差地别。
如果是,百合子的催眠是将一个人,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使其只能感受到催眠者的存在,从而产生依赖。
那么,茅花的催眠软件,则是将一个人拖入了地狱,用纯粹的痛苦,迫使其屈服。
百合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如此陌生。
首先,到来的是一种压迫感——
肌肉与肌肉、肌肉与骨头、肌肉与皮肤之间,仿佛都在相互碾扎。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自己痛殴,甚至连直起身体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紧随其后的,是大脑被贯穿,精神上带来的刺痛。
像是被无数根铁针扎进大脑的褶皱,塞进意识的缝隙,剧烈,又持续地、细密地深入每一个念头的字眼之中。
那股疼痛感转动着,仿佛有磨盘在头颅里磨碾着记忆,将曾经确信的一切——记在心底的名字、点点滴滴的温馨……都一点点磨成苦涩的粉末。
想要去收回和拼接、还原,换来的却只有令人呕吐的苦涩。
思考变成一种罪孽、一种惩罚。
她开始渴望放弃“想起”,渴望连“自己”都一并抛弃。
她抓不住千鹤,只能无能地看着“松下千鹤”,寂入黑暗。
她关于千鹤的记忆正在飞速流逝。
不、不要……千鹤……
她伸出手,想要扒开黑暗,却被痛苦压垮在地上。
不要……千鹤……
在百合子彻底被黑暗泯灭的那一刻,一个粉色的漩涡,在她的眼前转动起来,渐渐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扩展开来,向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她被隔开了,与整个世界隔开了。无论是黑暗还是痛苦,此刻都与她退避三舍。
她看不见千鹤,却听见了她的声音。
“睡吧,我深蓝眼眸的爱人,希望明天,你还记得我。”
百合子从一阵恍惚中醒来。
茅花正背对着她,对着千鹤干着什么,她暂时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
茅花已经让她怒不可遏。
杀了你!
茅花在受击的一瞬间,刚止住的鼻血又飞溅出来。
在血滴融进夜色前,她将自己手中的手机抛到远方,那个远方的黑暗中。
春绪还在那边的黑暗中。
只要催眠软件不落入敌手,她就还有周旋的机会。
现在只要等到,她被一拳打飞过去,就下命令,让这些人拦住百合子。
她就可趁机拿回催眠软件,扭转战局。
虽然茅花想不明白,为何催眠没有生效?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原由。
但,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被百合子一拳打飞出去——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臂膀。
“什么?呜——”
只是一个照面,她就被拖向对面。
茅花想要下令,脸颊上撕裂的疼痛却将让她只能发出惨叫,而那冲破口腔的气息,却在被堵在嘴角。
百合子捂住了她的嘴,手指死死地嵌进对方柔软的脸颊。
纵使百合子没有留指甲,但也让她破了相。
茅花正欲挣扎,一股失重感笼罩了她,然后是差点失去的意识——百合子将她的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百合子停了手,她被扔在地上。
这是茅花所度过的最漫长的十秒,但也还是结束了。
鼻腔、口腔,满是血腥味。
我快要死了吗?不,她会放过我的。毕竟,我是“坏人”,而她是“好人”嘛。
茅花露出了微笑,百合子再强大,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的心理,像百合花一样纯洁。
茅花躺在地上,目光投向旁边被催眠的人。
她只需要说出几个字,下达一个简单的命令,就可以获救。
她心软了,停下了攻势,还真是一个——
“好人”。
茅花突然感觉自己的小腹上,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望去,是百合子跨正坐在她身上。
“诶,你想干什么——”
谁敢肯定,世界上没有黑色的百合花呢?
“砰——”
百合子的拳头落在她的脸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
其实,只有前两个拳头很疼。
后面的,意识不清醒了,也就没那么疼了。
在模模糊糊中,茅花听到了百合子和另一个人的缠斗声。
是岗出手了。
身为警察的岗,自然不可能对这坐视不管,他轻松挣脱束缚,前来掀开了百合子。
“百合子小姐,冷静点!”
岗将百合子推开后,将地上的茅花护在身后。
他一手扶在腰间的电击枪上,另一只手挡在面前。
百合子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缓缓向他走去。
冲突,一触即发。
“百合子,你还想要我被捆住多久。”
千鹤开了口,百合子的身体一颤,停在半路,然后僵硬地转身,走向千鹤。
没有质问,没有关心,百合子只是推开千鹤身边两个被催眠的人,为其解绑。
“谢谢啦,百合子。”
千鹤揉了揉被勒的发疼的手腕,脸上还是往日的微笑,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岗也松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和百合子发生冲突。
而且,部署在周围伺机而动的队伍的行动,也将近尾声。
虽然被催眠的人有些笨拙,但力气出奇地大,没有知觉,也不畏惧电击枪。
在不使用枪支弹药的情况下,制服这么一群暴徒,还是有些困难的。
外面的风呜呜地吹着,搅动着黑夜,现在迎接黎明,还为时尚早。
但,让岗感到疑惑的是,面对百合子刚才的暴行时,为什么这一层被被催眠的人,却像稻草人一样无动于衷。
和下面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先生,请你看看这个。”
岗正准备汇报情况,自己的背后却被人戳了一下。
他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旋转的粉色漩涡。
岗的瞳孔瞬间涣散。
“听我说,警察先生,我们是好人,那两人是歹徒,请保护好我们。”
“然后,醒来吧。”
春绪拿着手机,下达了催眠令。
百合子想要故技重施,前去抢夺手机,却被倒在地上的被催眠的人,抓住了脚踝。
岗已经拔出了电击枪。
“百合子!”
千鹤飞扑出来,用手臂挡住了射向百合子的电针。
由于电流的原因,千鹤全身猛然僵直,倒向地面。
百合子趁机,灵活绕过被催眠的人,直奔手机而去,却被扔下手枪岗扑倒在地。
岗为她带上了手铐。
“辛苦警察先生了,请你把这个拿下去,顺便给你的同事们说一下情况吧。”
春绪将手机递给了岗,上面的催眠软件正打开着,叮嘱一定要让每一个人都看到手机上的内容后,让他下了楼。
“主人,您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在目送岗离开后,从百合子的身上跨过,走到了茅花面前,跟在其的身边,开口问道。
“咳咳……疼……”
茅花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来。
“哎,百合子小姐下手这么重吗?”
春花伸出手臂,从对方的后颈处挽过,将自己垫在茅花身后,让她坐了起来。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直到骚动彻底停止,茅花才缓过神来。
“哈哈哈……”
没有任何预兆,她突然低着头,捂着脸,像是哭了一样。
但她的嘴边传来的却是笑声。
“没想到啊,我以为只有千鹤一个不受催眠影响的人,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